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讓人看不透
有一種倒霉，叫做喝涼水也塞牙，便比如此時的周羽。
離八點半隊裏例會時間不到一刻鐘，周羽心愛的小電動車……趴了窩。
周羽懊喪地推着車往前走了一段，直至看到路邊的一間修車鋪。
“師傅，能不能幫我看看車，突然就不動了？”周羽朝着鋪子裏大聲問道，快入冬的天氣，她居然滿頭都是汗。
一個身穿維修服，頭髮有些亂糟糟的中年人從裏頭走了出來，看到周羽，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又瞧向她推着的車，問：“車怎麼了？”
“半道熄火，怎麼都打不着了，我還有事兒，車能不能先放這兒去？”周羽說著，往西面看了看，這兒離俱樂部也就兩、三百米，可以清楚地看到商港俱樂部門頭上巨大的廣告牌。
“成，你放這兒吧，”中年人走到周羽車前，坐上去試了幾下，簡單地說了句：“不是大問題，你訓練結束來取。”
“多謝啊！”周羽立刻鬆了口氣，便去拿放在腳踏上的羽毛球袋。
“小姑娘，你叫周羽吧？”中年人從車上下來，突然問了一句。
“是啊！”周羽詫異，沒想到還有人能認出她。
“我看過你打比賽，和……惠惠雙打的那次，從初賽到決賽，我都在現場，兩個人打得都不錯。”中年人倒誇讚起來。
周羽回道：“謝謝！”
“周羽，你和惠惠會繼續合作吧，我相信，憑着你們倆的本事，以後肯定能拿不少冠軍。”中年人鼓勵了一句。
猜出這位是惠英寧的粉絲，周羽笑了笑，這時候實在沒時間跟人聊天，周羽拔腿便往俱樂部那邊跑去。
中年人站在修車鋪的門口，朝着周羽走開的方向，看了好半天。
另一個穿着維修工服的人走到中年人旁邊，問了句：“咱們什麼時候連電動車都修了？”
中年人撓撓眉心：“閑着也是閑着，小姑娘是商港俱樂部的，比我女兒小不了幾歲，希望她們都好啊！”
周羽用最快的速度跑進訓練館，例會早已開始，范林不出意外地又在訓話。
硬着頭皮走上前，周羽直接認錯：“報告范隊，我遲到了，對不起！”
原本周羽以為會等來破口大罵，沒想到，范林像是根本沒看到她，背着手，衝著幾排隊員高聲道：“你們記在腦子裏的，必須是俱樂部的規章制度，別以為我想天天罵你們，要是都給我長點眼色，我也少費點唾沫，還是那句話，不想乾的自己走人，我誰都不會留……”
“范隊，周羽來遲了點，您批評兩句，讓她歸隊？”到底有人看不過去。
范林頓住，朝着馮教練掃了一眼：“誰想說，站到前面來。”
馮教練一臉悻悻，沖周羽搖搖頭，示意她先忍一忍。
周羽孤零零地在隊伍外站了半天，能感覺到，不時有隊友往她這邊瞟，這其中，少不了一雙帶着看好戲神色的眼睛，周羽不用抬頭都知道，是她那個“前男友”李帆。
有人這時越過周羽，站在了隊伍最前頭，立刻有隊員往旁邊讓出位置。
原來遲到的還有惠英寧，不過人家好像一點沒事。
“這還瞧別人呢！”李帆衝著周羽來了句，明擺着想挑事。
“周羽這是怎麼了？”一向不愛管別人閑事的惠英寧，有些好奇地問了出來。
沒想到惠英寧會關心她一句，周羽正想對人家笑笑，發現惠英寧視線並沒有看向自己。
“遲到唄，按咱們范隊一貫作風，不是俯地挺身一百下，就是到外頭跑十圈，不過人家是俱樂部重點培養對像，咱們范隊下不了手。”李帆接過話，語氣里儘是挖苦。
惠英寧淡笑了一聲，也沒再問。
李帆卻似乎沒過癮，繼續道：“范隊，咱們商量一下，萬一我明天不小心遲到，您要一視同仁，當沒看見我！”
“李帆，你小子一個月裏頭，大半個月不參加例會，還好意思說別人！”馮教練憋不住火了。
“喲，馮教練，這是替周羽打抱不平呢，遲到還有理了？”李帆跟馮教練懟了起來。
“都給我閉嘴！”范林說了一句，從旁邊專職協助他的林助教那兒取過一個文件夾，打開之後，道：“按教練組上報訓練項目，現在我宣佈下周訓練計劃，都豎起耳朵。”
下面果然安靜了下來。
范林在上面巴啦巴啦說了半天，周羽也聽了半天，直到結束，她的名字都沒被念到。
所以，下周訓練……沒她的事了？
“怎麼少了周羽？”馮教練直接問了出來。
運動員的日常訓練，涵蓋力量、耐力和速度等各方面，需要在教練的專業指導和協助下。而有針對性的訓練計劃，對運動員更必不可少。
“周羽主管教練空缺，暫時停訓。”范林說得理所當然。
聽到這句，周羽長吐了一口氣，她這是被排除在了一周訓練計劃外。
“我記得老郭走之前報了項目，”馮教練又道：“我要求暫代周羽教練，總不能不讓她練吧！”
