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手足無措
三天後的下午,席溪如約將車開到體校二宿舍的周家樓下,她已經問過,郭炳輝要五點之後才能出來。
看着周羽鑽進車裏,席溪開口便問:“傷怎麼樣?”
周羽摘下今天特意戴上的棒球帽,對席溪道:“昨天就拆線了,我媽也帶我去醫院查過,X光和CT都沒事,回頭見我師父,別說我受傷……”
話到一半,周羽卻停下來。她這才注意到,席溪今天面色蒼白,兩眼充盈了血絲,整個人無精打采。
“你病啦?”周羽伸出手,在席溪臉上摸了摸,感覺觸手冰涼。
“別說了,昨晚連夜趕稿,又開了一早上的會,再加點經前綜合症。”席溪打了個哈欠道,便要發動汽車。
“那你別去了,上樓到我家睡一會,我自己打車,”周羽忙道:“不是每次來姨媽,都要疼得死去活來嗎!”
“沒事,真疼就吃點葯,”席溪已經將車開了出去:“老郭這幾天在裏面,肯定憋屈壞了,多個人去接他,他心裏也舒服點。”
周羽不由嘆了口氣,這幾天放假在家,她把事情前前後後想了好幾遍,最後得出結論,就是自己太笨,還要師父替她討公道。
“緩過來沒有?”席溪又問了句。
“好了……吧,”周羽望向車窗外,嘟囔道:“反正以後不上當了。”
席溪笑了:“好,這話我記住了!”
郭炳輝被一名警官送到警局拘留所外時,正看到周羽一臉焦急地等在那兒。
“這種晦氣地方,你怎麼來了?”郭炳輝口中責怪,可瞧着周羽,臉上控制不住笑起來。
周羽情緒有些激動,上前抱了抱郭炳輝,忍着抽噎道:“師、師父……對不起!”
席溪也從車上下來,跟郭炳輝說:“炳叔,李帆的事,小羽已經知道,跟他分手了。”
郭炳輝先是一怔,隨後如釋重負:“好事,我家姑娘還是聰明的,以後讓你媽和師父替你長眼,咱得挑個好的。”
話說郭炳輝自認一輩子奉公守法,不惹是非,誰想得到,五十齣頭的人了,居然會進了局子。
其實起因也簡單,周羽這回能打上“天時杯”,郭炳輝比誰都高興,為此特意找了俱樂部手藝最好的穿線師傅,挑了最好的線,要給周羽弄一把順手的拍子。
球拍拿到手,郭炳輝自然要請人喝一杯,挑的是離俱樂部不遠的一間挺上檔次的餐廳。結果冤家路窄,在餐廳門口,郭炳輝迎面瞧見李帆從一輛豪車下來,懷裏摟着個打扮妖艷的女人,兩人看着就曖昧。
對於周羽跟李帆談戀愛這事,郭炳輝起頭就不看好,無奈他向來只會寵着他這徒弟,也不知道怎麼攔,甚至還幫周羽瞞着她媽。而郭炳輝唯一能做的,就是拜託俱樂部有點頭臉的,對李帆旁敲側擊幾句,警告他別欺負周羽。
這回李帆腳踩兩條船,正給郭炳輝撞見,郭炳炳怎麼能忍,上去就質問李帆。
開始李帆還辯解兩句,說什麼在幫朋友賣表。可郭炳輝不是周羽那麼好糊弄,三兩句后,兩人到底吵起來。
後頭李帆當著郭炳輝的面,居然說跟周羽就是在玩。郭炳輝自然氣極,伸手拍了李帆腦門一把。誰想到李帆裝模作樣倒地不起,接着警察過來,把郭炳輝帶走。
結果就是,郭炳輝被處以行政拘留七天。
當時周羽正參加“天時杯”,剛打進複賽。郭炳輝卻因為李帆,沒能親眼看着徒弟奪冠,真是懊惱死了。
好在周羽懸崖勒馬,沒一頭栽進火坑。雖然吃了點苦頭,此時郭炳輝心裏還挺欣慰。
席溪注意到周羽情緒又有點低落,伸手拉了拉她,轉頭笑着問郭炳輝:“炳叔,小羽拿冠軍了,您知道吧?”
“知道,我請這邊的警官幫我留意了,能熬完這幾天,就靠着我家姑娘的好消息!”郭炳輝說到這兒,才想到送他的警官還沒走,忙笑着跟人敬了個禮,便跟兩個女孩上了車。
剛坐進車裏,周羽的電話響了,是馮教練打過來,問郭炳輝情況。
郭炳輝索性拿過手機,跟馮教練聊了半天,最後讓席溪將車調頭。原來他那一班老哥們已經等在凱旋路的喜臨門大酒店,說是要為郭炳輝接風洗塵。
一個小時之後,喜臨門的一間包廂里,周羽走到郭炳輝那邊,奪過他手裏的半瓶啤酒,說了句:“您還沒夠了,不知道自己那毛病不能喝酒!”
郭炳輝一臉訕笑,對眾人道:“瞧見沒有,這哪是我徒弟,喝點酒,還要看她臉色。”
包廂里響起一陣大笑,有人給郭炳輝捧場:“老郭有福氣啊,我要有這麼心疼我,又給我長臉的徒弟,半夜都能笑醒!”
