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這日,湖州太湖旁的春風樓,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人一露面,就吸引住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只見此人身穿月白色僧衣,腰系絲絛,足蹬月白色無塵薄底快靴,手拿寶劍。青絲用一根飄帶綰着,再看臉上,仙容月貌,真如同九天下凡的仙子。別看這裏是江南,有的是美女,可這般模樣的也不多見啊。
三四個跑堂的夥計一股腦跑過來,圍着這位女尼就問:“女菩薩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貧僧用過飯還得趕路。”女尼說著微微一笑,
這一笑不要緊,幾位夥計差點沒當場暈過去,愣了半晌,等醒過神來一看,人家早上樓了。這幾位互相看了一眼,又瞅瞅旁邊放的水壺,不約而同,一股腦全撲了過去,搶到水壺的沾沾自喜,沒搶到的就只好拿杯子拿碗,跟着也上了樓了。
掌柜的在樓下看着,不住地搖頭,心說話,你們幾個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這樣的女子就是你們高攀得起的?不過話說回來,他們也是年輕,正當年。要是像自己這把年紀,多好的姑娘也就只是看看,沒那份心思了。
卻說這位女尼,上了樓,挑了一張靠窗戶的乾淨桌子坐下,等着點菜,不多時樓下那幾位就上來了,七嘴八舌的介紹,“女菩薩想吃點什麼?”
“我們春風樓各種山珍海味,上等宴席,只要你點出來準保有。”
“不光菜得味,價格也便宜……”
女尼微微一笑,“我是出家人,就用些素齋素飯,你們挑清淡的隨便做幾樣也就夠了,再來一壺茶,我趕了半天路有些渴了。”
這幾位愣了愣神,放下水壺就張羅去了。
女尼藉著等飯的時候扭頭往外面觀看,欣賞遠處太湖的美景,突然聽樓下有動靜,低頭一看,就見酒樓底下靠牆坐着一位花兒乞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看樣子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洗澡了。一手拿着一隻酒罈,弓着身子正在那兒吐呢。旁邊有一位春風樓的夥計站在旁邊,嘴裏罵罵咧咧,想來是嫌乞丐污了他們家的門面。她是個愛乾淨的人,不喜歡見這些個,就又把眼光收了回來,剛坐定,心裏就是一動,再次探身出去觀看,就見乞丐面前一灘紅,吐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血!
人好端端的怎麼會吐血呢?不用想,這個可憐人估計是得了什麼重病了,看他吐的血量,估計都活不長久。想到這裏,女尼心生憐憫,就把夥計叫了過來。
“女菩薩您還要用什麼?”
“哦,我什麼都不用,想跟大哥打聽點事。”
“哦,您問您問。”
“我說,我剛看見樓下有個乞丐,他是什麼人啊?”
“嘿,您問他啊?就是個叫花子,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在我們酒樓門口窩了兩三天了,也不要吃也不要錢,只是要酒,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又喝,年紀輕輕就是個沒出息的貨。您要是覺着礙眼,我下去趕他走就是。”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見他可憐,想問問看有沒有能施以援手的地方,這才發問,千萬不要趕他走,阿彌陀佛。聽你這麼一說,想來他也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只是尋死而已。這樣吧,你拿一壺熱水下去看看,他要是想吃東西就請到店裏來,吃多少,都算在我的賬上,臨走時我一併給。”
“嘿呀,您真是活菩薩,這樣的人哪裏值得您關心啊。也罷,我替您跑一趟,不過您別抱多大的希望,估計我這麼一說他還得要酒。”說著夥計下去了。
女尼從樓上往下看着,就見夥計拿着水壺出了門,跟喝罵乞丐的那位夥計耳語了幾句,那位夥計就回去了。夥計把水壺放下,蹲在乞丐身邊說了幾句,乞丐掙扎着站起身來,沖樓上看了看,微微欠了欠身。女尼趕緊縮回了頭,沒有再看。
過不多時,夥計樂呵呵的回來了,手裏還拿着一錠銀子,看樣子少說也有五兩。
“女菩薩,我就說嘛,他什麼都不要,也有錢。這不,我下去一說,他還給了我五兩銀子,說請您喝酒。”
女尼看着銀子卻沒有樂,有錢,醉生夢死,還身患重病,不用問此人原來一定是位富家公子,不是家逢逆事,就是自知將死從家裏偷偷跑出來的,這種人要比正兒八經的乞丐更可憐啊。
女尼嘆息一聲,說道:“施主,貧僧還有一件事要委託於你。”
“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犯得着這麼客氣嗎?”
