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青銅面具

第225章 青銅面具

陳政跟老僕人交代完畢,朝着車廂外的呂家老小一揮手:「方才平原君說了,用他的人頭,哦不是,是人格擔保,只要咱們一日留在這裏,就雞鴨魚肉的給咱們招呼着,改日親自送咱們回衛國。今晚就回去歇了吧!」

趙勝一笑:「人格?啥是人格?老夫可沒有那個東西。擔保倒是可以。哈哈哈哈!」

車廂外一陣嘈雜:「早知如此,還瞎折騰啥呢!就是!這回去還能睡得着不…」

車廂再度人滿為患。

廉頗搖晃着來到陳政身旁,瞪着眼道:「我說呂,呂老弟,你,你說,說話如何變,變得如,如,如此利落?」

陳政扶住廉頗的胳膊,笑着說道:「哥哥沒看出來嗎?今晚平原君和哥哥都到場了,我們老呂家這一車人還是出不了城,我這還不是又氣又急,急火中燒,把我的酒給燒醒了嘛!」

廉頗獃滯着目光:「出,出,出不了城?誰要出,出城?平,平原君要出,出城?」接着一手拍打陳政的肩膀,一手伸出一根指頭向上指着,高聲道:「哥哥我,我,我可告,告訴老弟,若要出,出城,沒,沒有大,大,大王發話,誰來了也不,不好使!」

趙勝笑道:「廉老將軍這話說得可是一點兒沒錯!大王說話那可是一言九鼎,就算是老夫,說句話連個鼎腿兒也算不上。哈哈哈哈!」

廉頗看了看趙勝和樓昌,又摸着腦袋看向陳政:「呂,呂老弟,咱們喝,喝酒,沒,沒記得有平,平原君和樓,樓大人呢?」

樓昌並不理會,對守門軍官喝令道:「沒有大王的王令,任何人不得踏出城門半步,否則,不用大王發話,老夫就一劍捅了你!還有你一家老小,都別想活!」

那軍官嚇得一彎腰,渾身抖動起來。

趙勝斜視着樓昌:「樓大人,他可是老夫的人,你若要殺此人,是否先問問老夫呢?」

那軍官腰桿兒直了起來,溜到趙勝身後,嘴角現出一絲得意,本來看向地面的眼睛望向了天空。

樓昌拱手道:「哦~?原來是平原君的人,那是老夫眼拙了,失敬失敬,哈哈哈哈!既然是平原君的人,那老夫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哦不,那大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哈哈哈哈!」

一旁的馬車車廂里傳來一片鼾聲…

樓昌對着陳政冷笑道:「呂公子,鬧騰夠了吧?啊~?!哈哈哈哈!請回吧?!想離開邯鄲城,老夫勸你還是回去做夢去吧!哈哈哈哈!」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陣陣吶喊:「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抓活的!」

接着傳來馬蹄聲響…

一條火龍追逐着兩匹快馬,由遠及近,頃刻將至。

矇著一隻眼睛、披頭散髮的趙郝在前,後面的馬背上,是一個頭戴青銅面具,同樣披頭散髮的人。兩個人的長發在夜風中絲絲飄動,好似兩個遊走人間的幽靈,透着一種莫名的詭異。

守門軍官舉劍大喊一聲:「保護平原君!」

看守城門的兵士們一擁而上,將趙勝和守門軍官團團圍住,手中的兵器對準了四周。

被圍在中間的趙勝在裏面一蹦一跳,向著趙郝的方向張望着:「什麼人?什麼人?」

樓昌一個彎腰的動作,鑽進了趙勝的包圍圈。

廉頗抓住陳政的手,悄聲道:「呂老弟,今晚如此熱鬧,可是你安排的?」

陳政一愣:「你,你…」

廉頗一邊搖晃着,一邊放大了聲量:「老,老夫沒,沒醉!喝!繼,繼續喝!哈哈!這大,大王的酒可真,真不是個東…,東…」廉頗打了個酒嗝,繼續道:「可真是好,好東西,喝得哥,哥哥我,我都忘記了那,那些死在長平的弟,弟兄們!這麼好,好的酒,不,不喝白,白,白不喝,白喝誰,誰不喝。哈哈哈哈!走!跟哥哥回,回去繼,繼,繼續喝!」

