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兒又是在夢醒時分發現依那離開的,他走下床,進入地穴,檢查過罈罈罐罐的數量后,回到地面。宸兒走出門,發現昨天還一臉鬱悶的亮兒竟然帶着奕兒在附近池塘里一起歡樂地玩水。兩個人邊跑邊笑,亮兒完全不像是失去了情人那樣痛苦,這令宸兒感到十分吃驚。不過那也總比哭喪着臉要好吧。

他走上前,問亮兒道:“想開了?”

“嗯。大哥啊,這人死不能復生,還不如開開心心呢。對了,我們給她辦一場漂漂亮亮的葬禮吧,周圍都是糕點和花瓣的那種。”亮兒竟笑着說。

“大哥,今天三哥好像很開心咦,是不是他可以吃到葬禮上的糕點呢?哈哈。”奕兒拉拉宸兒的衣襟。

亮兒的興奮狀持續了很久,這一天裏他不是和庄內的小孩子打鬧,就是和其他村民談笑風生。這種與昨天大不同的狀態卻吸引不了大家的注意,畢竟是少年心嘛,這變化再大也只是微不足道。

直到晚餐時,亮兒才說自己身體有些不舒服,想早些回房睡覺去。

“三弟今早說昨天沒吃好,今天中午吃了那麼多,一定是吃壞肚子了,現在好了,回去了不和咱們喝酒了。來,大家繼續吃。”環兒道。

“是啊,三哥今天中午把菜都吃遍了,不鬧肚子才怪呢。”

“才怪呢。”

宸兒也和兄弟們幹了好幾杯酒,飯後回房,美人又如同前幾天在床頭等他歸來。

“依那,你怎麼認得路的?”

“難道天下還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每個地方只要我到過,就會記得路。”

“不愧是我的女人啊,就是聰明。”

“莊主過獎,你那兄弟怎樣了?”

“好多了,不過他今天異常興奮,這孩子,變得可真快啊。”

“異常興奮?不會是中毒了吧?”

“怎麼會呢。睡吧,親愛的。”

第二天的晨光照進屋裏,宸兒早已習慣了依那的失蹤,起身下床,檢查罈罈罐罐的數量,之後走出門外,發現奕兒在門口蹲着玩沙子,便問道:“七弟起得這麼早,不想再睡了嗎?”

“亮兒哥哥昨天說要帶我今天早上去山上玩,我才起早的。”

“亮兒起來沒?”

“還沒呢,我們一起去叫他吧。”

宸兒拉着弟弟,走向亮兒的住所。兩人在外面敲了半天門也沒有反應。突然,宸兒感到腳下有些濕,他低下頭,朝地上看去,竟是一種紅色的液體不斷蔓延。他使勁撞開門,屋裏的景象使他大驚失色,奕兒也被嚇得緊緊抱住宸兒大哭起來。

亮兒靠着牆癱坐在地上,兩眼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上的鮮血從各部位流出,五臟六腑也被落得一地都是,已經看不出他是個人了,完全就是一個血紅的怪物。

宸兒先是一愣,接着趕忙跑上前,蹲下去使勁推着亮兒,大喊他的名字。過了好久都沒有反應后,宸兒才發現他也是被人下了蠱———使人精神異常后七竅出血,肝臟俱裂的蠱,這種蠱發作時,人會非常痛苦,話都說不出來,更不要說喊人來幫忙了。這種痛苦持續一個時辰后,被下蠱者才會失去意識然後立即死亡。

但是,被下蠱者死時眼睛會空洞地看着殺人者所在的方向。亮兒的眼睛朝着東方,好像在等着什麼人,嘴也是半開半閉的,好像有什麼很想說的話。

站在門口的奕兒大哭起來,其他兄弟們也被這哭聲引來了。當他們懷着忐忑的心情進來時,也是被這可怕的景象一驚,隨後悲傷起來。

宸兒卻很冷靜,他輕輕地合上了亮兒半睜半閉的眼睛,起身轉向幾個兄弟們,過了半響才緩緩道:“各位,咱們的亮兒,他去了。是中了蠱而死的。”

