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對立
話說到這種地步,王建東就相當於把自己的,或者說是監理方的底線全部都亮了出來。
而且關鍵的是,從王建東的神態和語氣上看,這一次全部返工重新做的處理結果應該是不會有什麼鬆動了。
老方對這樣盜匪結果顯然不樂意,嘟嘟嘴正想要解釋。
“老方,這裏都是工人,而且都是你手下的工人,現在都看着我們倆呢?”
王建東知道老方心裏的想法,想了想,又接著說道:“這裏說話不太方便,要不我們借一步說話?”
老方明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了。
於是倆人往橋墩平台的邊沿方向走了幾步。
江風一陣陣吹過。
看看天氣,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上海屬於典型的南方天氣,春天雨水比較多。就是不下雨,也一般都是濕漉漉的潮濕天氣。
往上游看去,不遠處化工廠林立的煙囪,不間斷冒出的濃濃的黑色煙霧,把天空攪得渾濁不堪。
遠遠近近的煙霧,成縷的,成卷的,輕快的,遲重的,濃灰的,淡青的,慘白的,在靜定的朝氣里漸漸地上騰,漸漸地消隱。
兩人都站在橋墩邊沿,卻似乎誰也不想先說話。
人在橋墩平台上行走,黃浦江水在橋墩下流。黃浦江捲起巨浪,有震山撼岳氣勢,有驚天動地的鼓樂。
海鷗在江上翱翔,時而振翼沖向天空,時而撲向岸邊樹梢,戲水挑鬥。
王建東望着黃浦江面,一動不動。也不響。
可能是覺得自己今天本來理虧,最後還是老方先讓步。他默不作聲的從口袋裏掏出來香煙,掏出來一隻再一次遞給王建東。
這一回王建東接過去了。
點上火,細聊一大口,王建東這才平靜地說道:“老方,現在就只有我兩在一起了。其實,我就只想問你一句話。”
老方明顯感到意外。只一句話?還要特意避開別人?要真的只是這麼簡單,倆人當面說也未嘗不可的啊?
他很有些疑惑的看向王建東,“那,你現在就問。”
“但是,你首先要保證等會你能和我說實話,說真話。”王建東盯着老方問。
老方從嘴裏取下香煙,模模糊糊的點點頭。
王建東看老方嚴肅,不夠言笑的臉孔,卻首先自己笑了起來。
老方莫名其妙。眼烏珠滴溜溜轉動好幾下,始終也想不明白,剛才還一副劍拔弩張模樣的王建東,這時候卻兀自突然間笑出了聲來。
他根本都不會想到,王建東之所以突然間發笑,其始作俑者竟然會是自己現在呈現出來的模樣。
等過了一陣,王建東終於止住了笑。
咳嗽了好幾下,他才對着老方嚴肅而認真的問道:“以這麼多年的施工體會,老方你自己覺得,作為監理方的代表,其實有必要和現場的施工方,就像我們剛才那樣解釋這麼多的嗎?”
這話一出口,老方明顯就怔住了。
這話說到了最最關鍵的點子上,甚至可以說正中七寸。
施工方和監理方,說起來都是業主請來的人,跟業主也都有着這樣那樣的合同關係。
所謂施工單位,主要負責按圖紙施工,把工程造出來。而監理工程師,則是監督施工單位建造的過程和質量、安全文明施工是否符合合同或規範要求。
也就是說,監理單位是管理施工單位的單位,通俗的說就是專門監督施工單位的工作。
說白了就是一句話,施工單位在做,監理單位在監督。
“既然你不願意回答,那,我就換一種說法。”
王建東見老方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再進一步,繼續平靜地說道,
“如果,當然我說的是如果,監理工程師,或者是像小崔一樣的專監,發現你們施工現場工人違規操作,偷工減料,不按照施工方案施工,存在安全隱患,你覺得,監理方的正確的做法應該是什麼?”
老方還是不說話。
但是明顯可以看的出來,他內心裏其實在緊張的考慮。
以至於香煙緊緊的夾在手指間,竟然都忘了繼續抽。
手指不經意間抖動,有煙灰因為自燃太長,而突然間掉落,還沒有掉在地上,就被一陣江風個颳走,了無痕迹,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對於王建東這種咄咄逼人的問話,對於工地現場,監理工程師和施工方的關係或者說矛盾,從事了差不多一輩子現場施工的老方來說,實際上不要太清楚不過了。
王建東說其實的都很對,也都很到位。
在施工現場,監理一般都不會,也不要與作業人員接觸接觸,這是建設行業明裡暗裏的規則和規定。有問題找管理人員,管理人員不聽就直接跟總監彙報。
按工地上的說法,道理很簡單,你施工方又不給監理方發工資,人家憑啥要聽你的。
所以一般來說,如果施工現場出現有任何問題,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告知施工單位具體負責人,要求他們限期改正。假如施工單位不改正,就不讓進行下一道工序施工,對工程不予驗收,不簽發工程款項,這樣一來,就倒逼施工單位能及時改正錯誤,按圖紙施工,按規範標準施工。
這些道理和規矩,老方當然是不可能不懂得的。
但是,懂得是一方面。
如果這些事情真的有朝一日,突然間驟然落到了自己的頭上,卻又是一方面,或者說應對的表現。
見老方不做聲,王建東知道老方還是心裏有想法,或者說是對剛才的處理意見有不服氣。
嘴角上笑了笑。
王建東這時候反而不像一開始他剛上來現場時候的緊張了。
監理單位與施工單位,既是監理與被監理的關係,也是矛盾的對立與統一的關係。
說實話,剛才與老方針尖對麥芒,針鋒相對說出來自己對這次質量事故處理意見的時候,儘管他外表上顯得格外鎮定自若,但是外人可能沒有看出來,實際上王建東自己心裏知道,當時還是很有些怵手怵腳,甚至於有些些忐忑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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