包圍圈裏的趙勝高呼一聲:「廉老將軍慢走!」

廉頗朝趙勝的方向揮手道:「不,不送!」

趙勝急切地蹦着:「不,不是慢走,是不要走!」

廉頗一隻手放在耳畔:「啥?不,不要酒?那,那還用說!平,平原君的酒比,比大,大王的酒還不,不,不是東…」又是一個酒嗝:「比大,大王的酒還,還好喝,自然不,不能跟老,老夫搶,搶,搶酒喝了。哈哈哈哈!」

陳政的手被廉頗緊緊攥着,兩人走向城門的一側,轉眼消失在了一片陰影之中。

正在此時,兩匹馬衝到了城門前…

火龍隊瞬間在趙勝的包圍圈外畫了一個更大的圈。

趙勝騎在守門軍官的脖子上,眯縫着眼睛望向包圍圈外。

火龍隊長將手中的火把放在了趙郝臉前。

燃燒的火焰映照着趙郝那一張慘淡的臉。

騎在馬上的趙郝手持青銅劍向前一指:「平原…君如何…深夜在…此?」然後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城門內的馬車和坐在馬車上面的老僕人,又用劍指着眾多包圍趙勝的兵士,滿嘴漏風道:「打…開城…門!」

趙勝抓着守門軍官的腦袋喊了一聲「架」,突然感覺不對,隨即改口道:「往前走兩步。」

整個包圍圈隨着趙勝的移動而向前推進…

「吁~,呃~,停!」

包圍圈停止了移動。

趙勝高喊道:「趙大人,你我素來交好,又同是趙氏宗親,這又是何必呢?只要你下馬受降,哦不不,只要你放下武器,大王和老夫一定盡棄前嫌、既往不咎,老夫保你在趙國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說話間,趙勝的眼睛掃描着趙郝身後頭戴青銅面具之人。

趙郝看着在場眾多兵士:「弟兄…們,趙國就…要亡了!」接着用劍指着趙勝:「趙…國能有今…日,都…是那個…愚蠢…透頂、毫無…主見的大…王和…這個任…人唯親、虛有…其名…的老匹夫…害的!弟兄…們,弟…兄們…」說到此處,趙郝從懷裏取出一卷竹簡,打開後放在僅剩的一隻眼睛前,眼睛貼着竹簡也沒看出什麼,火龍隊長將火把湊了過去,竹簡上面的字跡這才出現在趙郝的瞳孔中。趙郝收起竹簡,用手指着身後頭戴青銅面具的人:「弟兄…們,這位…就是咱…們趙國將…來的…大王,而本…大人,就是…趙國將…來的…丞相。你們…只要…給本…大人打開…城門,用不…了多久…秦軍…進了城,本…丞相保…你們…一個個加…官晉爵、衣食…無憂!」

聲波震蕩中,包圍圈隨着趙勝的后傾而向後倒退了兩步。

「架!架!架!」趙勝也是急了,扯開嗓子叫嚷道:「趙國只有一個大王!一個丞相!」說著伸手一指趙郝身後那人:「趙…,哦不,你,你,你們竟敢為亂趙國,死罪難逃!死罪難逃!」

火龍隊長將火把湊到了青銅面具前。

火光映照下,是面具里無聲的沉默。

「哈哈…哈哈!」趙郝大笑道:「平原…君,當年…若不是…你們叔…侄兩個連…起手來,收買…了宮…里的上上下…下,用那些…見不得人…的伎倆蒙蔽…先王,趙國…哪有今…日?你們…叔侄二人有…何臉面…去見…先王?又有何…臉面…去見戰死…沙場的…無數趙國…將士?」

火把又轉移到趙郝一邊。

趙勝滿臉通紅,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們還等什麼!生擒一人,賞錢百萬!生擒兩人,封邑千戶!老夫一言九鼎,哦不,是一言既出、說話算話!你們的富貴就在眼前,上啊!」

