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神秘黑袍
在瀑布水幕後的石洞中,一名全身赤裸的男子正在盤膝而坐。男子周身的衣袍已經被崩碎成了布條襤褸。男子此刻光潔的皮膚上還閃耀着一道道銀白色的雷弧。若是有上武境的武者可以窺探男子體內,定然會大吃一驚。
男子體內竟然已被打通了三十處穴竅,穴竅間月華縈繞,順着男子被拓寬的晶瑩經脈流轉。男子體內的一方世界,此刻卻依舊電閃雷鳴,只是這雷電並未散發出任何恐怖的氣息,且正在被體內世界吞食着所剩無幾的銀芒。
男子周圍的地面上,除了散落碎布條之外,還堆積了一層黑褐色的碎渣。那是煉化吸收雷霆時同時淬鍊身體所派出體外的污垢與雜質,因為一月有餘已經被風乾,從體表掉落。男子不遠處散落了一地的白骨。本是一具完整的骨架,但因脫缺少了某種能量的維持,而因年久風化,在幾日時間中逐漸化作塵埃。歷史就是如此,無論是遺留存世的物件或者口口相傳的故事,亦或者某段傳承記憶,都需要人的刻意維持。世人看到的也無非是世人想要看到的,或是先人想讓世人看到的。就如同這一地的碎骨,少了紅色脊骨的維持和保護,便會頃刻間化作塵土,飄散無形,淹沒在光陰長河中,若不是有一人一獸見證過它的存在,也許世上無人還知曉此處竟然埋葬着萬年前,天門大開時的一隻天上狼犬的屍骸。世人又怎會知道,這屍骸生前何等威風凜凜,可哮天可吞月。
而如此強者,如今也是滿地塵土,更何況茫茫蒼生?在光陰長河中,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或武者終其一生尋求更高的境界,並不僅僅為了求長生,更是為了,有一日不得長生時,後世能有光陰長河中自己的一道光影,而不是被光陰淹沒的塵土。
在滿地的碎骨之上,正匍匐着一隻巴掌大小的小獸。只是此刻小獸的皮毛已經不再是漆黑如墨,而是黑中帶着暗紅。似乎是體內正有熊熊烈焰燃燒,火光大盛似要破體而出。但似乎小獸並未感覺任何灼痛,一雙由幽綠轉為暗紅的雙瞳正滴溜溜的轉着,緊盯着前方赤身而坐的男子,目光中有人性化的期待。
一人一獸在此地皆有收穫,修鍊一月有餘,卻不知外界早已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近三日來,洞尋寶探秘的武者談論的不再是宇文家羞辱雲隱山莊一事,而是一位身份神秘的黑袍人將刻意散播雲隱山莊受辱謠言的武者紛紛拔舌斷骨,使傷者無法言語亦無法修鍊。此人神出鬼沒出手狠辣,完全不估計對方是否有勢力宗門做背景靠山。凡是被此人盯上的武者幾乎沒有絲毫還手之力,便會被擊潰,四肢會被直接砍斷,舌頭被直接拔除。若是在外界,武者手腳盡斷,憑藉著大勢力與宗門的底蘊,完全可以斷骨重生,只是花些錢財,費些力氣的事情,完全不會影響武者日後的修為精進。
但在此地,武者修為被壓制,無法冬天用元氣保護創口,以便日後療傷,即使將殘肢斷臂以特殊術法收回,日後回到宗門,怕也很難有康復之望。更何況,這裏魚龍混雜,那些熱衷於殺人越貨趁火打劫的山澤野修,在平時或許忌憚這些勢力之人的保命底牌和宗門背景。若是貿然對其出售,除非有把握一擊斃命,否則纏鬥起來,以這些世家子弟的保命手段必然會逃脫,待到出了墓葬,必然會以宗門勢力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對這些大膽狂徒趕盡殺絕。但現在光景卻而大不相同。
這些勢力之人已盡皆被廢,正是這些山澤野修們最好的獵物。因此,幾乎九成九的受傷之人都會被殺人奪寶。一時間便在墓葬中形成這樣一種景象。有人或是出於無知,或是受到某些人暗中收益,四處傳播詆毀侮辱雲隱山莊的謠言,而這些人便會在遭遇一位渾身籠罩黑袍的身影,此人二話不說,便出手如同閃電,將這些口無遮攔之人一一打傷,而後轉身離去。緊接着便會有野修將受傷之人擊殺,奪寶而去。眾人並不知曉商人之人的身份,但此人乃是為雲家出頭,眾人自會有意無意的認為乃是雲家帶進墓葬的暗衛所為。而殺人之人,即便很多人明白,雲家之人不會做這等畫蛇添足之事,必定是以殺人越貨見長的野修所為,但也許是為了推波助瀾,還是要將這筆帳算在雲隱山莊的頭上。一時間又在此地的武人間流傳這樣一種說法,乃是雲家之人不甘受辱,便娘急跳牆想以殺人滅口的方式堵住悠悠眾口,以免出去后雲隱山莊名聲有損。一時間雲隱山莊從一個慘敗給宇文家且只能靠胯下之辱才能苟活的孬種,成為一個欺軟怕硬,只能靠着殺人滅口才能保存顏面的小人,從萬人唾棄變成眾矢之的。
