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天還昏沉沉的,更夫還未敲響最後一更天時,穆亭淵便醒了過來。曾婆婆還在外間睡着,他沒吵醒老人,自己洗好臉,用竹條刷好牙,又拾起疊在一旁的外衣穿好,整理齊整后,他走去書桌,準備例行晨間先誦讀半個時辰的書,再習半個時辰的字。

路過銅鏡時,他眼角餘光瞥見了自己的樣子,不由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腦海里浮現出了晏殊同的模樣。

昨日,他偷偷問過嫂嫂身邊的大丫頭,得知嫂嫂的那位兄長年紀輕輕便是二品官員,曾率兵繳匪,大戰告捷,又寫得一手好文章,十二歲時寫出的名滿京城的詩句至今仍在被廣為流傳,當真是文成武就,又生得眉目俊朗,風度翩翩。

他腦海里浮現出嫂嫂那句讚揚,越想越覺得心裏生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滋味。

穆亭淵神色平靜地看着鏡子裏的少年,眉目還顯稚嫩,瞧不出男兒應有的硬朗,但是沒關係,他對自己說,他才十歲,且待日後。

曾婆婆醒來時,看到穆亭淵的床鋪空着時已經毫不奇怪,非常平靜了。初時看到小少爺如此努力,天沉着便起床讀書習字,她既感動又心疼,強撐着老弱的身體起來陪他,但堅持了幾日實在捱不住睏倦疲乏,最後妥協地聽從少爺的吩咐,多睡一個時辰,再伺候少爺用餐,去上早課。

她去小廚房給少爺備好早點,回來時意外看到穆亭淵穿了一身雪白的長衫,長發散在身後,半遮着少年清秀稚氣的臉,雪似的皮膚,格外招人喜歡。

曾婆婆意外得很,她一直覺得少爺穿得太過寒酸樸素,和下人分不出差別,這件雖仍是低調,但能把人襯出來了。她伺候穆亭淵洗手時,笑着說:“少爺穿白衣真是俊俏。”

穆亭淵心裏無波無瀾,只是想着不知道嫂嫂看他這幅樣子是何反應,嘴上漫不經心地說:“謝謝婆婆。”

曾婆子替他束好頭髮,梳了個童子髻,穆亭淵蹙了蹙眉,想像晏殊同那樣盤發戴冠,可他沒有把這荒唐的想法說出來,他從來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也絕不會因這種小事鬧出笑話。

“外頭下雪,婆婆不必送了。”穆亭淵撐起傘,往小院對面的書房走去。

他看了一眼晏枝所在的院落,披戴着雪花的梅枝從牆頭伸了進來,壓在紅瓦白牆間。

風過梅梢,送來令人心旌蕩漾的香氣,他突然很想讓嫂嫂看看他穿白衣的風度……

可比那人差?

——

晏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覺得不管在哪個時代,早起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如果有下輩子也不可能的。

等到太陽照了進來,外頭傳來嘰嘰喳喳的鳥鳴聲,她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窩在被窩裏不肯起床,昨日同晏殊同說的那些豪言壯志在早起面前變成了一戳就破的紙老虎。

她能有多驕傲,不堪一擊好不好?

嗚……不想起。

但想到這個世界還有不少爛攤子,晏枝團着被子享受了一會兒平靜后便咬着牙乾脆利落地起來,蓮心聽見聲響,進來伺候晏枝穿衣洗漱。

蓮心問道:“大夫人今日要戴哪個髮釵?”

“隨便搞搞吧,蓮心,把我前幾日沒看完的賬本拿過來,午膳在房裏吃,讓亭淵不必等我。”

“是。”蓮心挑了根梅花白玉簪替晏枝挽了一個婦人髻,習慣性的替晏枝挑了幾根碎發擋着額頭的傷痕。

晏枝道:“沒事,頭髮撩開就行,常捂着反而容易留疤呢。”

“是,”蓮心又應了一聲,給晏枝把頭髮弄好,便轉身去拿賬本。

晏枝從上回看到的地方接着看,一旁取了紙和炭筆計算,越看越覺得穆府真是肉眼可見的貧窮,穆老夫人究竟是怎麼能把這麼個破爛窮酸的家撐出了四大氏族的門楣實在是讓她費解。

在她看來,有多少錢做多少事,花沒必要的錢在面子工程上純粹是浪費,又不是做形象投資,穆老太太只是在單純地掏空底子,現在的穆府哪裏還有錢養這麼多奴僕下人?還要按照四時置辦衣物,按照節日裝點府內排場……這麼大的缺口,難怪肯拉下臉皮同她借錢,也難怪出事後,穆府旁支沒過來鬧事。

鬧也鬧不出一個銅板。

她嘆了口氣,額頭傷口正在長合有點癢,她忍住摳撓的衝動,道:“蓮心,把秦總管叫過來。”

“是,夫人。”

過了片刻,秦兆豐前來,拜過晏枝之後站在一旁,待晏枝又看囫圇了一本賬簿,才問道:“大夫人喚秦某有何吩咐?”

“自老太爺死後,穆府常年虧空,你可知道?”

秦兆豐一愣,心想又是個硬釘子,最近幾日每日都跟站在風口浪尖上似的,他提着膽子道:“回夫人,奴才知道。”

自稱都換了,看來情況比她想的還要嚴重。

晏枝道:“秦總管同我說說情況,我剛接手穆府事宜,還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

秦兆豐瞥了一眼被晏枝放在一旁的穆府賬簿,又瞥了一眼旁邊寫滿未知文字和符號的紙張,斟酌着說:“大老爺病重,需得用上等人蔘吊著性命,這本就是望不到底的,二老爺又在外豪賭,更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兩人俸祿本就不高,月月皆是入不敷出,長年累月下來便是如此破敗的模樣。”

“府里的生意呢?”晏枝問。

秦兆豐一驚,抬頭看晏枝,晏枝目光清澈地說:“我知道府里有在暗地裏行商,西市那間錦繡里可是咱們的鋪子?”

