第22章 流星翠屏
翠屏應該已經是死了，流星心裏暗暗想到，她早就知道預知了這個結局，城門並不是那麼好奪取。翠屏她們只是一群死士，成功了不會有掌聲，失敗了也不會有人銘記。她們只是幽閩江里的落葉，落到河水裏隨波流去。
流星此刻身穿着黑衣，倒掛在城主府屋檐下。她在等待，等待一個機會。
此時，城門處的廝殺聲剛剛結束，人嘶馬鳴稍稍停歇。屋子裏的兩個男人坐在一起。正是上官清流和他的師爺。師爺陸子明撥動着油燈，用剪刀將燈芯拉起，爆了一個燈花。他將手中的賬簿遞給上官清流。“老爺，這幾日我長野城的開銷過大，“他說，“我們必須節省開支，否則我們將坐吃山空，以致山窮水盡啊。“
上官清流漫不經心的將賬簿拿在手上，卻沒有翻開一頁。他注視着師爺的鬍鬚，忽然間覺得師爺的鬍子很好笑，飯粒子黏在鬍鬚上像是珍珠般耀眼。“陸師爺，賬簿我就不看了，有你在我放心，“他告訴他，視線始終不離他鬍子上飯粒。“打仗錢糧消耗那有夠得時候。你儘力維持，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城主，城中士兵的糧食消耗已經改為一日一餐了，我們得趕緊補充城裏的存糧，以免……“
上官清流打斷他：“我說過，我會想辦法的，你下去吧。“
“您準備怎麼做？“陸師爺好奇的又問了一句，他就像只嗷嗷叫的大蚊子，上官清流心想，要不是看在你還有點用的份上。他非讓人用縫衣針封住他的嘴巴。“長野城已經被圍住了，本來還指望着今年的新糧，可這該死的叛軍！“
上官清流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你說的對，新糧是指望不上了，我們得另想它法。不如從城中的士紳摳出來……我可知道，你們陸家可是有兩千畝……“陸師爺的臉看起來好蒼白，他暗自思索該如何回答上官清流，他只是陸家的傳聲筒，還決定不了陸家的事。
陸師爺雙手合在袖子裏，嘴上繼續碎碎念，他不覺得自己有多煩，他認為自己在盡一個師爺的責任。“城主，還有好些職務要請您立刻決定。縣尉前日掛印逃離了長野，現在城中治安無人可管，已經隱隱有不穩的跡象，我們內部可不能先亂了陣腳，我們需要一名新的縣尉，穩定城中治安，還有新的匠做營主官——“
他的雙眼倏地轉去，緊緊盯住他。“縣尉逃跑了？“他的聲音如利劍破空，“羅家那個二世祖？”
陸師爺顯然被嚇了一跳。“是的，大人，縣尉羅世清和羅家一起消失，所以——“
“陸師爺，你去叫羅柏來見我，我們死守長野為的是什麼，不就是保護這些大家族的權勢嗎？他羅家居然先逃了，為什麼么昨日你不來報告我？現在才說你是什麼意思？羅家給了你多少好處？”上官清流的目光冷冽，陸師爺後背冷汗咧咧，他撲通一聲跪在上官清流腿前，“城主，我陸家對城主忠心耿耿，那敢收什麼好處？”
“你覺得我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嗎？你覺得你私放羅家，又再此刻向我報告，兩面一起討好，真的就天衣無縫嗎？我只是不想將這件事情鬧大，說句心裏話，我恨不得將你們這群三心二意的世家全部殺光，可是我沒有，你記住，長野城是我的長野城！如果你陸家敢逃出長野城，我會很樂意地親自動手滅了你陸家，你聽懂了沒有？回去告訴那些世家，再有人逃跑，城中的世家一個不留。“
陸師爺雙手伏地。“城主，我陸家絕不會背離城主，但是其他的世家——“
“城主自有安排，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情。“羅柏道。
上官清流沒聽見羅柏的腳步聲，但抬頭就發現他站在過道里，定定地看着他。
陸師爺看看上官清流，又看看羅柏。“城主，我先告退了。“他邊說邊唯唯諾諾的站起來，緩緩退出了房間。
羅柏掃視四周，見再無他人，轉身面向上官清流。他看到他身上粘有血跡。“大人，幸不辱命，我等殲滅了寒冰台密報中的內應！還斬殺了雲水的一名將領。“
上官清流微微吃驚，殲滅內應本就是計劃中事情，這斬殺長野的將領應該是意外之喜。沒想到這一向低調的羅柏居然會給他這樣一個驚喜。羅柏棕黑頭髮、深灰色眼瞳，如今他在他臉上讀了真正軍人堅毅冷峻的神色，一種與其他將領格格不入的神色，“乾的漂亮。“他不惜溢美之詞，“沒想到羅校尉竟是如此威猛，快快快，和我細細說說。“
“大人，這個以後再說不遲。自長野被攻擊以來，你發出多少求援信，可到現在除了我們自己招募地鄉勇，再無一兵一卒。你也知道鄉勇除了搬運滾木雷石，豈能和士兵相比？我們該如何守住這座城池?”
“我就不相信，我還守不住長野！”長野城是上官清流說完命，作為一個南人，上官清流能坐在此刻的位置上，也是費盡了心機。當時還是華雲夫人苦苦哀求自己的父親，才在最後時刻爭取到了長野城主的位置。羅柏在心底暗嘆了一口氣，他心想面對來勢洶洶的賊寇，現在已經不是考慮如何守住長野的問題，而是想着如何撤退逃離了。她實在想不通城主大人難道看不出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嗎？
羅柏不再說話，他知道再說下去結果還是一樣徒勞無功。他只是一個校尉，還影響不了城主的選擇。他唯一能選的就是陪着他守下去。
羅柏深吸了一口氣：“大人，羅柏一定會與長野城共存亡。您還是好好去休息吧。城防我會一直盯着，以叛軍的秉性，今晚是不會再攻擊了。”
“那要是你錯了呢？長野城需要我！”
“需要你的人是夫人，“羅柏溫言勸導，“夫人正懷着孩子，身體虛弱，更需要您陪在身邊。
房門之外傳來一聲脆響，上官清流不由得渾身顫抖。
“是一隻夜貓。“羅柏打開門，掃視四周，晚風灌進書房。貓叫聲漸漸遠去，那是一種冷徹心肺的孤絕之音，充滿憂鬱和絕望。
“好吧，”上官清流告訴他，“有什麼事立刻通知我。”
看着上官清流在兩個護衛的保護下遠去，羅柏輕舒了一口氣。他緩緩的目送着上官清流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的陰影處。良久之後，他忽然將長刀拔出，對着屋頂大喝一聲：“出來吧，朋友！”
流星苦笑了一聲，終究還是被發現了，她還是小瞧了長野的這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