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學

()突破了重重阻撓，菊院女子小學正式啟動。堂屋和廊檐下的空地作為教室，敬敏佔據了採光最好的一處地方，丫頭們大些的安排在了屋裏，小些的安排在了檐下。敬敏雖然對此種安排頗有意見，堅持認為應該按照身高排座位，但迫於嬤嬤們長有有別，主僕有別的理論，不得不無條件服從。教材便採用《女誡》，相傳是東漢班昭所寫的，教導女性做人道理的書。敬敏想想，在自己的記憶中，在這個時代，《女誡》是女子讀書的入門教材，和男子學《論語》是一個道理。於是便欣然接受了。雖然嬤嬤們答應了讓所有的丫頭們都接受教育，但是客觀情況是不容樂觀的，開頭幾天，敬敏便遇到了相當大的困難。剛過了三日，竹葉便向四姑娘訴苦了：錢不夠花了。原來，府中給敬敏準備的文房四寶是有定例的，習字的毛邊紙，習文、作畫的宣紙，石硯，油煙墨，毛筆，一應俱全，還有配套的越窯筆洗、筆架，竹雕的筆筒，玉質蟾蜍鎮紙等等，敬敏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每次都需要和四兒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清點。可是丫頭們卻沒有這麼好的福利了，人人都備齊這麼一套的話，菊院的日常開銷就透支了。前些日二十多個丫頭的課本是幾個丫頭湊合一本，由菊院出錢的，紙筆也都是用四姑娘的，畢竟府中也沒有隻給姑娘準備一支筆的道理。可是這麼多丫頭輪流用下來，幾日筆就禿了。更不用說，紙、墨的消耗也出奇得大。敬敏聽着竹葉訴苦，眼睛悄悄溜了一下兩位嬤嬤，卻見兩位嬤嬤就當沒聽見，一臉一副看熱鬧的模樣。敬敏這下子就帶了幾分氣：還真就不信了，現代如此普及的基礎教育到了這時候難道就完全失去可行性了？敬敏坐着獃想，先想到了硬筆。她使個丫頭去廚房要了些鵝毛，蘸着墨在紙上劃了划——筆太軟，紙又太吸墨，一點也不省紙和墨。又想了想造紙，終究想不出什麼比宣紙還合適的方法，畢竟自己過去不是學造紙的。又想造出鋼筆來，覺得造筆尖還講究，造個儲墨水的橡膠套就不可能了。她再三思量，不如造鉛筆，又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石墨礦，想來想去，終於想到前世自己的母親小時候連鉛筆也用不起，用石板和石筆寫字，突然跳起來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嬤嬤們一皺眉：“姑娘注意一些。”敬敏這時候什麼也顧不上了，拉着竹葉的胳膊說：“姐姐，你快告訴我，府里哪個丫頭的家人做過石匠，快去給我找來。”一會兒，竹葉領進來個婆子，說：“她的男人便是石匠，姑娘有話就叫她傳。”婆子笑道：“姑娘有什麼話只管吩咐。”敬敏問“有一種石頭，用它在石板上寫字，能留下白印兒，用布擦一擦，就擦掉了。你見過這種石頭嗎？”婆子笑道：“姑娘說的這叫做滑石，可以入葯，可以做石雕，很常見。”“你馬上給我找一塊兒來。”婆子四外一看，從牆根底下撿了一塊，笑道：“這準時壘牆的時候工匠劃線用的，掉在這裏，姑娘瞧瞧。”敬敏看了看，果然是前世自己玩過的那種，用於寫字、劃線的石筆，這個的價格又比粉筆便宜了，更適合大面積推廣。只是這樣一來，這些小丫頭還是不會用毛筆，不過總比文盲好。想定了，她便去母親崔氏那裏，請求由菊院出資，制三十塊石板，和幾十斤的滑石筆，並詳細說了石板、石筆的大小尺寸。有了這個教訓，敬敏想着普及教育不像自己原來想像的這麼容易，於是請了嬤嬤“座談”，平心靜氣地請教可能遇到的困難，一起討論解決方法。許是她的決心感動了嬤嬤，也許是她的恆心讓嬤嬤們無可奈何，這次嬤嬤們卻很慷慨地講出了很多意見和建議。