士農工商,士為上,商為最末流,本來像是穆府這樣的四大氏族大可不必招惹最下等的營生,可商戶雖低賤,卻富庶得很,那些生意若能做起來,便能填補上兩位老爺挖出的巨坑,穆府便自然而然地做了起來。

想到眼前這人的本事,秦兆豐知道瞞不住,便如實告知:“是,錦繡里等商戶還有一本賬本,都在奴才這裏。”

他從袖子裏拿出一本賬簿遞到晏枝面前。

晏枝翻閱時粗略一算就知道這上頭的營生全在虧損,本該是大名鼎鼎的錦繡里虧損得最為厲害,這讓她不由一臉黑線,這穆府真是做什麼虧什麼,什麼虧做什麼的典範。

其實為官者做生意在本朝並不奇怪,商戶利益太誘人,只有最傳統的氏族才會抱持原有的刻板思想,堅持不“同流合污”,很多官員都私底下與商戶聯合,甚至自己開起了店面,做背後老闆。

就連晏大將軍都在西市有一家鼎鼎有名的玉石鋪子。

士農工商的思想猶在,商人的地位也不曾改變,但本文的原作者為了襯托女主的才能,讓經商變成了能得到萬眾認可的事情。因為她寫的第一個情節點便是榮安王要考驗洛霞笙,讓她在短時間內救下一個即將倒閉的瀕危鋪子。

回想起這段劇情,晏枝覺得自己似乎也在走這條路,穆府交困,鋪子全面虧損,家底幾乎被掏空了……這還能起死回生,除非錢多,除非開掛。

巧的是,這兩樣,她目前都有。

她帶過來的嫁妝不少,金銀珠寶還有一小塊田地,靠着這筆嫁妝自然能養活好幾年穆府的人,但是,她要的可不是坐吃山空。

她要錢,不僅僅是讓穆府渡過難關的錢,更是日後能撐起她野心的錢。

這個目標不算很難,誰讓她提前把這本書的劇情都看完了,自然知道日後的事態走向。

晏枝把整個穆府的財政狀況搞清楚了以後,對秦兆豐說:“秦總管下去統計一下,府內還有多少下人願意留在穆府,若是願意留下就把名字登記給我,若是不願意……”她冷冷一笑,“讓他們領了這個月的月錢滾蛋,反正他們也怕被我剋死,我還怕哪天睡得好好的,有人衝進房裏要殺我呢。”

秦兆豐問:“穆府有不少奴才都簽的死契,若是這部分人想走,他們的賣身契要如何處置?”

晏枝思考了片刻,道:“也由他們選擇,願意留下便留下,不願意的……整理好名單,賣到別的府去吧,或者按照三十年的契來贖買自由身,一分不得多,也一分不得少。”

秦兆豐為難地說:“若是走得多……咱們穆府……”

晏枝冷聲道:“窮成這樣了還養一群閑人幹什麼?”

秦兆豐不敢再多說,之前老夫人為了維持穆府四大氏族的地位才沒有處理任何奴僕和僱工,該給的月錢和工錢,一銅子兒都沒缺着短着,晏枝剛來沒多久就打算遣散奴僕,這不是直接告訴別人,穆府快不行了嗎?

看出秦兆豐心裏所想,晏枝說:“你和老太太真是如出一轍得死要面子,你以為繼續保持外表光鮮,旁人就看不出穆府快不行了?你以為他們瞎,還是非要掩耳盜鈴?”

被罵得啞口無言,秦兆豐忙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等秦兆豐走後,晏枝認真看完穆府所有賬本,此時已近黃昏,她餓得抓起桌子上的點心吃了兩口,對蓮心說:“去把三才叫來。”

三才一進屋便看到晏枝趴在桌子上,一臉生無可戀地對着一張紙的鬼畫符看了半天,他不由想到是否是有人要下咒殘害夫人,下意識地繃緊身體。

然而下一刻,卻見那愁眉苦臉的少女在見到自己時,突然坐直了身體,笑眯眯地招手讓他過去。三才心裏一跳,頭一回覺得看了許久的大夫人竟是生了這樣的好容貌。

“大夫人。”三才不敢看她,恭敬地垂下眼睛。

晏枝關切地問:“吃了嗎?”

三才心裏一咯噔,謹慎地答:“……未曾。”

晏枝說:“那等會兒留下來吃點東西吧,我已經讓蓮心去準備了,三才啊……”晏枝循循善誘,“明天去幫本夫人做件大事,好不好?”她拖着尾音,像是在撒嬌。

“夫人請說。”三才定了定心神,嗓音力圖四平八穩。

“你明天把我的嫁妝都拿去當了,然後再去城西買下那片靠山的荒林,連山帶着林子,本夫人全都要。那邊還有棟據說是鬧鬼的宅子,也一併買下來,要是錢不夠……”她咬了咬牙,道,“就先賒着,明日哥哥就把他城郊別苑的地契送來了。”

說到這兒,晏枝有點心虛,她在心裏給晏殊同道了一百萬個歉。怕是晏殊同為人君子端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剛送給小妹的別苑轉頭就被賣了出去。

晏枝厚着臉皮放下愧疚,仔細叮囑三才:“但這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是我在背後策劃,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嫁妝換成了那些東西。至於我爹……你是他的人,你願意告訴他我也攔不住。”

三才沒吭聲,低着腦袋,頭一回反應極慢地應了聲是。

她不怕三才告訴她爹,反正晏靖安只會以為她在胡鬧。

她要利用那塊地方發大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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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男配的惡毒嫂子(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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