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迷糊方醒頂替名
事情進展如沈祁淵所想,非常順利,在他昏迷的翌日,看守沈安吢的將士便借打盹的方式將她放了出去。
沈安吢被關得太久,好容易得以逃出,自然無暇顧及其中蹊蹺。
本她想着一路躲避將士,潛逃出去,不料半途聽見有人竊竊私語,道說沈祁淵深受重傷,如今還纏綿病榻,也不曉得何日才會醒來。
沈安吢便止住了步,咬了牙轉身去尋沈祁淵。
此時太陽微芒,照在帷幕上灑下斑駁的紅,更將沈祁淵的臉色襯得無比蒼白。
沈安吢不過略略一瞟,便已心如齏粉,痛不能自抑,只顧着撩開幕簾湊到床邊泣不成聲,“那貴展離怎能如此?竟下這般毒手?”
沈安吢掏出錦帕往臉上一拭,用朦朧淚眼迷滂滂地看向沈祁淵。
桌上燃了一宿的燈芯結了淚花,映得燭火一芒一芒的閃爍,將沈祁淵那張臉也耀得明暗不定,也因而使沈安吢並未察覺沈祁淵手指顫了顫。
正萋萋惻惻時,忽聞得沈祁淵沙啞地喚了聲,“水......”
沈安吢怔了怔,忙是起身迭迭後退,直躲到屏風後面,張着一雙眼怯怯望着他。
可是這般狀態過了半晌也不見人進來,沈安吢又見他渴得厲害終是沒忍住替他斟了一杯,“叔父,茶。”
這話方出,沈安吢便見沈祁淵已張開那雙俊眼望着她。
沈安吢手指顫動,惹得杯中茶水傾灑,映着天光將她失措的眸照得如水波一樣動蕩不安,“叔,叔父......”
她結巴着,驚叫着,倉惶着起身,未及後退幾步,就聽到他急嗽幾聲,低語呼喚道:“三,三姑娘。”
沈安吢眼光一沉,黯然抬眸,譏諷出聲,“叔父要三姑娘,叫人傳喚便是,何須在我面前如此,令我難受?”
沈祁淵虛弱地抬首,“三姑娘。”
沈安吢目光微爍,“叔父,你叫我什麼?”
沈祁淵目不轉睛着她,“三姑娘。”
這話方訖,便見他痛苦不已地捂着額首,呻吟出聲,“三姑娘,三姑娘是誰?”
沈安吢從未料到這等情景,怔怔望了逾時,方反應過來上前攙他,“叔父,想不起來,便莫要想了。”
沈祁淵甩了甩頭,細長烏黑的絲髮如瀑布傾灌進沈安吢的眼裏,令她眸色振動,一顆心也如擂鼓似的急促作響。
也正此時,沈安吢從嗡嗡巨響里聽到沈祁淵虛弱的聲音,“怎能不想,我要想起來......”
沈安吢目光暗了暗,雙手卻是緊緊擎着沈祁淵的胳膊,“叔父何必急於一時,反正不管如何都有我在旁守着您。”
此話方訖,她便覺沈祁淵身軀猛地一顫,繼是看見他倏地轉首過來,烏沉沉的眸子宛如一把鉗子死死的夾着她,將她的心夾得波瀾壯闊。
“你是三姑娘?”
他的眼神里有迷茫,又有隱隱的期待。
這是沈安吢從未見過的神色,或者,這是沈安雁輕而易舉便能見到的神色。
沈安吢貝齒緊咬,努力將嫉恨壓進喉嚨內,擠出一絲絲柔和的聲氣,“我是,叔父,我是你的三姑娘。”
描金襕袖下的手微微蜷縮,只透露出隱隱的潔白,一如沈安雁的面孔與死寂的眼神。
夏侯思看在眼裏,不由低喚,“三姑娘。”
沈安雁嘴角一掀,翕出譏諷的嘲意,“夏副將還是莫要叫我三姑娘了,裏面那人才是三姑娘。”
夏侯思不知如何回應,沉默了一瞬,方艱難啟齒,“三姑娘,你也見到這等情景了,所以後面還得需你作場戲。”
沈安雁笑了笑,如詩般的眼角眉梢卻如冬日日頭下耀得璀璨的冰棱,閃爍着令人冰沁的鋒芒,“他一意孤行,不顧我的感受非要如此計劃,現下倒好,還要叫我配合他,憑什麼?”
她氣得厲害,連同五臟六腑都絞作一團,痛得她再不能靜望下去,直扭頭往回走。
夏侯思緊步跟上,漫天的黃沙將他的面孔也拂得異常堅硬,“三姑娘問憑什麼,那三姑娘怎不細想想將軍為何要做這般連他也不齒之事?”
沈安雁似笑非笑地回望,“是,他是為了我,可他並未顧及我的感受,那既是如此,我有憑何去替他作想?”
她的語氣堅決,更帶着撲面而來的憤慨,宛如一把熊熊烈火燒得夏侯思也內心焦灼,聲調也跟着壓低了起來,“三姑娘,你是有你的想法,你亦有你自己的堅持,但,如今這事並非兒戲,乃牽連國祚,更動輒萬千百姓,你為何還要如此執着自我,而棄旁人不顧?”
沈安雁聽他信誓旦旦,直顧想笑。
“夏副將,你說得真動聽,明明將我交出去便能一勞永逸,而你們不可,非得彎彎繞繞做這等成全自我私心,你還道說這是牽連百姓.......”
沈安雁後退半步,布面的鞋陷進雪地里,只覺得一片冰涼,“你不覺得是你們將百姓生死,將國家榮辱置於不顧?”
夏侯思被沈安雁質問得體無完膚,無話可說,唯是訥訥看着沈安雁轉身過去,看着抬起腳欲離。
他心頭焦急,不由出聲道:“三姑娘,將軍這般做,不也是為了你?他不想你受到半點傷害,這也有錯?為何你就是不願?”
沈安雁頓住,像是冰雕似的呆在原地,唯是將一雙眼抬起枯望茫茫穹隆,那些回憶,或歡聲,或笑語,漸次浮現出來......
她怏怏地垂下眼睫,回身看向夏侯思,朔風將她的青絲高高撩起,在面前肆意舞動,宛如一條靈活的蛇,將她秋眸里的悉數擋盡。
“夏副將,你能明白,即便我曉得叔父是為了我,叔父與她不過逢場作戲,但我依然難受。”
她的聲線不啻方才堅硬如鐵,反是如水潺潺波動出柔弱無助,令夏侯思不知如何回答。
但好在沈安雁也毋須他再作何說法,她只輕輕撩起眼帘,將那雙被朔風颳得俱疼無比的眸眨了眨,將那傾而未傾的淚咽進肚子裏,以慣有的語調輕嗤一聲,“你想要我如何做?”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