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西風瘦馬
長野的黍米即將成熟，田地里橙黃的谷穗雖然乾巴巴的可憐，多少還有一點希望。石頭村的村民早已經守望着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他們不怕鳥獸糟蹋，提防的是逃難的災民，幾日前他們甚至打死過一個偷糧食的災民。好在柳老先生仁義，施粥救命。不僅災民偷糧的事情變少，村民們去討粥，柳家的家丁除了維護秩序，沒人找他們的麻煩，柳老爺這是將整個村子一起當做了災民。仔細想想，他們這些人除了一個家，與這些災民又能差到哪裏去？
長野城下交戰的雙方，這幾日也有隱隱罷戰的意思。兵無糧則散，沒有那一方會嫌棄自己糧食多，尤其是這種旱情下。在少量派出部分士兵在東北雲水方向駐防，西南方向的幽沢門解除了封閉，城中的百姓有許多人已經冒着風險出來搶收糧食。上官清流坐在城主府自己書房中，又給大都的岳父寫了一封求援信。信寫好之後，他將信交給師爺發了出去。遠水雖解不了近渴，但卻沒有別的選擇，雲桂城此刻和長野一樣只能自保，有兵力最近的城池鳳棲城早就已經派過斥候，那李思遠推脫說這是叛匪調虎離山之計，他不能輕動，愣是作壁上觀，若是以後朝廷能剿滅這次叛亂，他說什麼也要參李思遠一本。
此刻城中的士氣萎靡，上官清流相信，若是沒有長野城的城牆，他手下這支軍隊怕是早就分崩離析。他已經沒有睡過一夜安穩覺了。就在昨夜。西城門被一群刁民衝擊，若不是那個守門的伍長機警，此刻長野城早就破了。上官清流想想都心有餘悸，等他帶着預備隊趕到時，那群刁民已經被屠戮只剩下一個領頭的漢子。
那人身中數箭，口中狂喊着什麼“聖教無敵”，向著城門發起衝鋒。有一個士兵躲得稍慢被他一刀削斷了脖子，儘管這刁民最後被亂刀分屍，上官清流還是尤不解恨，對着他的屍體又補了一刀。“聖教，狗屁聖教，邪教而已。”上官清流對着漢子的屍身吐了一口。他自然是知道這些人口中的聖教是個什麼東西。
因為昨夜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所以上官清理對長夜城的宵禁增加了力量。丑時這一趟他自己親自帶了一隊士兵巡邏。他在四門轉了一圈，士卒門雖然臉上還帶着倦色，精神頭還是很好，畢竟沒有人願意拿自己腦袋開玩笑。若不是擔心兵荒馬亂容易出事，上官清流真想將華雲夫人送回大都。
他站在東北的玄甲門城樓上，意興闌珊。校尉羅柏挎着腰刀站在他身後。，“金雪有消息了嗎？”上官清流對那兩千的狼騎還是耿耿於懷。若是那兩千狼騎在手，且不說收復雲水縣城，至少此刻不用背叛軍壓縮在這長野城中施展不得。聽說那些叛軍在雲水又是招兵買馬，人數已經達到了一萬。
“沒有，小人抓住過一個叛軍，他說他們消滅狼騎之後，那王福瞳還想當面羞辱金校尉，卻也愣是沒有找到。”羅校尉說道。
“會去哪裏呢？”
“該不會是棄軍逃跑了？”
“不會的，我相信他，他不是那樣的人。”上官清流握緊拳頭，“等他回來時我非砍了他的頭。”
羅柏沒有再接，他在心裏想到：“生死之間，如果能活，金雪拋棄軍隊又算得了什麼。”
城牆上高高的插着火把，將城樓下照一片虛白。此時風從西邊吹來，火把搖搖晃晃。羅柏對上官清流說道：“城主，起風了，你還是早點回去歇息。”上官清流想想府中的夫人，微微搖了搖頭，“羅校尉不用擔心本城主，倒是你更需要注意休息，長野城更需要你們。”羅柏心裏一暖，立刻跪倒在上官清流面前，“末將萬死不辭！”上官清流將羅柏扶了起來，就要寬慰幾句。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城樓下一人騎着一匹馬走了過來。
那馬很瘦，大概就剩下皮包骨頭。馬上的人卻很精神，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上官清流身邊的神箭手已經開弓拉弦，就等上官清流一聲令下，將那人射個萬箭穿心。
“城下何人？”羅柏衝著那人喊道。
瘦馬身上的人將馬勒停，開口道：“告訴你家大人，就說我是寒冰台的密探，有要事稟報！”
“可有什麼憑證？”上官清流問道。
來人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手一揚就扔上城頭，有士兵將那東西撿起來，遞給了羅柏。
羅柏看了看，是一塊黑鐵牌子，只見上面一六芒型的雪花翔實細膩，他將牌子遞給上官清流。上官清流翻來覆去看了一會，開口道：“開門！”
密探自然是雲水縣混出來了的老七，他將最新得到的消息告知上官清流之後，也不多留，轉身上馬又踏上了回家的路。有什麼樣的老大，自然就會有什麼樣的兵。寒冰台檢察天下，他自然不會給上官清流什麼好臉色，贅婿、廢物……老大常掛在嘴邊的形容詞，這上官清流又能好到哪裏去？
上官清流但是有心結識一下寒冰台的探子，不說什麼朝里有人好做官，單憑這群祖宗不說他壞話，他就燒起阿彌陀佛了。什麼是上達天聽，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祖宗做起來不要太簡單！
羅柏心下將傳言與寒冰台的情報相互印證，大概估摸雲水叛軍的人數，沒有一萬也差不到哪裏去！他心中暗罵，這可要怎麼守城？
上官清流背着雙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油燈的火心被他行走帶動的風吹的搖搖晃晃。“他招那麼多人拿什麼養？就憑一個雲水縣不到一旬就得斷糧！！”
“那是自然，一旬之後，兵無糧則散，叛軍這是取死之道！”羅柏語帶喜悅：“恭喜大人！”
燭火搖曳，上官清流沒有接羅柏的話，他忽然說：“全城戒嚴，叛軍這是要一舉拿下長野呀！”
“不會吧？”羅柏不敢相信，“就憑他們那群泥腿子？”
“現在是大旱之年，為了一口吃的，如果是我，賭一把又說是不了什麼！他招的一萬人不過是炮灰！這買賣值得一試！”
羅柏單膝跪地，應一聲諾，轉身沖沖就跑了出去。
哎，上官清流站起身來，走向後院，夫人該送走了，上官家可不能因此絕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