守門軍官蹲下身來,將肩膀上的趙勝放在地上,在緩緩後退的趙勝的鼓勵下,扭動着腦袋,脖頸和兩隻手的指關節發出「咯咯」的聲響,隨即四肢趴伏在地,幻化為一頭猛虎,大吼一聲:「弟兄們都給我閃開!哎呦!」

再看此時,站立在守門軍官周圍的兵士們都已幻化為豺狼虎豹,一個個瞪着通紅的眼睛,露出尖尖的獠牙,鋒利的爪子在地面上抓出一道道痕迹。兩個幻化為惡狼的兵士正死死咬住守門軍官的雙腿…

環繞着趙勝的包圍圈瞬間瓦解,眾多兵士蜂擁而起,從趙勝、樓昌和守門軍官的頭頂上踩了過去。

嘈雜的人群中,火龍隊長高舉火把、逆流而上,終於擠到趙勝身旁,悄悄將趙勝被踩掉的一隻鞋揣進了懷裏,趁着現場的混亂和黑暗,準備在趙勝的身上補上幾腳。

正在包圍圈發生位移的過程中,城門竟「吱吱呀呀」的緩緩打開…

一陣黃沙吹入城中,時間彷彿凝固,城門內的所有人都靜止在當場,望向了城門的方向。

火龍隊長抬起的一隻腳正懸停在趙勝後背的上方…

城門上和城門邊閃動着幾個碩大的黑影。

一股黃色的煙霧突然在城門內瀰漫開來…

陽光普照大地。邯鄲城南,百里之外,一棵樹上,一群麻雀正在泛黃的樹葉間嘰嘰喳喳的叫着。忽然,一隻麻雀警覺地飛了起來,揮動着翅膀落在樹冠的頂端,發出刺耳的鳴叫…

兩匹快馬沿着狹窄的驛道,自北向南,一路飛奔。驛道兩旁是廣闊的田野,本該播種希望的田野間,此時早已雜草叢生、荒蕪不堪。

騎在前面馬上的趙郝忽然放慢了速度,當馬停下后,拽動着韁繩,將馬頭掉轉過來。

頭戴青銅面具那人停在了趙郝近前。

兩匹馬,兩個人,都是四目相對。

趙郝騎在馬上拱手道:「此地…離邯鄲…城已…遠,你我…就此別…過吧!」

「……」

趙郝看着沉默的面具人,一隻眼中閃現一絲殺氣,右手不自覺地握住了腰間的劍柄,冷笑道:「姓呂的…以為…手裏…有個…嬴異人,就能…等到秦…軍破城…之日。哈哈…哈哈!殊不…知,不用…等到秦軍…破城之…日,便是…他呂…不韋和嬴…異人的…死期…先至。哈哈…哈哈!」

「……」

面具人騎在馬上沒有任何回應,只有胯下馬抖動了一下脖子,似乎不耐煩地抬起前蹄,在地面上踏了幾下。

趙郝臉上的笑容一收,右手更是握緊了劍柄,目露寒光道:「放…心,我趙郝…好歹…也是趙國…親貴,自然…言而有…信。從今…往後,我趙郝…便隱跡…民間,安享…田園之樂…去了。我只是…想不明…白,姓呂…的教…你冒充…趙國的前…太子,哦,也就…是當今…趙國…大王…的哥哥,與我…一起出了…城,卻又…將那個…趙悝…留在…邯鄲…城中,他姓…呂的…究竟安得…什麼心?再說…了,那個…趙悝如…今已是…半瘋…半傻,留他…還有何…用?早知…如此,本…大人又何必…大費…周折,落得…今日這…般地步?」

