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錢雲鶴的畫
()(由於天氣狀況不好,仔仔決定提前更新了,免得到時候打雷。)雲來客棧,客似雲來。客人們一邊喝着小酒,一邊談論着最近慶都發生的事情。“哎,老楊,你可曉得,那霍老大人被皇帝氣着了,便告老還鄉去了。這下可是應了那句古話:‘當官的遇不着明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呢。”“不止霍老大人,就是有位年輕一點的大人跟霍老大人一同去進諫的,把頭都磕破了,皇上還是半句也聽不進去。”“聽說當時那位大人說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其實朝中之事,老百姓知道的遠遠只是披在真相外面的那一層皮毛。霍嘉離開京城是不假,只是到底是因為對皇帝心灰意冷,真正告老歸田,還是到了別處,另有所圖,就不是這些小老百姓所能知道的了。還有那個年輕的大人,把頭都磕破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難道就真是因為忠君愛國,在凜凜君威面前,不畏強權,要把“文死諫”的精神發揚光大?能夠歷經風雨的諫臣,絕非泛泛之輩。這個錢雲鶴,早在父皇犯下大錯時,也不曾這麼泣血進諫過,而父皇顯然比僖帝賢明多了,勸諫明主,諫言被採納的機會更大,成為賢臣、名臣的機會也更大,如果錢雲鶴要達到這個目的,早在那個時候就可以了,如何要等到如今?還要包紮着猙獰的傷口去見竇太后!此人必定另有后着。竇太后也是不凡,輕輕一句“牝雞司晨,為家之索”便把錢雲鶴請求她出面勸諫皇帝的話撥了回去,四兩撥千斤啊!竇太后,你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呢?月流芳和一虹、二霞一起坐在雲來客棧的大堂里,靜靜地用着早點,聽着客人們的對話,不由得想起最近發生的事情來。根據五雲搜集的消息,事情恐怕沒有他們說的簡單。在小皇帝的問題上,有很多人在角力。她必須選擇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出手。雖然她另有底牌,但是太早亮出來,不容易笑到最後。月流芳正在沉思,沒留意到客棧新進來的人喊道:“又一位大人要告老啦,還把家中余財拿出來,買了米糧,正在西華門分發給窮苦百姓呢。”一時間好多人匆匆把賬結了,跑去西華門看熱鬧去也,走的時候還不忘把沒有吃完的東西拿走,一路走,一路吃,也不錯。一虹見了,對這些人絲毫不肯浪費糧食的行為大為讚賞,更對那位錢大人很有好感,不由得對月流芳道:“主子,這個大人離開的時候還不忘給老百姓分發糧食,真不錯呀。”她出身貧家,見了別人吃剩東西,是要惱的。對於窮奢極欲的貴族士人,就是更是痛恨了。人們口中吃的每一粒飯,都是咱們小老百姓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咱們容易么?!可惜月流芳沉浸在思考中,沒有聽到一虹的話。再者,一虹平時醉心於陣法之道,不怎麼愛說話的——嚴曉風出現的時候除外,因為兩者都好此道,共同語言多着呢。二霞卻是個精細的,看問題也不像一虹那麼流於表面,現在慶都里因為十常侍的剝奪,很多小老百姓已經接近破產的邊緣,很多體恤百姓的官員和富貴人家,要給貧者發放米糧的,也都是低調地進行,很少有這麼高調的——十常侍可是皇帝派來的使者,慶都可是天子治下,公然派米,可不是諷刺天子治理不力,用人無方?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就是要收買人心,這動靜是不是鬧得太大了?因此二霞敲了敲桌子——敲的時候暗運內力,當然只是些許,只讓主子感覺得到就可以了。主子沉思的時候,光說話是沒法讓她回過神來的。好在作為一個練武之人,感受力和警惕性極高,一旦感覺到些微的內力,就會馬上從沉思中醒過來。這真是萬試萬靈的法子。月流芳當即回過神來,問明何事,便起身往外走。一虹二霞提劍跟着走了出去。到了西華門,果然見着很多衣衫襤褸的百姓老老實實地排着隊,等着發米糧。隊伍的一頭,是一個家人模樣的漢子,正往麻布袋裏裝米糧,白米裏面混了黑豆、高粱、玉米、小麥等粗糧。一個麻布袋足以裝得下十斤了。月流芳見了,不禁暗暗感嘆這錢雲鶴考慮得不錯。發放米糧本來是高調之事,要是這般每人十斤,全都是白米的話,有心人難免不會覺得這個錢大人平日貪了不少錢財——就是官家賑災,也不過是米粥而已,你這錢雲鶴倒好,白花花的大米一袋袋的發,這些糧食可是從哪來來的?估計錢雲鶴就是告老了也要被朝臣拉回去,狠狠地彈劾一番。如今往白米裏面混了不少粗糧,倒是少了這份麻煩,畢竟粗糧比之白米要便宜多了。