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通往臨平的馬路上，一輛小紅汽車正急急忙忙左右變道穿行着。甚至在一個路口，綠燈已滅，黃燈亮起時，小紅汽車像一個收不住的莽撞的梅花鹿，依然闖過即將熄滅的黃燈，奔過十字路口。

小紅汽車司機座位上坐着曲秋華。她不時地舉着手機通電話。

進入一個小區時，穿黑色保安服的老保安，閃在一旁，大聲喝到：“進小區要慢點，知道哇！”

曲秋華剎住車，搖下來車窗，瞪着眼睛沒好氣到：“我就是要慢下來了呀，喊什麼喊？”

黑衣保安聲音越加蠻橫：“收費！”3

曲秋華納悶：“不是出來收嗎？怎麼剛進門就收？”

“進門就收，改了。”

“改了？什麼時候改的？哪有這樣收費的？簡直是亂收費。”

“什麼叫收費？這是小區規定。”

曲秋華無奈地把車停在一個剛剛放下的欄杆前，瞪着從崗亭內探出頭的黑衣人，不情願聽黑衣人說：“四塊。”

“什麼？四塊？我還沒進呢，就四塊？”

“就這麼規定。一天四塊。新規定。”

“什麼新規定，我還沒進呢，就收四塊，簡直是亂收費。沒見過你們這樣收費的。”

黑衣保安更加蠻橫道：“進不進，不進的話，別擋着道。”

曲秋華當然得進小區，不進怎麼見老媽呢。她下狠勁地從座位旁盒子裏翻出四張一元的紙幣，刷啦扔進崗亭窗子裏，黑衣寶安要了錢別把橫杆升起放車。

曲秋華關車窗的瞬間，已經把車啟動，嘴裏狠狠罵著：“傻逼！狗東西！”

她把車停到一層樓下時，正巧曲夏華從廚房窗子往外探望。曲夏華嘩啦把玻璃窗推開條縫，叫到：“秋華，怎麼剛來？等你半天了。快點。”

曲秋華邊下車邊氣哼哼地說：“大門口那個王八蛋不得好死。”

“怎麼了？”

“嗨，氣壞我了。我進去再說吧。媽媽怎麼樣了？”

曲夏華邊關窗戶邊說：“進來再說吧，”說著，她細緻打量窗外緊挨着牆根的一片空地。就像打量一個天天從身邊經過，卻沒去注意的熟人。她回到客廳時，曲秋華已經站在房內。秋華先疾步走向小卧室，急迫地問：“怎麼樣呢？媽媽沒事吧？”

“沒大事，但今天必須住院，不然的話，會加重的。”曲夏華緊蹙眉頭，顯得心事很重。

“不是說，只是老毛病么？怎麼還非要住院呢？”秋華額心事不比夏華輕。她的手機不時第地咚一聲，吸引着她每說一句話時，不得不去看下手機，以至於躺在床上的老母親，抬頭不滿道：“來了還放不下手機，有多少事忙呢。”

秋華對於老媽的態度，總有一種既親昵又撒嬌，甚至呵斥的隨意。她嘴裏使勁嘖嘖着，但絲毫沒有嫌棄老媽的意思，她埋怨說：“哎呀媽呀，你就別操心了，好好把你的病養好了，我門也就放心了。不然的話，你也受罪，我們也跟着發愁。不要緊吧，愁死我了。”說著，秋華附到媽媽床前，用手撫摸媽媽頭髮，“哎呀我的媽呀，還洗澡了，弄的我滿手頭油。”她說話時，並沒注意到夏華僵硬的面容。雖然夏華僅僅比秋華早來半天時間，並不能把全部責任都攬到自己頭上，可夏華的臉上已經掛不住了。

“快點吧。你來了就會說好聽的。”老媽媽說著，把話收住。她把身體往起欠欠，想起來。能看的出，老母親已經覺察到自己把話說的有點重了。

果然，秋華有點失望道：“嘿呀，簡直是，這兩年還不是我們倆看着你，你濟南倒是有人，怎麼沒見他們來看看你呀。”

夏華抿嘴笑，給秋華眼色，說：“濟南人家太忙，顧不上。”

“誰不忙呢？好像就她們忙似的。”秋華還想說什麼，被夏華堵住了。

夏華不願意當著保姆的面議論家裏事。保姆正在衛生間洗漱東西，豎著耳朵關心着主人家的動靜。她忽然走過來，手裏擰着一件衣服，說：“小蒙前兩天沒有來吃飯。”

話音剛落，夏華一愣，心想，這人剛才為什麼不說，總是東一下一下西一下，挺討厭的。她保持着矜持，故作平靜地問：“這兩天沒來吃飯？什麼時候？中午？晚上？”

“早晨不來，中午有兩次沒來。”保姆討好地笑。

“早晨他就不吃飯。中午可不能不吃。你應該及時告訴我一下。給我發微信就行。不然的話，要讓小蒙自覺，他肯定顧不上。他現在正是較勁的時候。研究的軟件快了。”

秋華忙問：“小蒙額軟件研究出來了？”

“有進展，關鍵是堅持，我覺得應該能行。唉算了，還是先顧老媽吧。咱們這才是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沒有老，哪有小；人家歌里唱，沒有祖國，哪有家？咱們只能說，沒有老媽，哪還有咱這個家。”

秋華和保姆一起哈哈笑。秋華更是感嘆不已：“就是。咱媽現在還好好的呢，上海離的這麼近，人家都不來一下。如果媽……”

夏華趕緊打斷話，說：“不說了不說了。先看看老媽，我們的祖宗，今天能不能去住院吧。”說著，到床前握着老媽的手，問：“媽，想不想去鎮醫院？”

老媽躺在床上，手舉起來，從枕頭邊掏出一個小包，像書上寫到的古人喜歡用的香囊，伸手進去掏，掏出幾個袁大頭錢幣說：“那，我給小蒙和圓圓睿睿，留着幾個，還有手鐲子，圓圓怎麼還不來？”

秋華把頭一撇，不屑地嗨呀到：“都啥時候的東西了，不值幾個錢，還給他們留着，誰要你這些東西呢，真是。快收起來吧，自己保管好就行了。咱們還是去鎮醫院住幾天院，慢慢就好了。”

夏華不吱聲，默默地看着花白頭髮的老母親，眼睛忽然紅了起來。她抬起來手，摩挲幾下老媽的頭髮，輕輕把媽媽手中的幾樣寶貝拿過來，輕輕放入香囊內，再妥妥地放在枕頭邊，說：“媽，放在這兒，丟不了，你都給他們留着，奶奶姥姥的一片心意么，孫子輩會收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