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像雨像霧又像風
你可聽過連續不斷的轟鳴聲?
雷雲之中無數閃電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網。
夜裏,斷續緊湊的白色電光,叫人驚惶,迷惘。
即便如此,楚臨淵睡的依舊深沉,不受影響。
柳念禾將門窗盡掩,聽着茅屋的懸樑在狂風中發出“吱吱”聲響,那一顆心始終提着,深怕這屋被風吹散。
屋外的轟鳴,似老天的怒吼。
又或是天地之間出世了什麼驚世之寶引起的天地異象?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無比驟急的雷電只為一人而驚現。
他靜靜的躺在那間茅屋中,安詳的睡着。
睡夢中有一個極其嫵媚的女子,長而直的髮絲沒有盤起,披在肩膀,似一道細瀑。她白皙的臉上,有婉約的眉,巧挺的鼻,朱紅的唇。
她如水的眸望了過來,似看進了他的內心深處。
她朱唇輕啟,淡淡的道:“不如學無生,無生即無滅,暗侍非常人,潛求長生訣。”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漸漸模糊。楚臨淵看來,像雨像霧又像風。
此時屋外的驚雷停歇,雨勢漸弱,風勢漸微,柳念禾打開門,抬頭看向了天空。
漸散的雲縫中,一道莫名的光照在了這間茅屋上。
楚臨淵微微睜眼。
下一刻,吐出一口濁氣。
……
……
自那一晚狂風驟雨後的七天裏,楚臨淵很少說話,整個人似神遊天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如果天晴,他會在屋外的躺椅睡,如果是陰天,他便在屋裏的床上睡。
柳念禾只覺得怪,只是無法解釋這樣的怪。
這七天裏,楚臨淵心神飄忽,每每喚他都遲疑半晌。
又總是犯困,想要睡覺。
白天屋外睡,夜裏屋內睡。
只是辛苦柳念禾,將他扶進扶出。
還有一點非常可疑。
他的腿疾好的極快,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楚臨淵已經能持柺而行。
他在花蝶飛舞的漫野中,笑容綻放,就如身邊的野花一般。
向著小溪前行一段,直到劍峰腳下,見那光滑如鏡的石壁上竟映着他的身影。
那身影似在對他說著:“再見。”
楚臨淵微微一笑,揮了揮手,石壁上那道影慢慢不見。
跟過去說再見,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
“臨淵,走路的時候小心點,可別又摔倒了。”
柳念禾望着持拐而行的楚臨淵有些擔心。
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一次,深怕腿骨不小心又摔斷,就得不償失了。
楚臨淵拄着拐嗯了一聲,不知是回應她的話,還是行走在柔軟的草地上太過愜意的原因。
應該是後者,他仰着頭,沐浴陽光,看起來心情很是愉快。
柳念禾猶豫了片刻,鬆開了他的手臂。
坐在似精心修葺過的草坪上,抱着雙膝,盯着他的身影,一刻也不敢放鬆。
“這是遇見臨淵的第幾天呢?”她有些記不得了,只記得兩人之間曾說過的那些話。
那些話語就像是一種承諾,她覺得既然說到,就要做到,因此無比期待,不過……
楚臨淵呼吸的節奏非常有趣,她不知怎麼形容,跟着他的節奏去呼吸,只覺有些難受。
山風吹拂溪面,陽光愈漸淡薄,夜色越來越濃。
楚臨淵道:“不着急,慢慢來。”
柳念禾聞言微怔,神色有些奇特,不知為何,她嗯了一聲。
楚臨淵睜開了眼睛,望向了溪水。
漸暗的山間,這平靜的水面,就像一面鏡子。
倒影着山、林,還有他的臉。
看着這張臉他久久沒有說話,似沉吟着。
左側臉頰有兩條疤。
在人看來,這疤痕後面似乎隱藏着故事。
與其說這兩道疤痕弄花了他的臉,不如說這兩道疤痕讓他變的更為獨特。
原本臉上的稚嫩,在這兩道疤下,在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月華落在這張臉上,落在溪面上,看這張臉時,多了幾分滄桑。
這時他才真正留意到這張臉。
不由笑了笑,心道:“這是轉變的徵兆么?”
他之前哪裏知道,摔斷了腿後會遇到柳念禾。她替他療傷,教他醫理,讓他學會了身體經脈的奧秘,那‘長生訣’在他的腦海一字一句響起,引動天地之間的靈意。
能夠感受到這天地之靈,多虧了柳念禾。
望着如鏡的水面,他抬起手來摸了摸臉上的傷疤。
他稍稍覺得有些奇怪。
這兩條細疤如兩條平行的線,兩者之間一指寬的距離,若是可以無限延伸,即便伸展到宇宙的盡頭都不可能相交。
他不明白這兩條細疤為什麼如此的直,一絲也沒有彎曲。
夜風起,溪面盪上起了輕波,將他的臉拂去,也拂去了他心中的思緒。
這一切似冥冥註定,正如以前在清池鎮時王嬸說的那樣。
楚臨淵偏過身子,對着柳念禾微微一笑。
他想坐下,可需要柳念禾稍稍扶住身子。
感受到楚臨淵的目光,她起身走到他身邊,扶着他坐下。
她坐在他的身邊,不過他閉上了眼。
她手托着下頜,看着他的側臉,那兩條直直的細疤讓她怔了半晌,心道:“怎麼還有些好看的樣子。”
臨淵不像以前那般木訥了,眼睛也靈動了許多,只是話忽然少了。
不一會,楚臨淵又睜開了眼。
柳念禾有些不解,自那夜后,他就經常如此,似陷入片刻的頓悟后醒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呀?”
楚臨淵看着夜空中的銀河,忽的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靜靜的看着她的臉,半晌道:“待我腿傷好了,我們便回清池鎮吧。”
柳念禾心中一喜,臉上顯出一抹笑意,只是很快喜色褪去,留下一絲憂慮,她道:“只是我爹他,我放心不下。”
柳念禾凝視了他半晌,嘆了口氣,可隨即臉色一變,說道:“我這樣的醜八怪,可不配隨你去清池鎮。”驀地里站起來,沒來由的發著脾氣。
楚臨淵怔怔的看着她,只覺她並非發怒,也不是輕賤自己,卻是滿臉的苦澀,想是心裏說不出的悲傷難受。
他想安慰幾句,一時之間卻是想不到什麼適當的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