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宴
明個就是中秋節了，作為這貝勒府的女主人，郭絡羅氏自然少不了操心一番。
“明天的事情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嗎？”郭絡羅氏問一旁的毛氏。
毛氏是八爺的媵妾，當時隨郭絡羅氏一起嫁入貝勒府，是她的左膀右臂，大事上郭絡羅氏只是過問一番，具體各項細節的操辦還要靠毛氏。
用現在的話說，郭絡羅氏是董事長，毛氏就是總經理。
“該辦的都辦得差不多了，只是還有一件事要請福晉示下。”毛氏畢恭畢敬地回答。
“什麼事？”
“明日的中秋家宴還要不要請那個新來的侍妾婉春？”
“婉春？婉春是誰？”郭絡羅氏一臉茫然。
看吧，不單是八爺不記得婉春這個人，就連嫡福晉也早忘了這號人。郭絡羅氏是個豪爽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個神經粗的人。
毛氏笑着回答：“就是三個月前良妃送給貝勒爺的侍妾，那小丫頭不懂規矩，衝撞了福晉，被福晉打了二十板子。送回落霞閣的時候聽說是奄奄一息了，奴才只當她那時便死了，誰知昨日一打聽，那婉春還活着，想着養了這幾個月，病估計已大愈了。”
郭絡羅氏仔細回憶了一下，終於想起那個小丫頭了。其實當時那婉春也沒怎麼衝撞她，只是當時她本就心情不太好，毛氏又在一旁攛掇，說這小丫頭一臉狐媚樣，估計會想法子勾引貝勒爺，她心裏一火，就賞了她二十板子。沒過幾天，她心裏的火氣消了，也就將這事這麼一個人忘得一乾二淨了。
原本，郭絡羅氏也也沒想着把她打死，事後聽說那小丫頭被打死了，她心裏還有點小後悔，畢竟是活生生一條命，就這麼被她打死了，豈不折了她的福。還好，那小丫頭命大，又活了過來，這樣她的福氣就不用擔心折了。
這樣想着，郭絡羅氏便說：“既然是爺的侍妾，中秋家宴還是叫她來吧，你派個人去通知她一聲。”
“是，奴才這就吩咐人去辦。”
李嬤嬤來通知郁婉春時，她正在踢毽子，聽到敲門聲，她嚇了一跳，毽子都落在了地上。
真是見鬼了，三個多月了，這小院的門從沒有人敲過，今天這是怎麼了。
郁婉春藏起毽子，對青柳使了個顏色，青柳上前去開門。
李嬤嬤在門口等了片刻才有人開門，她立刻心情不好了，一進院張口就說：“這青天白日的，姑娘為啥關着門，莫不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青柳登時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這無緣無故的，李嬤嬤上來就找茬，不就是看着姑娘不受寵嗎。哼，真是狗眼看人低，誰不知這李嬤嬤在毛氏那裏是最不受待見的，整日在毛氏那裏伏低做小的，一個沒什麼本事的老東西也來這裏撒野。
擼起袖子，青柳就想和李嬤嬤理論，郁婉春立刻上前阻止了她，開口問：“嬤嬤來我這裏有什麼事？”
現在，郁婉春只想儘快逃走，能避一事是一事，要是她惹上了人，被人盯上了，她想逃走就難了。
李嬤嬤白了婉春一眼，傲慢地說：“我家主子讓我來告訴姑娘一聲，明日是中秋家宴，姑娘莫要忘了。”
“有勞嬤嬤了，婉春記得了，明日一定準時到達。”婉春規規矩矩地回答。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見這個婉春這麼知趣，李嬤嬤也不好再找什麼茬，她瞪了青柳一眼，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走了。
李嬤嬤剛出院子，青柳就憋不住了：“姑娘，她不過是個最不得主子眼的奴才，如今她都欺負到姑娘頭上了，姑娘何必讓着她。”
經過這三個月的朝夕相處，青柳發現婉春雖不得寵，卻是個好主子，對她和吳婆婆從來不打不罵，更重要的是，郁婉春讓她體會到一種感覺，那就是尊重。
就拿吃飯來說吧，一般的主子吃飯，丫鬟都是在一旁站着服侍，婉春卻不這樣。取來了飯菜，婉春擔心青柳和吳婆婆等她吃完再吃飯菜就涼了，所以總是喊着他們一起吃。一開始青柳還不習慣，一直推讓，可是次數多了，青柳就相信婉春是真心的了。現在一旦取了飯菜，都是她們主僕三人一塊吃的。
再就是雜貨，洗衣打掃這些事情本來就是丫鬟乾的。那天，婉春看青柳一個人在那裏擰床單擰得費勁就上來幫她一把，青柳嚇得立刻阻止了她。
沒想到婉春卻笑着說：“沒事，出了這落霞閣，咱們才是主僕，關上門，咱們就是姐妹，是一家人。”
一直做丫鬟，青柳早就習慣了被主子打罵，她不敢想有主子能這麼尊重丫鬟，甚至待她如家人。所以，雖然跟着郁婉春日子很清苦，但她覺得很舒心，覺得這樣其實也不錯。
婉春看了青柳一眼，對她說：“與她爭與她罵爽是一時爽了，可是之後呢，那毛氏知道了，肯定會報復我們的。你們姑娘我到現在還沒見過八爺一面，憑什麼和那毛氏斗。到最後，倒霉受苦的不還是我，甚至包括你，還有吳婆婆。”
婉春說的是實情，青柳嘆了一口氣，抱怨道：“我的好姑娘啊，那你就爭一口氣，想個法子見上爺一面，以姑娘的姿色，爺看了一回肯定就會惦記上。”
郁婉春看着青柳笑了笑，沒說什麼。
