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那背後，是一疊疊的森森白骨，映着火光沒入黑暗。驚得手上火把掉落，照亮了腳下，才發現連剛才腳邊也有一隻枯手伸了過來，火光已經燒了上去開始將它熏黑，見此阿德回了神，忙附身撿起火把，手輕撫了下白骨上的黑跡。

看到身邊元始欲言又止的表情，“沒事兒，不用安慰我，看一看前方到底是什麼境況吧。”

“嗯。”元始輕輕抬手，前方地面幽幽亮了起來，從地上滲出了暗藍的光芒，襯着望不到頭的白骨，詭異至極，屢屢藍光幻化成了光碟幽飛在空中，輕輕點點在白骨之上。

“這是戰爭遺留下來的亂葬崗？”

“嗯。”

阿德：“我們第一次來這裏時，這裏滿眼繁華，現在，瘡痍滿目，屍骸遍地，這就是我們神為他們人所做之事，但諷刺的是，我們是真的想要救他們的。”

“是的，諷刺。更諷刺的是，我們也是真的救了他們，即使現在滿目瘡痍。但卻是真的救了他們，雖說出發點是對我們有益，但也真的是為了救他們自己，神與人，是共贏的。雖說，像前五百年那樣發展下去沒什麼不好，社會科技不進步又怎樣，他們自己活得開心就好，但這樣的浮華不會長久，我看了這一境的演變推算，千年後，會有災難降臨，如果他們不發展出可以抵抗災難的科技，他們會被頃刻間全滅，到時候不管尋哪個天入哪個地，再無此境繁華的傳承。你說，不管是百年，還是千年，這短暫的歡愉，難道抵得上一個種族的生存與毀滅嗎？痛苦，便是進步、生存的代價。”

阿德：“災難降臨的時候，我們把他們救下來不就好了嗎？這對於我們來說只是動動手指的事情，怎麼，難道是因為他們凡間對於我們最大價值只是不被我們干涉的演變數據而已，而不是說他們的死活？”說罷自己卻也輕笑了出來，“是我天真了。”

“嗯，我們比誰都想讓他們好好活下來，永久的活下來，數據只是工具而已，他們永久的生存才是真正最大的價值。可是我們賜予不了他們永久的生存。我們都不能保障我們自己永久的生存，怎麼賜予他們永久？是，災難來臨了，我們可以動動手指把他們救下來了，然後一次次地把他們救下來，再然後呢？可是如若哪一天我們神界受到了什麼變故毀滅了，他們也就跟着一起毀滅了。這段時間，即使再長，也是有期限的，不是永久。如若想要永久的生存，他們只能自己去探索，和我們一起探索，不管哪一個找到了永久的辦法，便可以拯救另一個，而不是完全依靠我們。他們只有去增加我們可以永久生存的幾率，他們自己也才能獲得真正的永久。所以這些痛苦，這些發展，不僅僅是為了我們，更是為了他們自己。”

阿德：“痛苦，說出來只是輕飄飄的兩個字，可是涵蓋了多少世間不可承受之重，林行輕飄飄地告訴我說，他湊巧在後山坡看到了這棵葡萄藤，什麼情況下的湊巧，我不敢想像。莫良姑娘輕飄飄地說出她的經歷，可是林行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下把她救出來的，她自己切身經歷過什麼，不敢想像。我們就不能給他們建立起一個只有幸福，沒有痛苦，只有愛，沒有恨，只有善沒有惡，卻還能發展，以保長久存在世界嗎？對於他們來說，我們不是無所不能的神嗎？”

“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你覺得能嗎？”

“呵，想來也是不能的吧，因為我們自己的世界，世道就是如此，愛與恨，幸福與痛苦，善與惡，交織着襯托着，推動着發展，我們從未見過永存的世外桃源，不知那是如何運行的，便也造不出來。”

“嗯，就像一個從來沒有餓過肚子的人永遠也體會不到吃飽的幸福，如若把痛苦刨去，你給他們再多你認為的幸福，他們也體會不到到底有多幸福，便沒有去追逐的慾望，也就沒有發展。我們的世界便是如此，因為知道了餓肚子的痛苦，才體會到了吃飽的幸福；痛苦襯托着幸福，有了痛苦，才有幸福。我們不知道離開了痛苦，可以長存的幸福是什麼樣子，要怎麼去建造。”

聽到這裏阿德有些絕望，“那為何還要創造他們，這不是和我們一樣嗎？能給我們什麼希望。”

“是一樣，但希望無論是我們還是他們，有一界可以找到方法打破這個局限。”

“可能嗎？可能嗎，這是宿命的絕望。”

元始轉過頭來問道：“你覺得呢？你有這份希望嗎？”

“我沒有，你知道的。我不像你，有這發自內心的不滅希望，但我願意不懈地去追求。”

“嗯，我知道。走吧，該走了。”

“走之前，我想先去個地方。”

“哪裏？”

“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