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生產(二)

婉春開始在心裏琢磨了，到了餘杭第二天，江學成就走了，直到今天，才回來看一趟，他和青柳有好幾個月沒見面了吧.

這就難怪了，這個江學成一走就是幾個月，也不知道抽空回來看看青柳，難怪青柳生氣了.

如今，青柳也老大不小了，江學成年齡更大，早早讓他們成了婚，婉春心裏就了了一樁大事，畢竟，人家青柳拋爹棄娘的，千里迢迢地跟着她來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吃苦，她郁婉春說什麼也得把她的終身大事辦好.

想到成婚，婉春就和江學成聊了起來:“如今，你都住哪兒?自己買了宅子嗎?“

婉春此時的摸樣，特別像是丈母娘向未來女婿打聽家底.

江學成如是回答:“我現在就住鋪子裏，宅子嗎，還不着急買.“

婉春急了:“怎麼能不着急呢，買了宅子才好成家啊.“

江學成一個頭兩個大，姑娘又來了，又開始亂點鴛鴦譜.

見江學成不吭聲，婉春便開始猜測，莫不是他的生意不好，沒有銀子買宅子.

略笑笑，婉春說:“不買宅子也無所謂，八爺這處宅子大得很，四周又沒什麼人住，不行的話讓八爺再把院子擴一擴，在東邊再蓋一個屋，給你住，反正我和八爺也早把你當家人了.“

家人?

江學成的心微微顫着:“多謝姑娘美意，不過學成不着急成家.“

婉春一聽，眼一瞪:“怎麼能不着急呢，你們不常說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婉春還沒說完，碰的一聲，青柳把椅子重重地砸在地上:“姑娘，你就別替別人操心了，人家有自己的打算.“

青柳的話陰陽怪氣的，婉春看看青柳，又看看一臉愕然的江學成，糟了，這兩人難道真的吵架了.

江學成可是她千挑萬選給青柳挑的好人家，可不能讓這麼一樁好姻緣毀了.

婉春絞盡腦汁，開始想着怎麼替這兩個人說和，忽然，肚子一痛，緊接着，什麼東西從下面流了出來.

“姑娘!“青柳一聲驚呼.

婉春也反應過來了，她，破水了，這會光顧着和江學成聊天，竟把生孩子這事給忘了.

青柳立馬慌了:“姑娘，快，快去上面躺着.“

江學成騰的站了起來:“我去把產婆喊進來.“

一出屋，江學成就看見八爺在院子裏踱來踱去.

“八爺，姑娘破水了.“

八爺也是一驚:“什麼!“

好一會，反應過來了:“我去找葛婆婆.“

江學成說:“我帶來的錢婆婆也有多年的接生經驗了，讓她先進去看看吧.“

“好，你讓她快進去看看，我去找人.“

八爺剛走出院子，如影就扯着葛婆婆的衣領飛了過來:“八爺，人帶來了.“

一向沒什麼表情的如影臉上也是一片焦急.

八爺看看如影:“好，快，把人也送進屋吧.“

葛婆婆進去沒多久，青柳出來了.

“怎麼樣了?“

八爺，江學成，如影三人一同問.

青柳看看八爺:“穩婆說還早着呢，讓我準備點東西給姑娘吃，吃了東西，到時好有力氣.“

“那你趕快去吧.“

青柳趕忙去了廚房，熬了點粥，送進產房，青柳再次出來時，三人還在院子裏乾等着.

八爺在那邊一會踱來踱去一會坐在凳子上抖腿，如影斜靠在蠶屋的牆上，江學成站着，看着天發獃.

青柳朝江學成走過去:“江公子，能借一步說話嗎?“

江學成一臉愕然，隨即點點頭.

出了院子，青柳張開就問:“江公子，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家姑娘?“

江學成呆掉了，半天，眼睛眨都沒眨.

青柳苦笑一下:“我明白了.姑娘好像是誤會什麼了，以後姑娘若再有意將你我湊成一對，我會直接告訴姑娘，我心中另有他人，你就不用那麼為難了.“

江學成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看着青柳.

他從不知道這個看着天真熱情的女子竟有如此的傲骨.

“青柳!“江學成低聲喊了一句，可是，青柳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聽到他的聲音，她連停都沒停一下.

那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八爺忽然開口了:“你說弘運怎麼樣?“

過了好一會，如影終於反應過來了:“爺，您是在和我說話嗎?“

如影跟了八爺那麼多年，他們之間的對話從來都是下命令和服從命令的模式，從沒有出現過這種聊天模式.

