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接觸
“不喝就不喝嘛，幹嘛這麼凶……”葉盷委屈地小嘴一撇，小聲嘟噥。
花茶是早上起來母親給她泡的，畢竟學前班可和幼稚園不一樣，沒有幼稚園老師一直盯着照顧着，李小娟也儘可能地準備好一些。
兜兜里揣了好幾塊糖果餅乾、水壺裏的水是菊花茶、還承諾晚上回來可以帶她去買好吃的……
為的就是要讓女兒保持一個好心情，讓葉盷這個第一天上學的小孩不鬧脾氣。
畢竟在家長眼中，孩子表現得再懂事，但擔心是在所難免的。
擔心年幼的女兒第一天上學鬧脾氣，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精心準備的菊花茶里還加了一點糖，喝起來甜甜的，甜而不膩卻帶着花茶特有的清香，葉盷喜歡極了，一雙杏眼彎成了好看的月牙，一副享受的模樣像極了午後慵懶的貓咪。
就是她真心喜歡的東西，才會選擇和別人分享的。
“哼！不想喝正好，這麼好喝……我還捨不得分呢！”葉盷對着自己粉色的小水壺小聲嘟噥，當然，她也只是用這種方式撒氣而已……
不過，這小聲嘀咕，還是讓身側的楚遂聽見了。
“你剛才說什麼？”
冷冷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不用扭頭去看，那張像是誰欠了他錢一樣的臭臉便已經自動浮現在了葉盷的腦子裏。
“呃……我說……這麼好喝……你居然不要……”
葉盷訕訕笑着扭頭，果然看到了對方那張黑壓壓的臉。
聽到她的話，對方的臉色才緩和幾分。
“哼！”楚遂回過頭去。
過了許久，才又飄過來一句話。
輕飄飄的一句話，若不是兩人靠得近，再加上葉盷的聽力還不錯，還真容易注意不到。
“我不喜歡喝茶。”楚遂說著，還看了一眼自己的保溫瓶。
“呃……”葉盷扭頭，剛好看到楚遂從暖水壺收回視線的動作。
她扭頭，順着那個方向，看到了那個放在桌面一角的保溫瓶。
從早上上課開始，楚遂就把它放在那個位置，直至現在兩節課下來，那個保溫瓶仍舊好好地放在原位。
“嗯……你不渴嗎？”葉盷喝着甜甜的菊花茶，睜着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道。
她一向是不懂就問，屬於憋不住話的哪一類型人。
“不渴。”楚遂低頭看書的動作不便，語氣平靜。
“我媽媽說過，人在不渴時要多喝水，就像不餓也要吃飯一樣。如果等口渴時再飲用水的話，身體當中的水分已經嚴重透支了。”
“哦。”楚遂淡淡應道，但也只是應了一個字。
“我爸爸也說過，特別像是今天這麼冷的天氣，要多喝開水。”
“好。”他還是應了一個字。
面對對方不太搭理的態度，小葉盷卻並沒有在意，反倒是熱情不減地湊上去。
“你覺得對的話，也應該多喝水啊！”
“不喜歡。”楚遂回了一句。
“呃……”葉盷一楞，片刻之後臉上露出了竊笑。然後眉毛一擰，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可惜她那張包子臉，再如何用力做出嚴肅的表情，都只會給人一種軟乎乎的可愛感覺。“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就算不喜歡也要去做呢。”
她板着那張包子臉，似乎想要營造出一種“我很認真”的嚴肅感覺，然後開始說教。
“就像是我不喜歡吃蔥一樣，但每次吃飯我都有好好吃完！”
沒錯！沒次吃飯她都會把蔥好好吃完！
雖然她也很討厭爸爸每次都像是故意一樣給她夾了好多她不喜歡的菜……
但乖孩子就不應該挑食！
所以乖孩子也不應該因為討厭，而不喝水！
“哦。”面對葉盷的說教，楚遂依舊不冷不淡地回應了一個字。
“哦是什麼意思啊！你有沒有聽我在說話……”面對對方的冷淡，三歲的小葉盷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無奈。
卻不料葉盷還沒有發脾氣呢，對方卻先一步抬頭，看了她一眼。
“你好吵。”
“呃……”葉盷一臉委屈，低頭一小口一小口地享受着自己的花茶。
她又偷偷地掏出揣在兜里的巧克力，咬了一口。
巧克力果然加了能讓人心情變得愉快的魔法，她嘴裏喊着一小塊巧克力，隨着那口中的甜膩蔓延開來，似乎那一份好心情魔法也隨之蔓延開來了。
口中含着巧克力，葉盷的那張藏不住事的臉又甜甜地笑了起來。
身側的楚遂轉動眼珠子，掃了一眼，葉盷小心包好沒有吃完的那半塊巧克力，再次揣進兜里。
他沒有搭話，也沒有表情，只是低頭繼續在桌面上的練習冊上寫寫畫畫。
過了半響，身側又響起了葉盷那特有的軟糯聲線。
“你在寫什麼？”
楚遂還沒來得及扭頭，卻發現對方已經湊了過來，小腦袋甚至擋在了他的面前，對方頭上扎着小團團的紅色頭繩拂過他的鼻尖，留下淡淡的橙子香氣。
他並沒有動，任由對方的接近。
他似乎……並不討厭這種接近……
呼吸着對方頭上傳來的淡淡洗髮水香氣，楚遂任由對方翻動他桌面上的練習冊。
“耶？這不是剛發下來的練習冊嗎？你都要做完了！”
葉盷：“好厲害！”
楚遂：“嗯。”
葉盷：“這樣子的話，這個學期回家都不用做作業了！”
楚遂：“……”
不過他們也沒有維持這個姿勢太久，楚遂便不着痕迹地將對方推回到座位上了。
因為剛才葉盷湊過來，一個手撐在了他的腿上。
他能感覺到，那隻小手再往下一點，就要摸到他的膝蓋了。
他的膝蓋之下，只有一條空蕩蕩的褲腿。
即便他不願意承認，即便他渴望着和普通人一樣地生活、即便他希望着被當做普通人一樣對待。
但那兩條空蕩蕩的褲腿無時無刻都在提醒着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他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也許，這也是他能接受葉盷，願意和葉盷說話的原因吧。
只有葉盷看他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樣……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害怕，害怕對方接觸到他的殘肢，接觸到他不願意讓人看見，接觸到他所缺失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