面具人從懷裏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手心上掂了掂,猛地向趙郝甩了過去。

對面的趙郝伸出雙手去接,兩隻手仍被那布袋砸的下墜了一下。

「記住呂公子對你說過的話。」青銅面具中幽幽然飄出一句,雖是語氣低沉,聽起來卻是字字千鈞、落地有聲。

趙郝將布袋放在馬背上,解開后從裏面掏出一個金餅子來,不假思索地放在嘴裏咬了一口,卻忘記了嘴裏早已一顆牙也沒有,眼看着嘴角淌出了血,僅剩的一隻眼睛噴濺出痛苦的淚水。

「對…我趙郝…來說,這麼…點兒金子又…何足掛…齒。咱們…何不交個…朋友,人活着…不就是圖…個富貴嘛!你若與…我交下…朋友,我趙…郝保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金子…比那…個姓呂的…多百倍!」

「……」

微風起,一片落葉從趙郝頭頂飄過。

布袋進入了趙郝的懷中。

趙郝手握劍柄,盯着那透着一股寒氣的青銅面具,又看了看那人腰間的青銅劍,於無聲中猶豫片刻后,一拱手:「回去…告訴姓…呂的,我…趙郝與…他後會…有期!」接着拽動韁繩、掉轉馬頭,向南而去…

看着騎在馬上的趙郝漸漸遠離了視線,頭戴青銅面具那人翻身下馬,解下腰間的青銅劍,將身上的外衣脫下,裏面又是一層外衣…

接着,那人將雙手放在腦後,用力之下,面具竟被漸漸掰開,待面具解下,裏面顯露出狗盜的面容。

面具和脫下的外衣被裝入一個布包裹中。

狗盜將披散的頭髮結成髮髻,四下張望一番后再次上馬,向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夕陽西下,晚霞映天。

黃河渡口。

在雪域高原滴滴融化、潺潺匯流,進而奔涌咆哮的黃河水,在此處顯得出奇的平緩和安靜。也許,在經歷了人生的大風大浪、跌宕起伏后,外表的平緩和安靜下,隱含着更加深沉的思索,隱藏着更加兇險的暗流。或許,在人生的某些階段,咆哮彰顯着無知,憤怒彰顯着淺薄,激蕩而起預示着接下來的低谷,不可一世預示着接下來的酸楚。某一個時刻,才會突然意識到,不顯露的聰明才能接近智慧,平淡無奇的背後才有世外高人。世間所有的狂妄、傲慢、鄙夷、貪婪,都終將以一種草席裹屍般的結局而慘淡收場。世間所有的堅忍、大度、博知、謙遜,都將在曲折婉轉、無法預知,且教人在痛苦無助的被動成長中破繭而出后,才逐漸顯現出其神奇的軌跡。

善惡交替反轉的過程中,惡的呈現其「好」的一面,是告訴你什麼樣的即使再「好」也會一朝覆滅,且那看起來的、眾口一詞的「好」並不是真的好;善的呈現其「不好」的一面,是告訴你僅有一個善良的「善」還遠遠不夠,若要善有所成,那麼你的「善」只能是一種只為天地所知的大善之善,而絕非凡夫俗子都能一望而知、不善之人也能隨意模仿的婦人之仁、優柔造作的小善之善。

黃河邊的灘涂上,搭着幾間四面通風、頂可見日的草棚。

幾個相貌醜陋、身材不一的大漢在草棚外點起一堆火來,上面熏烤着一條被剝去皮毛、掏去臟腑的野狗。

草棚下,隱藏着幾具船工的屍體。

一輛馬車拖着搖晃的車軸匆忙而來…

呂家老小上船之後才知道上了賊船。

當一個獨眼龍船長用獰笑的目光注視着呂老爺子並拔出劍來之時,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用其贏弱的身軀擋在了前面…

一個年輕的婆娘懷抱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從船艙里沖了出來,聲嘶力竭地叫喊道:「呂文,你個天殺的,你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吃口飯都能把你噎死的,你若是死了,我和澤兒就跳進黃河給你看!」

突然,扮演獨眼龍船長的趙郝的腦袋被一支從黃河南岸射來的箭擊穿,隨着趙郝的落水,另外幾個大漢竟紛紛跳入河中,在渾濁的河水中一邊廝打着,一邊撕扯着趙郝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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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戰國之呂不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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