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孩子 男孩子 熊孩子
教室里只有兩個孩子，一個坐在教室前排的小女孩，和一個坐在教室後排的小男孩。
窗外下了雪，孩子們本來玩心就大，一見剛才老師接了個電話才走開一小會，孩子們便紛紛推開教室側門，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最先帶頭跑出去的孩子叫張彪，這個小胖子是班上最皮的孩子，原本孩子們還估計着老師的叮囑，只是帶着渴望的眼神看着窗外，並沒有自己跑到院子裏玩，但看到張彪帶頭走出去之後，陸陸續續的第二個第三個……直至一整個教室里的孩子基本完全跑光。
原本滿屋子的孩子，吵吵鬧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反倒是窗外的院子瞬間熱鬧了起來。
孩子們在院子裏打雪仗。
即便積雪沒多厚，但這並不妨礙孩子們的玩樂。
老師不過離開幾分鐘，院子裏便響起了孩子們嬉戲打鬧的聲音。
與院子裏的熱鬧剛剛相反，教室里一片寂靜。
兩個孩子都一聲不吭。
坐在前排的小女孩頭上用紅色繩子紮起的兩條小辮子乖巧地從兩側垂下，她坐在木板凳上一動不動，似乎是在認真地看着桌面上攤開的圖書。
教室後排的那個小男孩也是一動不動，不過他卻不是在看圖書。
他只是靜靜地盯着窗戶的方向，以他坐着的高度，只能夠得着窗沿，從這個角度，是不能看到院子外熱鬧景象的。
一雙漆黑的雙眼緊盯着窗戶的方向，那種眼神，並不像是渴望、憧憬。
他的眼神毫無波動，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孩子，對窗外熱鬧的渴望。
又也許，他的眼神之中，也有着渴望，他也想要出門嬉戲玩耍，成為外面打鬧的一員。
只是眼神之中的情緒過多，情緒過重，混合起來，就成了如此的一片漆黑……
對的，一片漆黑，就像是打翻了的調料盤，明明應該是七彩炫麗的調料盤，但是當那些七彩的調料混合到了一起，就成了無底的黑色。
一陣風吹過，小男孩椅子上的長袖褲管隨之擺動。褲腿隨風飄起，他的大腿以下，竟是空無一物——這是一個沒有小腿的孩子。
他坐在一張輪椅之上，失去小腿的他，自然是無法加入外面嬉戲的孩子的。
“碰！”
突然一陣聲響，打破了教室里的平靜。
那是窗外飛進來的一個雪球，剛好砸在了男孩桌子上的玻璃保溫杯上。
被雪球擊中，保溫杯傾斜滾落，行動不便的男孩伸出手來，卻來不及夠到那個滾落的杯子。
“碰！”的一聲炸響，玻璃材質的保溫杯碎了一地。杯子裏裝着的熱水在這寒冷的地板上冒着陣陣熱氣，分外顯眼。
當然，最為顯眼的，還是那一灘濺射開來的水漬，以及那滿地的玻璃渣子。
安靜的教室里，玻璃杯突然炸裂的聲響，似乎驚醒了坐在前排的小女孩。但她也並沒有多大反應，她只是扭過頭來看向這邊。
小女孩一張肉嘟嘟的小臉滿是茫然的表情，那雙滿水汽氤氳的雙眼清澈見底。兩側的小辮子隨着她的扭頭輕輕擺動，然後柔軟地垂下，一如她給人的乖巧感覺。
當然，小男孩此時也並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視線，他只是緩緩收回手，前傾的身子也坐了回來——他並沒能拯救那個碎了一地的保溫杯。
門外傳來一陣騷動，不多時，一群孩子走了進來。走在最前面的，自然還是陳虎。
此時的陳虎表情略顯慌張，他進門之前還在門邊上探頭左右打量，似乎是在確認了老師不在，這才鬆了一口氣地走了進來。
“剛才好大的聲音，我還以為把玻璃窗給砸破了呢，嚇得我……”小胖子拍了拍胸口，一陣后怕的模樣。如果真的是把玻璃窗砸破，老師肯定會向他媽媽告狀，回去以後，他肯定少不了一頓揍……