八爺說:“是，我是想問你'弘運'這個名字怎麼樣.運，取其運氣氣數的意思，弘本就是大，廣大的意思，弘運，大命天運的意思.你覺得怎麼樣.“

對於八爺向他徵求意見，如影有些不適應，也沒深思就回答:“恩，的確是個好名字.“

八爺也很滿意:“恩，我也覺得這個名字很好.“

恰好，江學成回來了，八爺張口就問:“你覺得弘運這個名字怎麼樣?“

江學成略做沉思回答:“弘運，大運氣，的確是好名字.“

八爺笑得更得意了.

江學成看着八爺的笑意，咽下了心裏的話.

'弘'字是皇家子弟的取字，如今，八爺已經被貶為庶人，連名字也改了，按理說，孩子就不應該再用'弘'這個字了，可是，八爺還用這個字，難不成，八爺心裏還有什麼打算?

又將這院子看了一圈，牛棚，蠶屋，簡單的三間房子，再普通不過的農家人的樣子.江學成安慰自己道，或許是他想多了，或許八爺只是因為弘旺，自然就想着姑娘孩子的名字也用弘字吧，並沒有什麼深意.

屋裏，婉春疼得一陣一陣的，每一次陣痛來襲時，骨頭就像要被人生生拉扯斷一般，婉春死死握住床兩側的扶手，因為太過用力，整個手都煞白煞白的.

陣痛到底有多痛，只有生過孩子的女人才能體會.

又一陣疼痛過去后，婉春稍稍緩了一口氣，問穩婆:“還多久啊?“

穩婆試了試:“宮口還沒開全，還得過幾個時辰.“

還要過幾個時辰?婉春不免擔心了，她知道的，羊水一旦破了，孩子就容易感染，最好能儘快生下來.

可是，這是古代啊，沒有縮宮素，也沒有剖腹產，她什麼也做不了.

壓住心裏的煩躁不安，婉春看向青柳:“青柳，再給我拿點吃的來.“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吃點東西保持體力了，到時，真的要生的時候，她才不至於沒有力氣.

青柳很快又端了一碗粥回來了，三口兩口喝完，婉春將碗交給青柳:“八爺他們幾個呢?“

青柳回答:“八爺江公子還有如影都還在院子裏等着.“

婉春看看窗外，天已經黑了:“天都黑了，讓他們進屋歇着吧.“

青柳點點頭:“好的，姑娘.“

見青柳進去沒多久又出來了，八爺忙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青柳搖搖頭:“沒事，一切還都順利，只是姑娘見天晚了了，讓你們都先回屋歇着吧.“

八爺哦了一聲，沒有動作.

青柳想到正屋隔出一間屋子做了產房，於是說:“爺，今晚你就和如影他們將就一晚上，夜裏要是生了，我會通知你們的.不過，我看穩婆的意思，一時半會生不下來，怕是要等明天吧.你們在外面也是乾等，不如好好去好好休息.“

青柳說的有道理，八爺點點頭，轉身對如影說:“如影，我們回屋吧.“

江學成有些尷尬了，看着八爺，說:“那學成就先回鋪子了.“

八爺看看天色:“已經這麼黑了，路上也不安全，你今晚也在這裏住吧，你以前也住過的，你的床鋪還給你留着呢.“

江學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青柳一眼:“不必了，學成還是回去吧.“

青柳嘆了一口氣:“江公子，天那麼晚了，鄉下的小路不好走，你還是留下來住一晚吧.“

其實，江學成是想等到婉春生了再走的，可是，想到青柳，他覺得有些愧疚，所以才說要走，本以為青柳不樂意再看到他，誰能想她居然開口留他了.

江學成略拱拱手:“多謝青柳姑娘了.“

青柳沒說什麼，轉身就進了屋.

“他們都去歇息了嗎?“婉春見青柳回來，張口就問.

“姑娘放心吧，都進屋了.“

“那就好.“婉春鬆了一口氣，她擔心八爺太倔，非要乾等着，這夜深露重的，要是着涼就不好了.

青柳看着婉春一臉的疲憊:“姑娘，你也勉強歇一歇吧.“

“恩.“

雖然疼痛一陣接一陣襲來，婉春還是強忍着睡了一會.