可是有心之人卻能發現此事的蹊蹺。雲隱山莊這些年在江湖與大夏朝堂都甚是低調,鮮有駭人聽聞之舉。且雲隱山莊向來愛惜羽毛,除了兵戈直指南梁外,幾乎不會與大夏勢力有太多爭端,這般辛苦隱忍多年,難道真的會因為宇文家族的刻意挑唆而方寸大亂嗎?雖然雲隱山莊前來此處的皆是小輩,但帶頭之人乃是向來以性格沉穩著稱的雲雪潺,此人乃是雲隱山莊與雲隱城公認的雲隱城的接班人,其城府又怎會做出惜敗給宇文行,便做出這樣為雲隱山莊樹敵無數之事呢?想必,出手的黑袍人是宇文家族自己導演的一出好戲。
在一座小山坳中,十幾名白衣青年圍坐在一起,卻並未生火。眾人臉上的陰鬱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冰冷。坐在中間的青年二十歲的年紀,面容俊龍英氣,此人的右將正包紮着傷葯。見到這名青年調息結束,睜開眼,坐在他對面的一位面色陰沉的白衣青年說:“宇文家還真是歹毒,不僅將少城主傷的這麼重,還四處散播侮辱我們雲隱山莊和雲隱城的謠言。這也就罷了,還自己假扮成黑衣人,把他們自己安排的那些傳謠之人都殺掉,自己做着卸磨殺驢的勾當,最後卻要把這屎盆子扣在我們雲家頭上。”
”是啊,他們宇文家渤坎州好好獃着,跑來我們陰巽州來興風作浪,真以為他們帶的那麼點人可以在我們雲家的眼皮底下翻了天不成?真想出去后好好教訓他們一下”另一名青年道。
“就是,日他娘的宇文行這個狗養的。”一人直接爆了粗口,“他們宇文家一開始就是在算計我們雲隱山莊,我們什麼都沒做就被人拿來當槍使,真是筆趣。”
居中的青年聞聽眾人之言,皺了皺眉,面容有些暗淡。他壓了壓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他開口道:“是我雲雪潺無用,一時糊塗大贏與宇文行交手。我當時已有猜測此子可能會有後手,但我當時過於自大,未曾想自己會敗給此子,最終害得我雲家陷入如今這進退兩難的局面。此中罪責,待到返回雲隱城后,自當向父親與伯父請罰。”
雲雪潺此言一出,將眾人心中對他敢怒不敢言的牢騷與不滿幾乎掃平,又聚攏了有些渙散的軍心。
“少城主說的哪裏話。當時宇文行那行長小子出言羞辱我等,若是少城主當時無動於衷怕是才會真正寒了兄弟們的心吧。”
“是啊少城主,誰又能想到宇文家的人會這般陰險,竟然設下這麼大一個坑誘使我們往裏面跳。若不是我們這些人沒用,不然拚死了也要宰了宇文行這個混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寬慰起了雲雪潺,讓後者的臉色多了幾分笑容,他接口道:“大家都是雲隱山莊與雲隱城未來的中流砥柱,不然家族也不會選派諸位與我一同進入此地。大家莫要因為一個宇文家亂了方寸。日後待到我們修鍊有成,有朝一日必定會一雪今日之恥。”似乎是聽出了這話里的一語雙關,眾人又開始表起了衷心。
而在距離此地百裡外的一片河灘上,一行十餘人皆是身着水紅色錦緞華服。眾人正在生火做飯,看樣子十分愜意。一名侍女裝束的美貌女子端着一個白玉托盤,上面擺滿精心製作的菜肴,走到一名面容邪魅的青年跟前,雙膝跪地輕聲道了句:“請公子用膳。”而後就一直跪在那裏一動不動,雙手舉着托盤,高度恰好為適宜青年進餐的高度,雙臂沒有絲毫顫抖,青年就這樣細嚼慢咽起來。青年吃了約兩柱香時間,女子就這樣跪着兩柱香時間紋絲不動。青年吃完飯只發出了“嗯”的一聲,少女才起身退下端着殘羹剩飯離開。
見到青年就餐完畢,一名與其年紀相仿的男子走到前者面前,單膝跪地道:“公子。”
“查出來了嗎?”被叫做公子的男子聲音有些陰柔的問。
“屬下無能,派去的人都折了。”跪在地上的男子垂首道。
“此人所為?”