二霞心中也有同感,二人交換了眼色,算是達成了共識,看着這難得出現的派米場景,也不過是面上展現出恰如其分的笑而已。唯有一虹是真的被錢雲鶴大義舉感動得一塌糊塗,聽說錢大人在家門外還懸挂了一幅畫表明心志,就請求主子讓她去看看。難得一虹對陣法之外的東西感興趣,加之那幅畫定然大有文章,月流芳也就笑着答應了。一虹樂不可支地跑過去,見着是一副水墨畫,上面畫了一個太陽被烏雲遮住了,一群鷓鴣在天上飛,地上是一朵轉日蓮,花的方向對着太陽的方向。這真是一副奇怪的畫。一虹看了,也不知何意,就問月流芳。月流芳心裏有些頭緒,只是在鬧市中不好說明,便笑道:“匆匆忙忙地出來,我倒是餓了,回去客棧吃點東西或者去老陳那裏買個燒餅,如何?”一虹雖然沒有二霞敏慧,但是跟隨月流芳多年,也知道有些東西不宜在鬧市講明,倒也應了。何況有東西吃,她當然沒意見。回到雲來客棧,月流芳收到了嚴曉風託人捎來的東西,帶着一虹二霞兩人,徑直上了,進了嚴曉風吩咐特意留給她的房間。這個房間的材質非常特別,具有隔音功能,就是一個絕頂高手伏在屋頂或者隔壁,也絲毫聽不到裏面的人說了些什麼。月流芳打開油布包,發現裏面是幾本藍色封皮的冊子,一虹以為又是陣法方面的書,高興得不得了,湊過去一看,卻失望地發現封面上只有三個字:“朝臣錄”,頓時沒了興緻。月流芳倒是高興得不行,翻了一下,都是集錄了朝臣的家族勢力、出身、性格以及相互間的親緣關係、利益關係。這正是她現階段迫切需要的東西。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可以從中得到答案。這些年她主要在江湖上行走,尋找《星霜篇》的下落,找尋當年師門遭逢大難的真相,對於朝堂上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嚴曉風恰好幫了她這個忙。一虹對這些東西興緻缺缺,倒是二霞,曉得這些冊子對主子的重要性,更曉得主子臉上的笑容其實更多是因為這些冊子本身而不是送冊子的人,但是見着主子一臉舒心的微笑,心裏還是隱隱有些苦澀。這時月流芳滿心撲到這些冊子上面了,索性坐下來,專門翻開錢雲鶴和霍嘉的來看,尤其是看到附錄詞條上付明彥和月泠君的資料時,心裏頓時亮堂起來。怪不得就是明知道皇帝會暴怒還是要磕破頭,磕破頭了還是要見竇太后——原來是青州有人!至於霍嘉么,月流芳很小就離了皇宮,之後回去的不多,母妃死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難怪把這位叫做泠君的姑姑給忘了。她嫁給霍家公子的時候月流芳還沒有出生呢。也難怪會忘了這一層。一虹見月流芳看得笑眯眯的,甚至有點一切瞭然於胸的賊賊表情,有些駭然,問道:“主子,這到底寫的啥,看得這麼起勁?”月流芳這次反應很快:“你還記得今日錢大人掛在大門外的畫么?”“記得,只是那幅畫不是很好看。”一虹不善文墨,說到這裏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二霞呢,有什麼看法?”二霞收拾心情,說道:“依二霞看來,那個錢大人的話恐怕是另有深意的。那些個鷓鴣,叫聲凄涼,給人感覺蕭疏凄迷的感覺;至於太陽嘛,古來就有用太陽比作天子的,烏雲蔽日,大概是諷刺十常侍。下面那朵轉日蓮,大概是表明心跡,錢大人對皇帝的心如同轉日蓮對太陽一般,太陽轉到哪裏,轉日蓮便開向哪裏。”月流芳對此頗為滿意,笑道:“鷓鴣是一種南方的小鳥,喜歡隨着太陽飛,所以又叫隨陽鳥。錢雲鶴把隨陽鳥和轉日蓮放在同一幅畫裏面,想來是為了表示忠心。因為他告老了,自然要回到青州老家的,青州正處於大欒南方。”一虹微微打了個呵欠,顯然這樣的話題吊不起她胃口,只是跟隨主子混,於權謀方面還是要上心些,之前主子還專門拜訪過太尉大人,很鄭重地說起過這些事情呢。因此一虹乾脆直截了當地問道:“主子,這個錢大人搞這麼多花樣,到底是為了啥?”“一條路,不僅僅是安身立命的,更可以為他攫取更多政治資源的路。可別忘了,錢雲鶴的岳父付明彥,就是青州刺史。他這麼一番舉動,一來表了忠心,二來贏了民心,三來探了太后虛實,一舉三得。加之世人都知道他和岳父不和,絕不會懷疑他另有圖謀的。”至於到底是什麼圖謀,月流芳沒有講,留給一虹思考去了。既然到了慶都,光會陣法之道是不行的,一虹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去領悟。月流芳之前拜訪李琰,說起權謀機變之道,也有這麼一份心思來着。至於二霞,經過自己這麼一點,不難想通的。朝中那些心如明鏡的大人,不會看不出來的,接下來也應該有所行動了。只是誰會先出手呢?月流芳埋頭重新研究那些小冊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