青柳倒是越說越起勁：“對，明天是家宴，爺肯定也在，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說不定就能和爺對上眼了呢。”
說完，青柳也不管郁婉春有沒有聽進去，直接去翻箱倒櫃了。可是，翻了半天，唯一還算像樣的是一件半舊不新的水藍色旗裝，至於首飾，僅有唯一的一個銀釵。
剛還幹勁十足的青柳此刻像漏了氣氣球，蔫了，郁婉春看着她的樣子，竟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青柳白了郁婉春一眼，哎，真不知姑娘心裏是怎麼想的。
。。
家宴是酉時一刻正式開始，郁婉春提前一刻鐘到達，她的身份最低，應該提前達到。
她到時，張氏已經到了。
張氏是八爺的另外一名侍妾，郁婉春見她老老實實地站在廳堂的一角，頭微低，一雙眼時不時掃掃四周，但又很快低了下來，那樣一副緊張的模樣讓人一看就覺着這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郁婉春進來時，恰好對上了她的視線，出於禮節，郁婉春對張氏微微一笑，張氏也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
找到一處光線較暗的角落，郁婉春站在那裏。
不過片刻，毛氏進來了，身後跟着一大堆丫鬟婆子，趾高氣昂的。
從郁婉春面前走過時，她似乎頓了一下，用餘光撇了撇郁婉春，嘴裏輕輕發出個‘哼’字。
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毛氏坐了下來。
酉時一刻，八爺和福晉一同進來了，毛氏立刻站了起來，上前虛扶了福晉一把。
八爺和福晉一右一左坐在了廳堂的正中位置，隨後，眾人紛紛落座。
落座后，八爺隨意掃了一眼，看看右側第一個空位，問道：“側福晉呢？”
郭絡羅氏立刻回答：“王妹妹又病了，下榻都難了，就沒讓她來。妾身已命人將今晚的菜色果品都撥出一份來，送到她院裏去了。知道她可能吃不下，但想着這大過節的，讓她蘸點節氣也是好的。”
聽郭絡羅氏說了一堆，八爺只簡單地‘嗯’了一聲。
這個側福晉王氏，郁婉春聽青柳說過，在八爺還沒封貝勒時，她就在八爺身邊了。八爺十七歲封貝勒，入住貝勒府，第二年才娶了郭絡羅氏，封了嫡福晉，緊跟着就封王氏為側福晉，所以，這王氏和八爺的情分不一般吶。可惜，這王氏的命不好，好不容易懷上了，又小產了，自此以後，她就常年待在病床上。
想到這王氏的悲催命運，郁婉春不免心裏哀嘆了一聲，用餘光掃了一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那額頭，又大又圓，許是新理了發，八爺那大額頭今日顯得油光油光的。
真難看，真他媽太難看了，滿清男子的髮型真是難看到了極點，郁婉春在心裏吐槽着，甚至都沒心思去看看額頭以下的東西了。
這邊的八爺還不知道自己被自己的小侍妾嫌棄到了極點，他的目光略過王氏的位置，又朝其他位置一一看去，看到郁婉春時，八爺的眼神稍微停留了一下。
這是八爺第一次看清郁婉春的模樣，那日他只遠遠看到她一個背影。水藍色的衣服襯得她瘦瘦弱弱的，烏黑的頭髮梳成漂亮的髮髻，可是那髮髻上只插了一根成色差勁的銀釵，眉毛細細彎彎的，柳葉似得，最難得的是那雙眼睛，上眼緣那彎彎的弧度與眉毛匹配得恰到好處，下眼緣則很平直，圍在一起，像只半月，透亮透亮的。
長得倒還不錯，八爺暗想，心裏一喜，可是，那喜色還沒上眉梢就不見了。
因為，在這樣一個全家團圓的喜慶節日裏，八爺卻從他的小侍妾臉上捕捉到了一絲哀容，幾乎是瞬間，八爺想到了那四句充滿哀怨的詩句。
又一次的，那種不快感襲上心頭，於是他的目光很快從郁婉春身上略過。
郁婉春一直略低着頭，完全沒注意到八爺稍微多看了她一眼，可是離得老遠的毛氏注意到了。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瞬，毛氏卻將八爺的神色全部看在了眼裏。令她高興的是，八爺雖然稍微多看了婉春一會，但他的面色看着很不好。
看來，爺不喜歡這個侍妾啊，毛氏心裏暗暗地想，臉上露出了些許得意之色。
八爺不是個愛說話的人，郭絡羅氏嫁夫隨夫，八爺不開口，她也不開口，偶爾只有毛氏說上一兩句，一頓家宴吃得是又沉悶又緊張。
郁婉春唯恐自己出了什麼岔子，引起別人注意，面對着穿越之後見過的最豐收的美食佳肴，她根本不敢吃什麼。
到了戌時，一片沉悶當中，一頓家宴總算吃完了。
郁婉春急匆匆趕回自己的落霞閣，一進院子就大聲喊：“青柳，還有什麼吃的嗎？”
青柳一臉異色地問：“沒有吃的了，姑娘，你不是剛吃完家宴嗎？”
郁婉春摸着自己癟癟的肚子，仰天長嘆了一聲。
這他媽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啊，連飯都不能吃飽。
不行，明天，那棗樹我一定得爬上了，要不然，還沒來得及逃走，我估計就已經被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