***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生孩子這件事上了，沒有人注意到早在江學成說出那句'破水了'時，一個身影迅速閃過.

那身影快馬加鞭離開了餘杭，一路直奔北京城.

雍王府，各門各院也已滅了燈，四處黑蒙蒙的，此刻，正是夜深人靜睡衣最濃的時候.

一個黑影幾步飛躍，進了四爺的寢室.

“誰?“四爺直接坐了起來，握住手旁邊的短刀.

“回主子爺，是老奴.“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張滿布皺紋的臉.

四爺鬆開了手裏的刀:“是你啊，那邊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回主子爺，那個婉春今日臨產.“

四爺手一顫，婉春，竟真的給老八生孩子了，這樣聰明絕頂的一個女人，真是太可惜了.

“人都還好吧.“四爺還是問了一句.

“老奴離開時，都還好.“

“那，你還是回去接着盯着吧.“

黑衣人站着不動.

四爺眉頭一擰，語調高了一些:“怎麼，你不願意.“

別人不清楚，但四爺應該知道，這黑衣人是一頂一的高手，只怕，尋遍整個大清，沒人是他的對手.

很早，黑衣人就覺得四爺該殺了這個婉春，可是，四爺非但不殺，反而派他去監視她和八爺，監視一個每天想下手殺了她的人不是很容易的事，現在，他好不容易趁機回到京城了，他真的不想再去餘杭了.

黑衣人依舊默不作聲.

四爺哼了一聲:“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派你去監視他們，因為我早就知道你有殺了婉春的心.派你去監視他們，就是防止你擅自動手殺了她.“

黑衣人一愣，猛地抬頭，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四爺.

黑衣人的心思，四爺又何嘗不知呢，說是派他去監視婉春，實則派他去保護婉春，沒有人比四爺更清楚，在黑衣人的監視下，沒有人能殺得了婉春，除非是黑衣人自己.

“你還是不願意去?“四爺冷冷地問.

黑衣人低下頭:“求主子爺不要為難老奴了.“

四爺一聽，不由氣結.

“主子，讓我去吧.“

不知何時，吳婆婆進來了.

離開婉春后，吳婆婆就回了雍王府，在四爺身邊伺候.

四爺看了看吳婆婆，點了點頭.

***

天蒙蒙亮時，婉春又被痛醒了，這一次，疼痛來得更劇烈了.

“啊!!!“婉春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

“姑娘，你怎麼樣?“被嚇醒的青柳趕忙問.

婉春咬着牙，皺着沒，一個字也說不說來了.

“穩婆，你們快來看看啊.“青柳連忙對着兩個還睡意朦朧的穩婆說.

錢婆婆先上來摸了摸:“宮口開全了，快要生了，姑娘，你使勁啊.“

葛婆婆也上來摸了摸:“是開全了，可是這孩子的頭位置有點偏啊.“

青柳一聽，心懸了起來:“位置有點偏?什麼意思，會不會有危險?“

被青柳這麼一問，葛婆婆嚇得臉色有點蒼白.

錢婆婆倒還很鎮定:“是有點偏，不過沒事，這樣的我見過，只要孩子頭不是特別大，一般都能順利生下來.“

一般都能順利生下來?那就是說，還有不能順利生下的可能了.

青柳的心砰砰砰跳了起來，轉頭看向婉春，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嚇人了.

知道婉春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青柳握緊婉春的手:“姑娘，沒事的，老天一定會保佑你，你一定會順順利利的，加油，用力.“

她們的對話，婉春也聽到了，如今，她也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一切順利了.

可是，一刻鐘后，婉春已經用盡了生平所有的力氣，孩子的頭還沒有出來，連頭頂都沒露出一點點.

錢婆婆的臉色也不好看了，照理說，一刻鐘后，孩子就應該出來了.

“怎麼樣?“青柳又問了一遍錢婆婆.

錢婆婆為難地說:“這，這樣的情況我沒怎麼見過，怕是難產了吧.“

難產?

嗡的一聲，青柳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難產，是的，婉春聽到這個詞了，看着肚子高起的那一塊，又看看頭頂上那簡陋的屋頂，嘴角一抬，婉春居然笑了.

難道，今天就是她的死期嗎，難道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所以，上天不願讓她的孩子降生嗎?

她，逃過了牢獄之災，逃過了死刑，還是逃不過天意啊.

如果這是天意，她認，可是這個不屬於她的時代里，有她放心不下的人.

轉頭看看青柳，婉春氣若遊絲地說:“去，把江學成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