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郁府夜宴

第五章 郁府夜宴

()天下皆知豐臨庄隸屬郁家,而豐臨庄之內卻竟然會另外有一個郁府存在,這多少讓人有種硬生生從豐臨庄中剝離開來感覺。而這郁府的家主便是郁三的堂叔——郁瑾。鍾凈予嫁入豐臨庄已有三個多月了,卻是從沒有去過郁府。而昨天鍾凈予竟然收到了郁府瑾老爺的親筆請柬,邀他們夫婦今晚去他府上赴宴。雖說心裏覺得奇怪的要命,可當時對着送信的下人還是忍住了詢問緣由。畢竟從一個送信人的口中又如何能問出她想知道的呢。傍晚,鍾凈予為了晚上的宴會也不得不稍加裝扮起來,畢竟像豐臨庄這樣的大富之家,又歷經百年之久,比之一般富豪人家規矩更多,即便是親戚之間的走訪,都是十分講究穿着的。她不僅要打點好自己,更加要伺候好她的丈夫。自從與郁三成親以後,鍾凈予便攬下為他梳洗穿衣的全部事情。她喜歡給他梳頭盤髻,享受親自為他穿衣,扣扣,圍上腰帶,掛上配飾的感覺,一種為人妻子的感覺。這富貴世家的規矩可真是繁瑣複雜,連穿衣服都有這麼多講究。或者說還是他郁三自己的規矩?他丈夫對穿衣得講究幾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了。什麼會客有會客的,出門做客有做客,這做客竟然還要分是去拜會長輩、還是平輩或者是晚輩,是公事上的應酬還是朋友小聚……那日聽了這些規矩,她終於了解為何當她提出要親自打理郁三日常穿衣的時候,貴叔那竭力隱忍的表情原來不是像她所想的怒氣而是激動高興啊!鍾凈予心中不由地嘀咕,這俗話說,“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果然還是有點道理的,這郁三可不正是第四代了嘛,那難道說自己與他的小孩以後會是個大文豪?想到這個她心裏竊竊地笑着……郁三看見正為他打理今晚赴宴衣服的妻子臉上露出了小狐狸般的賊賊笑容,他不由地伸出手撫上了那猶自上揚的嘴角,“想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她的妻子在外人眼裏是如此精明強悍,可誰曾想到私底下竟然會有孩子似的呆傻表情。鍾凈予愣了愣,臉一下子漲紅,有點結巴說,“沒……沒想什麼。”她再怎麼大膽,這話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可是心中存的這個小秘密讓她感覺很甜很甜……她不知道自己偷偷樂着的時候,這臉上的笑容早已瀉出,讓身邊的人注視了很久……這莊子大了可真是麻煩,說到底不就是去鄰居家做個客嘛,竟然還要坐車。不過大熱天走走一身汗,可是會把這好不容易打理好妝容破壞殆盡,所以坐車也算是個聰明的選擇了。代步的車當然以小巧靈便為主,車廂並不大,四面均為鏤空雕花,車緩緩而行,帶起微風流動,吹散了車裏的暑氣,帶來幾許涼意。“爺?”她閉着眼,徐徐微風拂面而過,熟悉的藥味瀰漫口鼻,滲入心脾。想是自小體弱,葯不離口,每每聞見總會令她有些心疼。“嗯。”身邊的人不在意地應聲。適才揚起的想法終是盤繞心頭,久驅不散,“喜歡孩子嗎?”她終是問出了口,袖底下的手早已緊緊握起。“沒有感覺。”他的回答並不令她意外,卻依舊免不了心中一沉。“如果沒有呢?”她淡然地問道,心卻好似吊到了嗓子眼。“無所謂。”他嘴角一揚,這個地方?何必再添一個人來承受。狹小的車廂中她與他相依並排而坐,偶爾的顛簸,轉彎令他們時而靠得緊密,時而分開,沒有人故意分開,卻也沒有刻意去貼近,一切都是逆來順受,如此無可奈何。看着他的笑容,炎炎夏夜裏竟感到全身冰冷。如果她沒有對他如此了解,如果她並沒有看清楚這個笑容的意思有多好,至少她可以把它解讀成自己想要的……呵呵,心中苦笑,自己何時學會欺騙自己了呢,不是一貫最看不起自欺欺人的了嗎?此時此刻終於領略到了悲慘的味道。身邊的人好像感到了些什麼,開口低聲問道,“在想何事?”“在想……是不是我一開始就錯了呢?”她喃喃低語,輕不可聞。“三爺,到了。”小順子清脆明亮的聲音在車外響起。鍾凈予跟在郁三身後下了車,抬頭便看見一塊質樸無華的匾額書着“郁府”二字。郁府的大門竟是少見的漆黑色,門上的烏銅圓環泛着黝黑的光。