周羽到底拿着酒瓶坐了回去,正要轉頭跟席溪說話,卻發現她低頭趴在了桌子上。
“肚子開始疼了?”周羽立刻明白過來,湊近問道。
席溪嗯了一聲,有氣無力地道:“倒霉,出門太急,葯拿錯了。”
“送你回家吧?”周羽提議。
席溪的生理痛,發作起來嚇得死人。周羽看過,她曾經疼到在床上打滾,唯一的辦法,就是吃止痛藥。
席溪搖頭:“剛才都說好,要送幾位長輩回去的。”
知道拗不過席溪,周羽遲疑了一下,小聲道:“這兒有點吵,先送你到大堂那邊坐一會,我去給你買葯。”
席溪抬了抬頭,這一次,總算由着周羽做了回主。
將席溪扶到一樓,又按酒店工作人員的指點,周羽出了喜臨門,往左走了一百來米,找到了一間藥店。
心裏着急,周羽加快了腳步,就在快要進去的時候,聽到旁邊有人叫了一聲:“小心!”
周羽及時剎住,險險地跳過一把正橫在藥店台階上的木柄掃帚,隨後朝着提醒她的女子笑了笑:“謝謝!”
女子挺了老高的肚子,一看就是位孕婦,這會兒沖周羽點點頭,便進了藥店旁邊的自助銀行。
“對不起,沒注意什麼時候倒的。”藥店的中年女店員聽到動靜出來,趕緊道歉,又過去將掃帚扶了起來。
“沒事,”周羽已經進了店裏,看看四下貨架,問:“有沒有芬必得?”
“有啊,你哪兒疼啊?”店員跟了進來。
周羽直接道:“痛經,很疼的那種。”
“止痛藥還是得少吃,對身體不好。”店員一邊過去取葯,一邊絮叨起來。
周羽“哦”了一聲,心裏嘀咕,席溪不吃藥,根本過不了這一關。
“有沒有氨糖?”一個男人從外面進來。
周羽原本只是隨意瞟了一眼,沒想到,直接就傻住了。
世界太奇妙,此刻離她幾步之遙的,居然是……蕭子鋒!
周羽莫名有點緊張,先是手足無措地整了整身上衣服,又忍不住瞟了人家一眼。
蕭子鋒是錦城人,當年退役之後,他就去了國外念書,至於後面的行蹤,有人說他在國外當教練,有人說是蕭子鋒已經回國,各種講法都有。
這邊周羽正胡思亂想,店員回了句:“先生稍等,我給這小姑娘拿一下藥。”
蕭子鋒目光在周羽身上停留了幾秒,便往旁邊看去。
使勁揉揉眼睛,周羽又偷瞄了人家幾眼,從那輪廓分明的側顏再次確認,真的是蕭子鋒本尊。
席溪評價過蕭子鋒,說他的帥,不僅是在硬件上,更多來自於他身上那種平常人少有的疏離氣質,讓人覺得,明明人近在眼前,卻看得見,摸不着。
周羽不太明白“疏離”是啥意思,不過有一點,她是一萬個同意。蕭子鋒作為偶像,當然不能讓人亂摸。
不過既遇到了,好像……應該打個招呼吧!
“小姑娘,痛經這事可大可小,最好還是去看看醫生,你還年輕,各方面都要保養好,要是影響到以後生孩子,可就不好了。”店員拿着葯走到門邊收銀台後,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句。
已經在慢慢抬手,“蕭師兄”三個字快要出口的周羽,猛地頓住。
這位店員姐姐從痛經說到生孩子,還那麼大嗓門,全然不管此刻店裏除了她們,還有一位男士。周羽臉紅到脖子,下意識將棒球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剛才所有的想法全沒了,只等着拿手機付了賬,立馬走人。
“有現金嗎,今天機器反應太慢,要等一會哎!”店員看着收銀機,抱歉地道。
“沒、沒現金,我只帶了手機。”周羽頭越來越低。
“不要緊,大概五分鐘就好!”大概見周羽太乖巧,店員反而安慰她一句,又過去招呼已走到另一邊的男客人。
周羽往旁邊站了站,心裏既着急正等着吃藥的席溪,更懊惱在偶像面前,自己好像出了洋相。
沒一會,蕭子鋒走到收銀台前。
周羽乾脆背過身,決定當自己隱了形。
有手機鈴聲響起,是蕭子鋒的來電。
拿起手機,蕭子鋒先是“喂”了一聲,隨後對店員道:“東西先放在這兒,我去外面接個電話。”
瞧着蕭子鋒站到了店門口,周羽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店員這時招呼道:“小姑娘,快來,手機能刷了!”
周羽小步走過去,一邊出示付款碼,一邊忍不住又往外面看了看。
“我昨天回去,才知道門鎖都換了,還是我弟開的門。”蕭子鋒的聲音,從外面飄進周羽耳朵里。
不知道為什麼,周羽意覺得,蕭子峰語氣裏帶着一絲無奈。
蕭子鋒似乎又嘆了口氣:“我一會去電視台……那你過來,氨糖買好了,幫我送過去……不用,就說你路過,順便看看他們,東西也是你買的……”
“小姑娘,把葯拿好,肚子不疼,就別吃了。”店員將葯遞過來,又囑咐一句。
“那個……不是我!”周羽還是解釋了一句。
在店員微笑的注視下,周羽走出藥店,特意小心地從蕭子鋒身後繞過,隨後朝着酒吧那邊快步走去,心裏越想越尷尬。
沒過幾步,有刺耳的引擎聲迎面響起,周羽趕忙往旁邊一閃,眼瞧一輛打着遠光燈的摩托車,從面前疾速而過。
周羽特意多看了一眼,車上好像有兩個人,很沒公德心地,把車開得橫衝直撞。
就在周羽轉身的工夫,不遠處猛地傳來女子驚恐的尖叫:“搶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