后怕過後的他，自然也看到了滿地的玻璃渣子，還有那還在冒着熱氣的水漬。
小胖子本來嘛，弄壞了別人的東西，他還是心懷歉意的。就是那種做了壞事、然後有點怕、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歉意。
但扭頭看去，那坐在輪椅上的小男孩卻只是緊緊地盯着他。
對的，小男孩沒有哭鬧、更加沒有咒罵，只是靜靜地盯着對方，一雙漆黑的雙眼甚至看不出來感情波動——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沒有說話，自然也就是沒有溝通了。
這樣造成的結果，自然是小胖子張彪誤會了。
他覺得，對方這是在瞪他。
小孩子的心思說來也簡單，什麼都擺在臉上。小胖子張彪的表情一變，自然是覺得這麼多同學、小弟（只認為）看着，如果被這個小瘸子嚇到，他會很沒面子。
然後幾分是面子話，幾分是惱羞成怒，還有幾分，便是那心虛，讓他沒有思考，便說出來了接下來的話。
“死殘廢！不就是一個破杯子嗎？你再瞪我試試看！”
即便是班上最大的孩子，小胖子張彪也不過四歲多，也許今年才四歲的他根本就不懂“瘸子”的含義，更不會懂得那句話的意思。
包括那句“你再瞪一眼試試！”純粹是從電視上、小說里，甚至是身旁大人的言行之中學到的一句話，純粹是覺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帥、很有威懾力、甚至是很酷，小孩子原本就是大人的鏡子，他們也許根本就不懂得那些話語的含義，便隨口說出。
這麼小的孩子，他們根本就不懂自己所說的話、所所出來的詞彙的其中含義，更加不懂這些字眼到底有多麼傷人。
特別是現在，對方還是特別在意、特別敏感的狀態。
像是這種有着某種先天缺陷的孩子，他們會比一般人敏感，神經會比一般人纖細。
他們深知自己與旁人的不同，從一開始的疑惑，到受到排擠之後的彷徨、恐懼，乃至於自卑。
此時，這位坐在輪椅之上的小男孩正是如此。
小胖子張彪的一句“殘廢”猶如點燃火藥的明火，將對方原本就壓抑許久的情緒瞬間引燃。
小男孩抄起桌子上的鉛筆盒就朝對方砸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坐在輪椅之上，失去了小腿的支撐不好發力，再加上雙方的距離足夠長，小孩子的臂力不足，以致於準頭難以控制，鉛筆盒只是大致朝着對方的方向飛去，然後略過，連對方的毛都沒蹭到。
“哐當！”的一聲，鉛筆盒砸在地上，裏面的文具散落一地。
鉛筆盒攻擊沒有給小胖子張彪造成任何傷害，反倒是將他給惹怒了。
這位向來在班上欺負別人習慣了的孩子頭頭，第一次有人居然敢於挑戰他的權威，這讓他覺得非常沒有面子。
“小子你找死！”張彪揮着小拳頭就撲了過去。
他輕易地將坐在輪椅之上行動不便的小男孩楚遂推倒。
這看起來瘦弱的楚遂卻不是省油的燈，自己被推倒的同時，雙手還死死地捉住對方的右手。這不但讓對方舉起的拳頭揮不出去，而且還順勢藉著對方的力量，以及自己后倒的重力，瞬間將對方也拉着一起向後倒去。
“碰！”的一陣聲響，兩個小孩雙雙倒地，扭打成一團。
楚遂死死地抱住對方的右手，張嘴就是一口朝着對方那條滿是肥肉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即便是小孩，咬合力也是非常厲害的，這一口瞬間就讓小胖子張彪嗷嗚的一聲慘叫出來。連帶着，那張胖嘟嘟的臉上還冒出了一串淚珠。這自然是小胖子被咬的疼出眼淚了。
小胖子張彪的這一聲慘叫響徹教室，坐在教室前排的小女孩似乎被驚醒一般，緩緩回過頭來，那雙滿帶霧氣的大眼睛疑惑地眨了眨，一副愣愣地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