“是,看不出此人的手法和路數。”
“哦?不是雲家的人?”
“應該不是雲家那邊的人,此人的所作所為明顯是在給雲家樹敵。”
“沒想到黃雀在後,此人手段倒是高明。看來雲隱山莊這次要把賬都算到我們頭上了。”青年邪魅的笑了笑。
“公子,我們之後去洛石城會不會有問題?”
青年慵懶的擺了擺手說:“不會,雲家這次是打掉了牙齒往肚子裏咽。對了,我聽說雲家那位少莊主廢了,而且人還離開了雲隱山莊?”
“是,之前似乎雲隱山莊出了什麼事,但云家這次消息封鎖的很嚴,我們的幾顆牙都被拔掉了。所以倒地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但一個多月前,雲雪瀾高調離開雲隱山莊,但是好像出了雲隱城沒多久就下落不明。現在就連雲隱山莊自己人也在找他的下落。”
聽聞此言,慵懶的青年終於多了一份鄭重,他抬起眼睛有些玩味的說道:“哦?看來這位雲家的公子還真是有意思,可比他那個堂哥有趣多了,有機會我倒是想見一見。”言畢青年揮了揮手,又閉上眼睛把自己窩在柔軟的躺椅里。眼前跪地的男子會意的悄悄退下。宇文家的眾人見到自家的這位公子假寐,紛紛變得安靜下來。
在一片森林中,有幾名武者正狼狽的在林間竄梭還時不時的回頭看看,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驚恐與慌張的神色。其中一人氣喘吁吁的開口說:“尹師兄,我們這樣跑下去也不是個頭,不如和他拼了吧。”說完便停下腳步,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是啊,他簡直是欺人太甚,我們堂堂敬雨台之人,何時受過這種侮辱委屈,和他拼了吧。”另外一人贊成道,或許因為跑的太急臉色變得如紙一般蒼白。拔出腰佩的長刀。
“胡鬧!你們以為我們真的是那人的對手嗎?那麼多進入此地之人都死在他手上,你們以為我們會比那些人手段更高明?和他拚命?那就只有送命。”為首之人責罵道。
說話間,一道黑影從幾人前方的樹上一閃而出,攔住了眾人的去路。手中持刀的那名弟子感覺自己的全身正被一雙毒蛇的眼睛緊緊盯着,一股寒意不自覺的從背脊升起,他打了個哆嗦,隨即身體凝固在當場。他的脖頸上纏着一根辮子,男子的脖子已經脹紫,沒有了呼吸。其他幾人如夢方醒,聚攏在一起,看着眼前的黑袍人瑟瑟發抖。
“你,你跟了我們一路,到底,到底要幹嘛?”為首之人強裝鎮定的問道。
黑袍之人一言不發,也沒有絲毫動作。就這樣用一雙用毒蛇般的眸子在眾人身上來回掃視。對面的一行人中有一名微胖的男子似乎想到了什麼,顫顫巍巍的說:“是,是宇文家的人安排我們傳播的關於雲隱山莊的謠言。你要找人算賬應該找宇文家,找我們算……”此人話音未落,脖頸已經被一根辮子勒住,“咔嚓”一聲脆響。
半盞茶的功夫,森林裏躺着八具身體。黑袍像一隻潛伏在夜色中的貓頭鷹,尋找着下一批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