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七章 祭天與祭品
天柱山。
山巔之上。
秦皇擺下升仙宴，恭迎四方來客。
此刻，封禪大典並未結束，應該說還差最後一步，祭天禱告，以訴正統。
江平與七夜並未受到多少阻礙，便很輕鬆地上了山。
畢竟有七夜在此，誰敢攔他，也有誰能攔住他們。
只不過他自覺一向低調，但架不住身邊七夜的風采逼人，只一踏足會場，便引來萬千目光，連帶着他都被人不住打量。
江平只覺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都帶着刀子，刺得他遍體鱗傷。
這時候就不能少看他一眼嘛，他來這兒，就想當個吃瓜群眾啊。
要放在以前，江平說不定就要抬頭挺胸，帶着傲嬌的小眼神，好好得瑟一番，可現在，他只想有多低調就多低調。
不過就算如此，也沒能擋住他偷瞄全場的小眼神，然後眼神就是一動。
因為早就上山的天尊竟不在此處。
包括東也是沒有蹤影。
但這會兒，江平自然不會傻乎乎地叫人。
天尊不願出現，自有她的道理，如果被他叫破行蹤，到時候會發生什麼，江平並不想嘗試。
秦皇的升仙宴之前並無名聲流傳出去，甚至江平一度懷疑這個名字就是政哥兒臨時起意，隨便加上的。
他向來是不會用神聖的目光去考究這些上位者的，因為他有幸曾也是其中的一員。
所以他明白所謂上位者，不過是因為他們成功了，比普通人更加優秀罷了。
但說到底他們仍是人，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慾，喜怒哀樂。
不過這不着調的念頭也只是在江平腦海中轉悠了一圈就趕緊丟掉了，這時候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而今天也是江平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位久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政哥兒，他上輩子也就有機會在玩家論壇上看過幾段影像，但觀感自然不及現實。
這一看，果真是劍眉星目，氣度凜然，與他也不過伯仲之間。
當然，看在他現在是天下老大的份上，江平自認比他差了那麼一丟丟。
畢竟搞事業的男人最帥。
秦政似乎察覺到了江平的目光，朝他微微頜首，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江平趕緊回以一個乾巴巴的笑容。
但心中也是疑惑，他自問與政哥兒素不相識，怎麼這會兒他這麼客氣？
他和政哥兒的交情也就在平陽公主身上，畢竟當初是他負責主婚，順道還幫平陽公主認了個乾親。
這麼看起來，政哥兒倒沒有傳聞中那麼暴虐，對他這半個娘家人倒是挺客氣的。
懷着自我良好的感覺，江平找了個角落的還空着的位置坐下。
不過剛坐下，江平就感覺不對勁起來，不僅屁股有點涼，背後也有點涼。
因為在場能坐的人都是什麼角色？
魔門兩位至尊，趙國國師趙摶，魏國鎮國神話，趙國武林神話胖佛陀，還有上官家老祖，白髮老者，同樣也是神話武者。
謝十三，不是神話，勝似神話。
再加上一旁的七夜，誰不是牛逼哄哄的頂端戰力。
他是何德何能，獨佔這第九席位。
只是剛才因為有些心不在焉，江平一時未察，沒發現這所謂升仙宴其實才九個席位，所以也沒想太多就坐下了。
結果這一看自己坐下后，連七夜都沒了位置，江平立馬就反應過來。
九為數之極，這第九席的意義不言而喻。
而且看秦皇的意思也沒再添一席的想法。
江平頓時當場坐蠟。
他目光朝七夜示意，傳音兩人換個位置，他來站着。
七夜自無所謂坐着還是站着，也沒想什麼九席不九席的，只是見江平此時熱鍋上螞蟻的樣子，頗有些好笑和有趣。
然後，當作什麼也沒聽到。
難得見江平這副模樣，哪能不多欣賞一下。
江平見七夜不作回應，頓時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最後只好閉目裝死。
反正都這樣了，愛咋地就咋地吧。
什麼好兄弟，終究錯付了啊。
江平暗暗吞下苦水，告訴自己要堅強。
主位上。
秦政見九席落定，朝着身側一位內侍微微點頭。
那內侍便高喝道：
“陛下有令，不準任何閑雜人等擅入，違令者，殺無赦！”
說罷，那內侍便朝着秦皇躬身一禮，帶着所有人退下。
方圓三里之內，便徹底空了下來。
天地悠悠，只有九席，外加好似不在天地方圓之間的秦皇。
這個世界的所有頂端戰力都集結於此。
秦政率先開口，他的聲音很有磁性，充滿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威嚴，彷彿他一言落下，便可定下天地規矩。
“這祭天詔書便在朕手中，所有儀式都已完畢，只差這最後一步，而朕也恭候諸位多時了。”