“好的運動員，任何困難都能克服，”范林皺着眉頭，看向馮教練，嘲諷道：“你自己的隊員都帶得稀巴爛，還管別人？”
說完，范林闔上文件夾，看着便要走了。
“范隊……”馮教練還在據理力爭。
范林轉身，又瞧瞧馮教練，道：“少年隊那邊體能測試，下星期開始，你到那頭幫忙，手下隊員交給別的教練，至於其他人……老馮，我勸你先把本職工作做好。”
馮教練氣得臉都紅了，倒是周羽怕因為自己連累到人家，趕緊道：“范隊，我可以克服困難，自己練的！”
瞥都沒瞥周羽一下，范林對着惠英寧問道：“那邊推薦的女孩，看過她訓練了？”
“還可以，就她吧！”惠英寧依舊神色淡淡的。
“那就今天讓她試訓，問題不大的話，你跟她組雙打。”范林回了句。
此言一出，所有目光都落到周羽身上，顯而易見，范林此話的意思，惠英寧和周羽這對新出爐的冠軍搭檔，就此拆夥了。
周羽對拆夥這事反應不大，那天記者會上，范林當眾承認沒給惠英寧找個好搭檔，後面會怎麼做，周羽早有思想準備。
范林視線環顧了一下四周，到周羽那邊時，直接跳了過去，說了句：“解散，都給我好好練。”
周羽看着范林目不斜視地從自己旁邊走過，腦海中忽地浮出兩個字——雪藏。
商港俱樂部里，都知道範林喜歡用“雪藏”這一招，周羽親眼見過，以前有幾個隊員或者教練，在被范林視而不見一段時間后，自己走了人。
周羽在心裏嘆了口氣，待了這麼多年的商港隊，突然之間，變得冷冰冰的。
好在下周歸下周，這周的訓練照舊。
活動肩、腕各關節，腰部前俯後仰、迴環，然後壓腿、慢跑，活動腳腕，周羽自覺地站到隊伍最後，悶着頭做完了熱身。
集體訓練，除了李帆碎了兩句嘴，也沒人趕周羽。直到一對一的對攻訓練，周羽便有些躊躇。
最後是馮教練把周羽叫過去，讓周羽跟他帶的一名單打隊員配對，先是對拉直線高遠球；隨後是中場平抽快擋；接着一人手拋網前球,另一個站在另一邊的發球線上，做上網搶點。
周羽練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認真，以後只怕連訓練的對手都找不着了，所以這樣的機會，便顯得無比珍貴。
上午訓練快結束的時候，隊員們原地休息。
周羽正坐在地板上，低頭裹着自己球拍柄上磨得太久，已經鬆開的PU膠。這拍子還是上回“天時杯”比賽前，郭炳輝找人替她穿的線，也是周羽用到現在，最舒服的一把球拍。
這時候，周羽特別想自己師父。
一個跟周羽差不多大的女孩，挪到了周羽旁邊，低聲道：“沒事，回頭跟我教練後面，我跟他說。”
女孩是之前一直跟周羽配對雙打的丁丁，說這話里，還小心地往四下看看，自然怕被人聽見，傳到范林耳朵里。
周羽心裏暖了一下，不過知道自己處境微妙，范林心眼又小，不能無辜連累旁人。
周羽正準備婉拒人家，一位年長點的師姐過來，說了一句：“小羽，中午吃完飯，到財務部去一趟，讓你去拿收據。”
“什麼收據？”周羽驚訝地問。
“不清楚，”師姐攤了攤手，看看地上兩個女孩，乾脆也坐下，勸了周羽一句，“范隊脾氣大，咱們都知道，你想辦法服個軟，好漢不吃眼前虧，好不容易打上去，別就這麼荒廢了。”
“服軟……”周羽嘀咕了一句。
“咱們小姐姐能屈能伸，那天開會，李總專門提到了你，說要培養年輕有潛力的選手，這機會來了，能忍一點，就忍一點。”丁丁也在勸。
低頭琢磨了半天，周羽實在沒法說服自己，去向一個把他師父掃地出門的人低頭賠罪，這下只能苦笑了。
“又有人來參觀的了！”丁丁忽地道。
周羽抬頭，順着丁丁視線望了過去。
自從商港俱樂部去年被羽球理事會評為“管理先進單位”，俱樂部常有客人蔘訪，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不出意外，范林也出現，陪着客人們一路談笑風生。
沒一會，林助教領着俱樂部雙打項目組長和惠英寧迎過去，寒喧了幾句之後，一個女孩從客人後面被領了出來，站到了惠英寧旁邊。
“是她的新搭檔吧？”師姐小聲道。
“我覺得差不多，”丁丁瞧了片刻，湊近周羽，“這樣也好，回頭還是咱倆搭檔……”
“我都不知道，能在這兒打多久！”周羽沒趣地道。
“別瞎說，你跟范隊認個錯，就沒事了，他不至於跟你一個小姑娘過不去吧！”丁丁推了推周羽。
“惠英寧到底樂意，還是不樂意呀，臉拉得這麼長！”師姐看着那邊道。
丁丁捂嘴樂起來：“真不好說，你們有沒有發現，惠英寧好像從來沒笑過。”
周羽也瞧向惠英寧。她在想什麼，還真不好說。反正惠英寧這人，挺讓人猜不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