白色的外牆,烏青色的檐,門前台階近處站着一個年輕人已經朝自己這邊拱手走來。“叔叔,嬸嬸,裏面請。三爺爺讓榕兒在這裏恭候多時了。”他來到近前,彎腰施了一禮,才又挺直腰背含笑而立,只是神情中好像有着一絲高傲。鍾凈予竟然有一瞬間的怔仲,從未見過如此完美的五官,無缺的身材。她一直深信各人有各自的審美,沒有一個人可以得到百分之百的認同,只是眼前這個人怕是沒有人會不認同他的容貌的,心中感嘆此等俊顏確是有傲看別人的資本了。他想來就是郁三另一個侄子郁榕少爺了,這一聲“嬸嬸”到底讓鍾凈予頗為彆扭,尤其還是從一個與自己年歲相當的男子口中。郁三卻很自然地受了禮,點了點頭,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榕兒回來了啊。”“是,才回來不過三兩天的工夫,還來不及去給叔叔嬸嬸請安問好的。”郁榕邊說邊帶着往裏走。一路上,郁榕低聲地同郁三說著話,郁三還是一貫的淡雅平和,偶爾輕微的點點頭,或回他一個淡淡的若有似無的笑。鍾凈予安靜地跟着,不時抬頭打量周圍。從大門一路走來,鍾凈予發現這郁府佔地廣闊,遠比在外看來要大得多。這一路過來,只觀周身兩側,很難判斷其深淺,而走到現在都不見人影,只有他們三人在緩步而行。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這才發覺小路的兩旁安着零星的防風燈,隱隱閃着微弱昏黃亮光,天地暮色之中閃爍的微弱燈光竟平添了幾分神秘詭異的氣氛。鍾凈予也算是去過不少有名的庭院閣,到過不少大戶人家的府邸,對園林格局雖不精通,但也是見多識廣,多少都能看出些好壞來。在她眼裏這個郁府卻透着古怪,整個府里的房屋院落在她看來佈局雜亂,竟毫無章法妙處可言。可落入她眼裏的點滴,小到鋪路石子,大到院牆屋瓦卻又都顯示了主人超凡的品味。這兩相里可是矛盾到了極點,就好比一個氣質超凡脫俗的人卻穿得極為俗不可耐。走了好一會兒,耳邊漸漸傳來人聲,抬頭望去不遠處亭台高閣,燈火通明。與郁榕走在前頭的郁三此時停了腳步,待到鍾凈予上前,便帶着她徑直往正中主桌走去。鍾凈予微低着頭,眼角餘光匆匆掃過身側兩邊,各色神情盡收眼底。那悠然玩味的眼神來自何九,旁邊的鐘離則一臉無聊,歪着頭懶散地趴在桌子上,只在看倒她過來時,才斜眼看了她一下,算是打過招呼了。而豐臨莊裏那些個大管事們投過來的目光倒是懼怕,怨恨,敬畏……應有盡有。好嘛,人來得可真全啊!這但凡豐臨莊裏有些身份的人可是一個都沒有拉下,頓時有了一番瞭然在胸。“給三叔請安。”走到盡頭,熟悉的清冷聲音傳入耳內,身邊的人微微彎腰,鍾凈予也跟着行了禮,“凈予請三叔安。”“快免禮!賢侄真是好福氣,娶了一位如此能幹的夫人。”話音從頭頂傳來,鍾凈予心想這話中好像有話啊。稍稍抬眼瞧去,只見正中坐着一個中年男子,面容白皙,五官清俊,氣韻儒雅,想來此人定是郁瑾了,這郁家老少可都是相貌不凡啊。郁三聽了這話,卻只微笑不語。而鍾凈予在旁邊自然更加不會作聲了,出嫁從夫嘛!擺出小媳婦該有的含羞帶怯的樣子,坐在自家夫婿身旁低頭不語。她預感今日定是“宴無好宴”。“老夫在此先敬在座各位一杯,感謝諸位賞臉。”郁瑾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此次邀諸位來此,其實也無大事,一來為榕兒接風洗塵,二來豐臨庄多年之後又迎來女主人,我作為長輩請大家過來為新人熱鬧祝賀一番。”這番話聽得鍾凈予疑竇叢生,心思微動,人卻隨着郁三一起執杯起身回敬,接着又向郁瑾躬身行了一個對長輩的大禮方才坐下,未發一語。鍾凈予思忖着郁瑾此番設宴會不會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他請的人如今可都是她的下屬。真是有些想不明白,於是她帶着一臉求解轉頭看向郁三。郁三思索片刻,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三叔十年前幫着打理過豐臨庄一陣子。”看鐘凈予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地望着自己,只微微點點頭便也不再多說。