“這次...又是誰幹的?”端兒嗚咽着說。

“誰,誰幹的?”瑞兒靠在了端兒的肩上。

“上次阿花姐姐莫名死了都沒有查清,現在三哥也走了。”奕兒大聲哭喊道。

宸兒沒有搭理他們,一個人走到了外面,正好碰見迎面走來的環兒和陵陌重臣冷冥。

“莊主,在下已派人調查陵陌山莊每一個角落,去查看是否有和害死阿花一樣的蠱。”冷冥道。

“嗯。”宸兒不禁有一絲心慌,雖然他不知為何有這種細微的感覺。

“對了,大哥,你在三弟房門前站着幹什麼?他怎麼了?”環兒問道。

“走了。”宸兒輕聲道。說罷,揚長而去。

環兒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直到他走進亮兒的屋裏。

那天的晚宴沒人說話,大家都在默默地抽泣着,甚至連動一下食物的都沒有。

宸兒雖外表冷靜,但他預感到一絲的驚慌與不詳,他問自己:冷冥真的要查遍每一個角落嗎?這位平時做事穩重的人這次像是在開玩笑嗎?

他極想抑住這些不知從哪冒出的奇怪的問題,但是他做不到。

既然自己可以想到這麼多奇怪的東西,為何想不到三弟是被誰殺的?為何自己的傷心又藏得這麼深,而怒氣卻可以發泄出來?他又想。

“大哥,”突然的,環兒站了起來,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二弟,怎了?”這時,宸兒才如夢初醒。

“就在前幾天,阿花也是中蠱死的。現在咱三弟去找她了。但是,為何他們會中蠱?究竟是誰殺了他們?”環兒道。

宸兒沉默不語了片刻,環兒接着問道:“那麼咱爹又是怎麼死的?大哥以前說他也是中了蠱,那他又是被誰害的?還有阿娘又是怎麼死的呢?”

“他們……”宸兒不知如何回答。這些年他只顧着抵抗外來的掠奪者,而從未想過莊裏的家事。可是如果沒有和平的環境,哪來的家?又哪來的生活?

“我就想問一句,大哥你真的把心思放在我們兄弟上了嗎?”環兒質問道。

“我……”宸兒不知如何作答。

“你當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你的心思只用在了打仗——從那年你剛成為莊主開始保衛我們的村莊,趕走入侵者。可是,你捫心自問一下,你有沒有考慮過咱兄弟?村莊外面是安寧了,但是裏面卻亂了。這和飽受戰亂又有何區別?”

環兒的理直氣壯,使得宸兒說不上話來,使得其他兄弟們也感到憤憤不平。

莊裏內部的事情,不是吩咐冷冥去處理的嗎?這段時間他去哪了?為什麼這幾年很少看見他?宸兒拋開那些使他煩躁的話語,心裏可以想得很多,很多。

想到這裏,他起身走出了飯堂,顧不上環兒的呼喚和兄弟們不悅的眼神。

這次,他並不是去了什麼神秘的地方散心,而是去找了冷冥。

“庄……莊主,何事?”冷冥似乎對宸兒的到來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冥卿?前段時間你去了哪裏?”宸兒此時一點也不拐彎抹角地問道。

冷冥對他的言行感到更驚訝了:“難道,莊主您忘了?您派我去出使中原啊。自四年前的剿匪和抵抗外族入侵之後,您親口告訴我要和大唐王朝搞好關係,便於以後求助的。”

“誰需要別人幫助?”宸兒突然直視着他。宸兒的目光冰冷而又充滿着智慧,就像北方十一月的風——可惜,苗疆是不允許有這種寒風的。

冷冥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他顯然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犀利的目光,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宸兒怪異的變化。

或許,宸兒也不清楚他在在做什麼吧。

“冥卿,”宸兒嘆了口氣,緩緩道。“我們陵陌山莊雖非朝廷用兵重地,但打起仗來也算是全名皆兵。”說著說著,他竟情不自禁地走出了屋子,留下冷冥一個人在那裏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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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陌密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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