秦政座前，一卷黑龍捲軸陳列，此刻正在散發著毫光，隱隱還有龍吟聲傳來。
“秦皇陛下想要反悔？”
說話之人竟是趙摶，這位原趙國國師，現在自號扶搖子的道人。
秦政搖頭道：“自是不會，趙國師莫要着急，朕若反悔，以在座諸位的實力，恐怕這大秦帝國建國之日，便是滅國之時。”
“朕只是想在一切未開始之前，感謝諸位一番，同時也想一解多年疑惑，圖個清醒，也免做個糊塗之君。”
“正好某家也想要問清楚，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這次說話的人是魏國那位鎮國神話，他的目光似火，彷彿藏着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充滿了毀滅的力量。
他的家國被秦軍所滅，自己也被一群所謂順應天道的武林神話所壓制。
待到他脫困之時，魏國已滅，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
他想要魚死網破，刺殺秦皇，卻被人暗中打成重傷，不久前才傷愈出來。
他今日所來，不為飛升，只是想問清楚一個答案，最後一死而已。
既然家國不存，他又豈能苟活於人世。
“那就由我來說吧。”
魔門席位上，東方太一突然開口道。
“二十二年前，有天外流星，熒惑守心，紫微星動，天數驟然混沌一片，不知諸位可還記得？”
“那一天，我們稱之為天變之日。”
“也正是那一天，天數重演，我們才有了今日之定計，這天下亂得夠久了，也該結束了，這是天意給我等的啟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等也不過是稍大一點的螻蟻罷了。
天意如此，我等豈敢不從。
當年周能一統天下，便是朝中有九大神兵鎮壓國運，天下莫敢不從。
但自從周朝內亂，天下分裂，從此武運在野，才有了我等這些江湖之人的出頭之日。
於是便有了以五嶽劍宗會盟為始，逐漸變成席捲天下的正魔之戰，這一戰也消耗了武林中積攢了數百年的武運。
從此武人不可亂國，這天下才有了統一的曙光。”
“這些想必大家或是親自出手謀划，或是知曉默認，沒有異議吧？”
說著，東方太一搖頭感概道：
“只可惜金兄了，為秦國武運做出如此貢獻，最後卻落了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所謂金兄，便是秦國那位倒霉神話赤焰神君。
秦政回道：“金人鳳恃武成驕，亂我朝政，不死不足以正國法。”
東方天一笑道：“那自是金兄倒霉。怪不得別人。”
那魏國神話不忿道：“可為何偏偏是秦國？這天數何曾定過誰是正統？你們為何偏偏要害我大魏？！”
東方太一道：“這天下之主非我等能定，天數也的確未曾定過誰是正主，但怪只怪趙皇無能，魏皇昏庸，他們的滅亡非天數，而是人禍。
我們只是在後推了一把，加快了這個過程罷了。
魏兄，你還是莫要執着，多學學趙兄，除己之外，一切為空。”
魏國神話憤憤而笑：“哈哈，魏國已滅，自是由你分說。”
他卻不在說話，但神話之尊，又豈是別人三言兩語能夠說服的，他只不過在醞釀一次更大的爆發罷了。
東方太一繼續道：“秦皇陛下可還有問題？”
秦政笑道：“多謝閣下一解朕多年困惑，原來朕能稱孤道寡，乃是天助，這天子之名，朕倒是當之無愧了。”
最後一句，他哈哈大笑。
在角落裝死的江平卻是小心地看了一眼秦政。
這句話，他分明聽到了危險的味道。
顯然，這位政哥兒其實並沒有多高興的意思。
是啊，一個親手終結三百年亂世的君王，又哪裏會將自己的命運，將自己國家的命運交給所謂的……天意？
今日眾人可以順天而行，助秦滅魏降趙，來日未嘗不會順應不可知的天意，又幫助某個鄉野小民，來個反秦滅君的天數。
“朕還有一事不明，不知諸位可為朕解惑？”秦政問道。
“陛下請說。”東方太一很好地充當了代言人。
秦政道：“既然各位依天意而行，那麼現在天下一統，諸位已經完成了蒼天旨意，那為何又要朕來開這升仙宴。你們想要幹什麼？”
東方太一道：“自是，面見蒼天！”
“秦皇陛下為天子至尊，由你祭天禱告，蒼天必定開眼，到時候我等直面上蒼。所謂朝聞道，夕可死矣。
這是我等再進一步的機會，為此，便是付出一切又有何妨？”
“只為了見祂一面？”
秦政似有些不敢置信。
東方太一點點頭道：“不錯。”
秦政沉默了會，才說道：“好好，那朕成全你等有何妨。”
說著，他拿起座前的黑龍捲軸，站起身來，也無需什麼禮儀官員，直接念出祭天之詞：
“皇天在上……”
不過第一個字出口，天色驟變。
隨着秦政的祭天之詞開始，原本晴空萬里轉眼間就烏雲密佈，黑壓壓的雲層當中，紫色的雷蛇竄過，發出轟隆隆的響聲。
打雷了，下雨收衣服啦！
江平在心裏默默喊道。
此情此景，就很突然，十分突然。
總感覺好像還有很多事情沒幹完，明明可以再聊會的嘛，結果這政哥兒就直接開始最後一步了。