十日之後，所有用品製備齊全，女子小學的教學走上了正軌。每日辰時，吃過早飯，敬敏由嬤嬤教《女誡》，午後臨帖。而丫頭們，則是上午做活，後晌由嬤嬤教一些簡單易懂的常見字，針對日常交流。很快，一個月便過去了。除去現代小學中想家的現象，這幫小學生真是什麼狀況都和現代小學生一個樣子。敬敏幾乎每天都被這些煩心事纏得想發瘋。小丫頭們的父母就沒有受過什麼教育，她們這些人的嘴裏是什麼話都有，葷的素的，乾淨的不幹凈的，當著敬敏和嬤嬤的面是個個乖巧得不得了，可離了眼面前兒，是什麼都能甩出來。敬敏就想起自己上小學的時候同學中那些小心眼兒了，雖然自己現在覺得幼稚，可是這幫孩子就跟上小學的自己一模一樣。今天罵了這個，明天那群又吵起來了，人一多，實在管不過來。有時候這爭端還真分不清誰對誰錯，無非就是奪根石筆搶個墊子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為了息事寧人，敬敏乾脆各打五十大板了事。若是只有這些小丫頭鬧騰自己也能製得住，畢竟以自己本科的經歷，做個小學老師還是綽綽有餘的，但問題是，自己還有自己的學業。一天，四兒把睡夢中的敬敏好說歹說揪了起來，和竹葉貝殼一起扶着東倒西歪的敬敏給她換衣服，梳洗。只到早飯後，敬敏才完全清醒過來。前一天夜裏，敬敏便一直想着怎麼讓那個特別木的丫頭怎麼寫“蘿蔔”的“蘿”，又不要使用過去老師常用的罰抄幾遍的想法，結果便沒睡好。而四兒知道，這些日子姑娘晚上一直都睡不好，不是為了這個，就是為了那個，總之每天早上都不能按時起床。四兒一邊給敬敏擺放文具用品，想着昨兒嬤嬤佈置的一段，提醒她：“姑娘，昨兒讓背的‘婦行’一段，姑娘背過了嗎？”敬敏一聽便有些發慌：“昨兒是背過了的，可是不熟啊，今兒萬一背不上來，好姐姐，你可得幫我。”說著便拿出課本抱佛腳，卻見嬤嬤吃過飯過來。“姑娘，你把‘婦行’一章背來。”“婦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敬敏看了一眼四兒，見四兒做嘴型，提示“夫雲”，便接着向下背：“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又背不上來了，再看四兒。嬤嬤喝一聲：“四兒給姑娘倒茶去。”敬敏聽了心裏一緊，今天要壞事了，想想昨日背過的部分，卻又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只能這樣站着，獃獃的看着嬤嬤。嬤嬤黑着一張臉，訓道：“姑娘背書背不上來，要丫頭提示，姑娘羞不羞啊。”又盯着四兒道：“你和姑娘整日裏在一起，不知道勸着姑娘讀書，總由着姑娘和丫頭們在一起廝混，姑娘背不上來，都是你們釀的。”敬敏一聽，忙說：“嬤嬤，是我不對，不關四兒的事……”嬤嬤冷冷的說：“竹葉抱姑娘一邊看着，也讓姑娘長個記性。”於是乎，四兒由於挨打哭了一天，而敬敏也陪着她哭……入冬之後，女子小學的一部分學生懂得了基本的字詞，又因為天寒，便不願再繼續學習了，到了臘月里，只剩了十個學生還在堅持學習。這日早上，敬敏抱着個小手爐，坐在桌前看着課本發獃，四兒陪坐在一旁，默念姑娘寫的九九表，只聽得外面傳來一陣緊急的腳步聲。隨後見崔氏的一個丫頭從門口直衝進來，到了魚缸前也沒有停步，把個白瓷魚缸踢到了甬路下。敬敏站起來，只見這丫頭向兩個嬤嬤急急地說：“崔妃說讓嬤嬤趕緊收拾收拾姑娘的東西，準備隨着王爺到南邊去避難，安祿山造反了，洛陽馬上就要被攻陷了。”——————————————————————新年快樂。穀穀只願路過的朋友留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