這一解釋到讓鍾凈予心中疑問越發多了起來,因為鍾凈予唯一能肯定的是,豐臨庄的生意郁府是完全不插手不介入的,因為據說這個是祖訓。所以雖然郁林跟了她很久,卻只是幫她忙,從未擅自插手做過任何決定。可心知此時此地也不方便再問,只能強自忍下。忽覺有人來到自己面前,“叔叔嬸嬸,榕兒在外多年,早就聽聞嬸嬸的大名。前些日子又傳來叔叔的喜訊,身邊的朋友都來恭禧我有了個這麼能幹的嬸嬸,都說嬸嬸是女中丈夫,有勇有謀。往日的成績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今後豐臨庄靠着嬸嬸雷厲風行的手段,一定能再創輝煌。侄兒倒要先敬嬸嬸一杯。”鍾凈予心想這話里分明是暗示自己獨斷專橫,霸着豐臨庄。沒想到宴剛剛開始,就有人上來說了這明褒暗貶的話。她當下也不多語,只微笑端起酒杯,接受了郁榕的敬酒。“唉,賢侄從小身子就不太好,此次又舊病複發將豐臨庄交給自己媳婦打理,想來凈兒畢竟接手匆忙了些,難免會有些做的不周全的地方,得罪人也是一定會有的事情。我看過些日子,等賢侄身體康復又管事了,豐臨庄自然能上下齊心,到那時凈兒也好大展身手。”郁瑾在一旁接口說道。敢情是看不慣自己當家掌權啊,這叔叔是給自己的侄兒撐腰來了。鍾凈予快速瞟了眼身邊“受盡委屈”的丈夫,心中便有了計較。在底下眾人無數雙幸災樂禍的雙眼前,她起身回禮,而後輕聲細語地說,“凈予也指望夫君可以早日回豐臨庄坐鎮,如此才能安心在家做一名‘閑’妻。”她這話說得可是真心話,想到可以無憂無慮地做一名閑妻,她簡直心花怒放。郁三看着妻子眼中滿是興奮之色,雙眸閃閃發亮,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此時這隻小狐狸的腦袋正琢磨什麼陰謀,說話間有些猶豫,“如今天氣也漸漸涼爽了,加上修養多日已好了很多。現在可以稍微處理一下公事,但是大夫還是關照不能操勞,要多休息,不然會有後遺症。郁三最近雖然不太露面,可莊裏上下事情凈予每日都會說與我知曉的。”他盡量打着圓場。“身子還是要當心,年紀輕輕千萬不要落下病根才好。切記不要太逞強好勝,這年輕氣盛的毛病誰沒有過?想當年我也是年輕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這就容易得罪人,弄得天怒人怨的。直到吃過虧才知道人情世故,靈活變通的重要性啊。”郁瑾這番話,表面是順着郁三的話在說,可實際上聰明人都聽得出是在暗指鍾凈予。她近日裏幾乎駁回各個地方申請的所有預算,還揚言要細細核算舊年的賬目,自然讓有些心中有鬼的人怨氣衝天了。“凈予雖然也擔心夫君身體,可要不是多虧夫君這幾個月的指點,凈予一個女子又如何撐得過來。加上凈予年輕不懂事,說話又莽撞欠妥,多有得罪人的,還好有夫君一旁時刻提點,才不至於鬧出大笑話來。”既然丈夫都為她打圓場了,她當然要給足面子,順着他鋪好的台階往下走唄,只是這走得有點順暢過頭,一不小心整個人就順着他的身子滑過去了。這眾目睽睽之下,郁三看着妻子向自己靠過來,一副小鳥依人狀。他想推開她,可看出妻子那嬌羞姿態下明顯隱藏着你試試看的暗示后,郁三也只能作罷。他越來越了解妻子某些表情的言下之意了。此時此刻浮現在她臉上那美麗動人的甜蜜笑容,絕對是需要加倍小心應付的。這一場晚宴簡直是鍾凈予的公開譴責大會了。可她有的是辦法應付,何況還有兵來夫君擋這招。看郁三今天甘願充當孺子牛,怎好辜負了這番心意呢?鍾凈予正滿心歡喜期待着遠處又一個準備上前來“問安”的人影,卻聽郁三低聲說了句,“夫人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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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鎖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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