秦政一看就是幹事不拖拉的人，這祭天之詞也沒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就是跟老天爺介紹了一下自己姓甚名誰，說道這會兒認你當爸爸，就問你接不接受就是了。
簡單粗暴又直接！
轟！
老天爺的回應也十分直接。
一聲驚雷乍響！
剛才彷彿一層層黑色棉花糖的烏雲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撕扯開來，露出了一隻漆黑如墨的獨眼。
真·蒼天開眼！
與以往不同，這是一隻即便只是個普通人，也能夠用直接肉眼窺見的蒼天之眼。
但是同樣的亘古，深邃，神秘，充滿了不可知的魅力。
只是看上一眼，就彷彿看盡了歲月千年，明悟了智慧為何物。
東方太一說的沒錯，這隻眼足以給他們這些無路可走的神話武者再進一步的可能性。
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彷彿迷失其中。
但也有人眼神清明，瞄了一眼之後就趕緊低頭，根本不為所動。
比如江平。
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什麼悟道突破，說好的吃瓜看熱鬧，順道兼職收屍。
而且俗話說得好，吃虧是福。
現在免費獲得的東西，以後終將以十倍，百倍的代價奉還。
當然，這些都是他為了包裝自己的託詞，真正的原因是真正的大佬們根本沒有關注天上的那隻眼。
比如身旁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的七夜，比如剛才還一副悟道無悔模樣的東方太一，比如白髮蒼蒼的神秘老者張鳴鴻……
真正被那隻眼所迷的人其實僅僅佔據了此地的一半罷了。
比如那位無矩至尊，比如上官家的老祖，又比如趙國國師大人……
他們看得如痴如醉，只覺看到了未來的武道之路，自身功力正在飛速提升。
越是如此，江平心中警鐘越發敲響。
有問題！
也不知過了多久。
此時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的漫長，彷彿時空已再此刻停滯。
江平福至心靈，突然抬頭望去。
天上的那隻眼依舊神秘，可此刻卻莫名的危險。
他看到了眼神裏面深深的惡意，他的心隨之提起，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他體內竄動，就像破繭的蝶一般，想要從他體內出來。
“小心！”
七夜一句囑託落下，同時一道如月劍光掠過虛空，斬斷了江平與天道之眼的聯繫。
而江平彷彿大夢初醒，如同脫韁野馬，又如跳牆野狗，嘩的一下迅速拉開距離，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他這麼小心，也是差點中招了。
“啊！！”
剛才還沉寂在突破之中的眾多神話此刻全都發出慘叫，他們的身上此刻彷彿破開千萬道破洞，無數蒼白的亮光從他們體內透出，他們的身體在融化，他們變成了光。
這些神話化作的光被天上的那隻眼全部吸收。
原本漆黑的獨眼此刻也多了一絲白蒙蒙的光彩，不知是不是錯覺，原本虛無，好似存在在另一片空間的天道之眼竟凝實不少，就好像一伸手就能觸摸得到。
“所以他們是祭品吧？”
江平看着這些原本世間絕巔的在世神話，好似一根根蠟燭般燃燒自己，將那隻天道之眼拉下凡塵，心中驀然明白了什麼。
他們這群混蛋，想要打破次元壁不假，想要飛升也不假，說破碎虛空也行。
但要做到這一切的前提，是要弒天吶！
難怪天尊也沒有把握，七夜也有殞命的危險。
這麼危險的活動，他也是腦抽了，才想着過來看熱鬧。
天尊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笑道：“想不到不用我說，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不錯，他們都是祭品，將天道拉下凡塵的祭品，祂想要享用這一切，就得自己親自下場。”
“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一眼就看出了虛實。”
江平臉色一黑：“別瞎說，搞得別人還以為我跟你有一腿似的。”
然後他臉色一正，問道：“你們有把握嗎？”
天尊搖搖頭道：“與天決戰，誰能有把握？不過儘力而已。”
江平看着一臉淡然的天尊，啐了一口道：
“那你可別死了。”
天尊頜首道：“多謝你的祝福，放心，我還有最後一招。”
說著，她拍了拍江平的肩膀，身影再次消失，跟個鬼一樣。
江平臉色再黑：“草！你對我幹了什麼？！”
此刻，他的體內有着一股冰涼的力量盤旋在他的心口，不知是保護還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