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耗
院子裏鋪滿了整齊的青石板。
才下過雨,上面還點綴着些濕潤的青苔,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的氣味。
月牙門后,穿着天青色衣裙的女子正在垂眸撫琴。
只是隨意的動作,流暢的琴音便從纖細白皙的指間流出,聽着便讓人心曠神怡。
在她的身旁,高大的柳樹垂下許多柳枝,隨着微風輕輕飄蕩。
鳥兒收翅,靜靜地站在枝椏上,歪着頭,似乎也在欣賞美妙的琴曲。
不過很快,這平和的一幕就被愈來愈近的急促腳步聲打斷了。
柳兒拎着裙子,急匆匆跑進來,看見院中的人,連忙小跑過去。
“我的好姐姐,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像沒事兒人一樣練琴啊?”
撫琴的女子微微抬頭,露出一張未施粉黛,卻照樣姝麗的臉龐。
她輕輕笑了,牽着柳兒的手道:“怎麼了,什麼事這麼著急?”
她的聲音也十分好聽,與琴音一樣清澈明凈,咬字帶着些獨特的韻律,聽着就讓人心中平靜。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柳兒,眉目如畫。
饒是柳兒日日夜夜都面對着這張臉,還是忍不住被吸引到,連着急的心情都緩解下來了,被拉着坐到了她旁邊。
不得不說,這是一張即使同為女子,看到了也絕對心動的臉。
但可惜,這張臉的主人沒有生在顯赫的人家,沒有護住自己的能力,而是流落到了這裏。
作為京城中首屈一指的牙行,還是有官府背景的官牙,這裏的條件並不差。
她們過的日子,甚至比那些官階低微的官宦家小姐還要舒暢。
可惜,就算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兒也不會羨慕她們。
因為她們吃穿用度再好,終究只是個能夠隨意買賣的玩意兒,毫無自由,能夠好好活着就是件奢求。
給你好吃好穿,不過是提升這件玩意兒的價值,想要賣個好價錢罷了。
“今日秦興樓的徐媽媽來了,”柳兒蹙着眉頭,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心。
“和婆婆談完事兒,出來的時候笑容滿面的,看見外面擠着偷聽的人也不生氣,還摸了摸蔣珮兒的臉,誇她很有資質,努努力說不定能當頭牌……”
秦興樓是最近北城新開的一間雅舍,名字起得風雅,實則是一處煙花之地,據說背後的老闆很有來頭。
京城這地方寸土寸金,能打敗所有競爭者,獨佔個這麼好的位置,秦興樓也是個不差錢的主兒。
這不,才掛上門匾,還沒開門呢,便已經打出了名氣。
徐媽媽就是秦興樓的老鴇,這幾日時常進出京城中各大牙行,目的自然是尋覓撐得起門面的美人。
畢竟後台再大,想要與眾多老牌風月之所競爭,還是得看美人。
普通資質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別家有的,秦興樓也不差,可最拔尖的那種就可遇不可求了。
京城中哪家出名的雅舍沒有自家的頭牌?那才是招攬貴客的利器,達官貴人為了花魁一擲千金的例子還少么。
徐媽媽出現在此,大體是為了這事兒。
只是徐媽媽前前後後來過好幾次,都是臉色不渝的出了門,這是頭一次笑着出來。
徐媽媽是高興了,可是牙行里的姑娘們心中生出了危機感。
這不,柳兒一有消息便趕來和最信任的人商議。
柳兒越說越擔心,“陸姐姐,咱們是不是真的要被賣給秦興樓了?咱們怎麼辦啊,那地方要是進去了,一輩子不就……”
柳兒的聲音陡然變地低沉。
“齊姐姐也被婆婆賣去了青樓,在那裏受盡屈辱,連自盡也不能,活着反倒是折磨……陸姐姐,咱們也會是這樣的結局么,好可怕啊,我不想去。”
而陸雲瑤聽完,也只能輕輕嘆一口氣,眉眼間籠罩着淡淡的憂愁,顯然也是想起了兩年前聽說的慘狀。
她怔怔地看琴看了半響,輕輕開口,“你問我,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的語氣充滿無力,柳兒聽了眼神也黯淡下來。
是啊,陸姐姐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她和自己一樣,賣身契都攥在婆婆手裏。
婆婆對她另眼相待,也只是因為陸姐姐是她們這些姑娘中最出眾的一個。
說白了,陸雲瑤和柳兒一樣,都只是一個玩意兒,和好看的擺件沒什麼不同,哪能決定自己的命運。
這對她們來說太奢侈了。
柳兒年紀小,心思也最單純,委屈一上來,就化作眼淚湧出眼眶。
陸雲瑤知道這個噩耗,愁眉苦臉地坐在一邊。
半天沒聽見柳兒的聲音,轉頭才發現她噘着嘴哭得像個小花貓一樣,反倒被她的狼狽模樣逗得笑了出來。
顧不上難過,便安慰柳兒去了。
平西侯府
頭髮花白的老夫人衣着莊重,表情威嚴,坐於廳堂上首,接受着底下一對夫妻的行禮問安。
“不知母親咳疾可痊癒了?”
平西侯即使已從軍中回來多年,身上還殘留着以前的習慣,站着的時候身姿很是挺拔。
此時臉上帶着笑容,問候着堂上的老夫人。
“昨日從友人那裏尋到一副治療咳疾的好方子,便讓管家抓了葯煎後送來,不知可有效用?”
老夫人閉着眼睛,手中不停數着佛珠,並未答話。
倒是身旁立着的侍女輕聲回答:“回侯爺的話,昨日老夫人身子不爽,聞不得那葯的氣味,便讓奴婢把那葯倒了。”
聞不得氣味,就把葯倒了?
老夫人平日吃的葯可沒一個好聞的,這借口平西侯這個兒子當然不會聽不出來,這是母親又藉著此事敲打他呢。
暗暗瞪了一眼身旁穿着貴氣的女子,平西侯臉上帶着討好的笑容。
“是兒子疏忽了,之後便讓府上的大夫將藥方改良一番,等更好入口再給母親送來。”
與平西侯一起的女子瑟縮了一下,在低頭的一剎那,眼中劃過一絲不耐煩,不過很快便抬起頭來,歉然道:“都是妾身的錯,沒能好好服侍,才讓老夫人的病拖了這麼久。”
“既然如此,玉晴,這幾日你就好好在母親身邊侍疾,等母親病癒后再回來。”平西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