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匆匆又漫漫
“花銀少主,當年我入凡塵歷劫,險些沒能歸來,這裏面便有一份少主的功勞,本神君自是終生難忘。”
我話剛落,這幾人便用奇怪的目光盯了我半晌,一言不發,面面相覷。
“怎麼了?”
“那你可還記得花郁?”他接着問道。
“你們兄弟二人一同搗亂,我記得你,自然也是記得他的。”況且那一樁事已過去十五萬年,根本不在本神君的失憶範圍內。他這問題問得着實奇怪。
姜桀笑着打圓場:“你許是忘了,花銀現在已是塗山狐族君主。”
“那花郁呢?”我奇怪,“我記得當年的少君是他來着。難不成是作孽太多,叫天給收了?”
自他害我多受一世劫難開始,本神君便日夜琢磨着他的死法,到如今已有十餘萬年之久。
聽聞他沒當上這塗山君主,自是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花銀見我如此得意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那個……他去繼任魔尊之位了……”
“什麼?!”我大驚,一口果酒嗆在喉嚨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繼任魔尊之位?!他???我記得那個大魔頭青胥有三個兒子。他死了?還沒傳位給自己的兒子?”
“他是花郁的親生父親,至於他是怎麼得了這個魔尊之位,這是他們魔界的辛秘,我們也不好說。”花銀這麼解釋道,“但是啊,我得提醒你,這些年他的性子比以往殘暴了許多,功法上也是突飛猛進,你若遇到他,可千萬躲遠點。”
我曉得他們兄弟兩個向來親近,說他不知情我自是不相信的。可見他沒有告訴我的意思,我也不便再追問下去。
但花郁比以往更不好惹這回事,我默默記在了心裏。
當年不過因些許小事得罪了他,他便記了我許久,害得我險些掉進輪迴回不了天。如今他更厲害了,我自是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畢竟我打不過他。
宴上,我知曉這數千年裏各界發生了不少大事。
一向放蕩不羈的二皇子觀游還是扛不住天帝的壓力,娶了南海水君的大女兒為妻;
心繫觀塵多年愛而不得的蘇凝然也將婚事定下;
魔界易主,妖皇為拉攏魔界將自己唯一的女兒嫁給了花郁,可那可憐的女子不過數年就因病慘死,妖皇傷痛欲絕,妖魔兩界的關係自此變得微妙;
聽說觀瀅前些年也下界歷了一世的劫,終於從觀游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聽聞臨姜妖皇墓的凌曲冰葉終究還是被一女子所盜,可憐本神君平白受了一身的傷,竟連個渣都沒得着;
聽聞前些年妖魔肆虐,凡間災害不斷,連觀瀅這等懶散公主都被派去降魔救世……
當真是比我清醒的那二十萬年都要精彩。
待到圓月高掛,眾人已呈微醺之態。
蘇凝然不勝酒力,拾杯倚着我,開始說起胡話。
“你都忘了對不對?你一進來,我見你瞅我的眼神就知道,你肯定是把我們那點事給忘得一乾二淨。”
“我記得。“
她喝得甚多,渾身都是濃重的酒氣,我嫌棄地推了推她地腦袋,她乾脆往前一傾倒在了我的腿上。
“你記得個屁!”她對着我爆粗口,口水噴了我一臉。
我被她噴了個愣。
敢情她往昔的淑女形象都是裝出來的?
“我跟你說啊,當年你受了情傷,沒少找我喝酒解悶,你都忘了。還有你去凡界那回,若不是我心慈手軟,哪有你們那白頭偕老的那一世?不過這事也怪我,若我未多管閑事,許還有機會避開後面的劫數。”
她說的雲裏霧裏,我隱約猜到我歷劫的第一世,她許是也出手動了我的命盤。
彼時觀塵已與阿若大婚,我與她之間的火藥味自是熄了不少,她也說是心慈手軟,那次出手應當不是想要害我。
可又怎說是因她而未能避開劫數?
我想不太明白。
“你啊,忘了他便忘了他,怎的連我都給忘了呢。沒良心的傻子!”
她糊裏糊塗地低喃着,酒撒了我一身。
“忘了誰?”
她歪着腦袋想了想,忽地睜大眼睛看了看我,從我身上跳了起來,使足了勁兒搖了兩下頭。
“本公主喝多了!認錯人了!”扔下一句話便灰溜溜地跑到觀瀅地身邊去。
我想她也是認錯人了,我二人的關係雖在觀塵大婚後緩解了不少,卻還不至於到如此親近地地步。縱然我傷情喝酒,也斷不可能找她。
此前她低聲喃語,旁人並沒有聽到她在說些什麼,她着突然一跳,把大家跳得一愣。
觀瀅不知與她交頭接耳說了什麼,對我訕笑道:“你別聽她胡說啊,她說的是我,跟你沒多大關係。”
“哦?難不成這幾年你看上了哪家得小子?”
她咬了一大口羊腿不再看我,嘴裏囫圇着說:“我爹給我吃了顆忘情葯,我不記得了。”
忘情葯……
“也好,你這性子執拗得很,能讓你爹喂你忘情葯,想來那人並非是你良人。”
不知怎的,我這話一出口,便覺得無比熟悉。
“這忘情葯得來不易,你既已明白他非良人,吃了也好......”
這聲音在我耳邊嘌呤半晌,幾陣微風拂來,也未能將它吹散。
這聲音無比熟悉,像極了觀塵。
可我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是在哪裏聽過。
“你幾時吃的忘情葯?可是觀塵給你吃下的?”
她微微驚訝,偏着腦袋,目光望別處瞟了瞟。這是她說謊的慣常表現。
“我真的記不得了……你還記得嗎?”她問向姜桀。
姜桀揮着扇子笑了笑,把問題拋給蘇凝然,“我不過一屆散仙,你們天界的事我自然不太了解。凝然仙子呢?可了解?”
我瞧着這也不是什麼難題,兜兜轉轉的,竟沒有一個人能夠解答。
“罷了罷了,好好的日子提這些個傷心事作甚……”
蘇凝然擺擺手,沒有再接下去的意思。
我琢磨着他們吞吞吐吐,許是顧及觀瀅的感受。
我不禁感嘆,與我而言不過睡一覺的時間,於醒着的人而言卻是又一個漫長的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