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婚禮鬧劇
“你覺得在我們的婚禮上問一個跟你毫無關係的女人合適嗎？”伊欣原本低着的頭抬了起來，似乎為我冰冷的語氣感到好笑，眼神淡漠，悄然夾着一絲痛楚。
我腦子裏充斥着夏妍的聲音、臉龐，無數曾經夢的碎片記憶在一瞬間湧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激烈，我幾乎被吞噬。
如此強大的回憶潮湧，一次次撞擊我的心臟，就像在一聲聲的提醒我，有什麼事情沒有完成。
我不是不知道這是什麼場合，也不是不清楚婚禮對於一個女孩來說意義有多重大，我殘存的理智告訴我，要把婚禮順利進行下去，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之後再解決，在我和伊欣大婚的當場，我作為新郎，竟然口不擇言的詢問夏妍的下落，實在不應該，也太過荒謬。
這對伊欣太不公平，即使她騙了我，即使我清楚一定是她讓谷溯流醫生對我的治療做了手腳，即使......但這麼多年來，在無數細節里，我非常清楚，伊欣是愛我的，是真的很愛很愛我的。
這些愛難道不能抵消一次看起來只是時間長了些的、動機善意的謊言嗎？我不斷的質問自己。
可是......可是......
夏妍彎彎的笑眼一遍一遍的在我面前放大，再消失不見，我對伊欣的愧疚一霎而逝，只剩下憤怒的餘燼。我惱怒又悲戚，一字一句頓聲問伊欣：“你告訴我，夏妍在哪？”
伊欣眼裏的疏離越來越重，最終化成了一團凝滯不散的霧氣，讓人看不清她的情緒。伊欣嘴唇輕啟：“顧辰燁，你真的，愛過我嗎？”氣息隨着吐字的綿延越發微弱，聲音到最後已經幾不可聞。
我腦海中轟然巨響，夏妍的謎團依然縈繞，我卻像是突然脫離了一切，漂浮到無窮遠的蒼穹，由上至下悲憫的俯視這一切，俯視我、俯視伊欣、俯視我媽，俯視所有的賓客親友，俯視如此陌生的世界。
迷茫、不甘、恐懼、後悔、愧疚......我被不知名的感情挾住，木然站立。
一旁的婚禮司儀看鬧劇越演越烈，急忙打起了圓場：“親愛的各位來賓，抱歉驚擾各位，由於一些小意外，婚禮進程稍作暫停，請大家先行用餐，我們稍後再見。”
後台的音響師把背景音樂調大了好幾倍，遮掩住紅毯上的意外。有眼力見的幾桌賓客紛紛舉起酒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始吃喝，試圖緩解尷尬的氣氛，其他賓客也漸漸的回過神來，一併動起筷子，畢竟對誰來說，這場鬧劇都十分的突然，完全出乎意料。
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就如此恰好，回憶會在這時候猛烈湧現。不一會兒宴會便充斥着杯盞置換，碗筷相碰的喧嚷，彷彿一雙大手悄無聲息地輕輕抹去剛才的裂痕。
但台下我和伊欣、我媽的對峙並沒有由此消散，我衝出了會場，想冷靜一下，伊欣和我媽追了出來，我媽語氣嚴厲的宛如刀鋒，自從我畢業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見她發這麼大的火，就好像初中時沒寫作業，逃課被發現時我媽的樣子：“辰燁，你當這是家裏？！你知道你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
我聲音疲憊沙啞，但仍然執着的問道：“媽，夏妍在哪？”我媽眼中的失望爆發：“顧辰燁，你今天要麼把婚禮好好的給我完成，要麼你就別認我這個媽了！”
我感到一絲譏諷，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這場鬧劇，亦或是對眼前的兩個女人，我的母親和原本即將成為我的妻子的伊欣。
肖峻稍微平復了一眾婚禮嘉賓的心情，祝福婚禮司儀穩住大局之後，就立刻趕了過來，看看事情情況如何。
見我僵硬麻木的樣子，肖峻又是同情又是不解，一時氣從中來：“顧辰燁你大爺的沒病吧？！這可是你的婚禮啊大哥！你把人家伊欣放在什麼位置？！你再難受也不能這時候出岔子啊！有什麼事情不能回去解決？爺就不信一回去人都死光了不成！”
我聽着肖峻恨鐵不成鋼的話，苦澀的笑了笑，我明白肖峻，我媽，伊欣都是為了我好，可是為什麼，明明最應該有知情權的我，卻被他們用愛綁架了。有人問過我嗎？有人理解我的痛苦嗎？我的痛苦，一點都不比他們的少。
一直沒說話的伊欣突然出聲打斷了肖峻：“好了，媽，好了，肖峻，隨他的意吧。”
伊欣轉向我，眼睛裏墨黑一片，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對着我說道：“顧辰燁，我儘力了，你還想去找她的話就去吧，希望你不後悔。”這樣深沉的伊欣我從未見過，我心跳漏了一拍，好像有一根絲線從中抽離，細微又尖銳的疼痛逼進血液。
伊欣拍了拍婚紗華麗的拖尾，憐惜的摸了摸頭紗，又抬起頭，定定的看了我一眼，輕聲又堅決的說道：“顧辰燁，你想好了。”
我喉嚨里像是盛滿了碎掉的玻璃渣，滿口血腥，有種想解釋的衝動，無聲的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講不出。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下一秒世界就要崩塌，我不再停留，就像是一隻渾身傷痕的小獸陡然出現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中的那般倉皇失措，跌跌撞撞的逃離了這個地方，每一步都像在拚命抓住遙不可及的虛幻。
在記憶的最後，我還聽見身後伊欣帶着哭腔拖長的聲音：“顧辰燁，你有考慮過我嗎？我也只是個最最普通的女孩子啊，憑什麼，憑什麼你心裏永遠把夏妍放在第一位，永遠看不到我呢？！”隨後是抽噎的痛哭，接着有我媽和肖峻安慰的言語和走動的聲音傳來，再遠，我便什麼也聽不見了。
車輛難得鮮少的主幹道上，疾馳的轎車代替駕駛者宣洩着過分滿溢的情緒。
冷風呼嘯的灌入我的胸腔，割痛我的面龐。
大腦機械的工作卻沒有實際意義，車窗外竄動的景物更像在嘲笑幾分鐘前可笑的讓人不敢相信真實發生過的鬧劇。
我失魂落魄，又堅定無比。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逃走，找到夏妍，弄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