“這五兩銀子你且收着,倘若他那天死了,勞煩你買一幅棺材,就把他埋了吧。”
夥計稍微遲愣了一下,“好吧,既然您開口了,我就權當做件好事吧。”
夥計怎麼想不提,卻說女尼,飯前有這樣一段插曲,她的胃口也就好不了了,飯菜上來沒吃兩口,就有些失神。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樓下又亂起來了。女尼趕緊探出頭去觀看,她是怕那個乞丐死在自己眼前,哪知乞丐還靠牆坐着,卻是門前來了一伙人。這十來個人個個騎着高頭大馬,青衣小帽,手提馬鞭馬棒,為首的那位更是穿綢裹緞,趾高氣揚。看那架勢,恐怕是一方的惡霸啊。樓上樓下吃飯的人一見這幫傢伙來,不管是吃的差不多了還是剛上菜,紛紛起身結賬,一溜煙都跑了。女尼有心走,可又一想,我吃我的飯,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就又坐了下來,不過卻把寶劍放在了桌子上。
眨眼功夫底下說說笑笑,十餘人上了二樓,為首之人一眼就看到了女尼,免不了要用眼神搜刮一波,並且指指點點。
女尼沒有說話,把臉背了過去。
此時春風樓的掌柜從樓下上來,陪笑站在為首之人身邊,“常二爺,您今日怎麼得暇到小店裏來,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
常二沒言語,他身邊的一個小子把眼睛一瞪,“得暇?我們二爺這麼忙,要是沒事能到你這兒來?說,這個月的孝敬錢上哪兒去了?”
掌柜的趕緊解釋,“月例昨兒個小的就派人送到二爺府上去了,估計是管事的忙,沒跟你說,您要回去一問就知道了。”
常二點了點頭,“嗯,我估摸着你也不敢拖欠。今天,就權當照看你生意了。”
掌柜的心說話,我呸,還照顧生意,你來春風樓吃飯給過錢嗎?你少來就是照顧我生意了。
他心裏這麼想,嘴上可不敢說,連連稱謝,就下去吩咐后廚準備上等宴席去了。
不多時酒席擺上,滿滿三大桌,手下人是喝酒行令,大喊大叫。常二喝了兩杯,感覺不太舒服,又把眼光挪到了女尼的身上,一邊喝酒一邊往骨子裏瞧。
他旁邊那些個奴才可找着機會了,只見一位臉上貼着狗皮膏藥的小子湊過來問道:“二爺,您是不是想讓這妞過來陪您喝喝酒?”
常二點了點頭,“嗯,你叫她過來坐在爺的腿上喝兩杯,今天晚上也就別走了,住在府上。爺我多給錢也就是了。”
那個奴才得了令,邁着方步就朝女尼走了過來,也沒問人家同不同意,徑直坐在女尼對面,先給相了相面,然後說道:“我說姑娘,你往那邊瞅瞅,穿綢裹緞的那位就是我們家二爺,你瞧那模樣長得多俊俏?跟姑娘你真是天生的一對啊。”
女尼扭頭看了常二一眼險些沒吐了,心說話,就他那鬥雞眼,大板牙,臉上還帶着一層尿鹼的模樣還叫俊俏?我看樓下那快死的叫花子洗洗都指定比他順眼!
想到這裏女尼冷哼一聲,又把臉背過去了。那意思已經夠明確的了,哪知這狗奴才還不死心,又湊到了她的眼前,“姑娘,我可勸你別不識抬舉,你要過去陪我們二爺喝兩杯,把我們二爺哄高興了,我們二爺出手大方,隨便就賞你百十來兩銀子,萬一你要是不肯,瞧見那馬鞭沒?那滋味可不好受。”
等話說到這兒,女尼就再也忍不住了,倉啷一聲寶劍出鞘,直指那人胸口,眼眉一立,怒斥道:“住嘴!那你再要胡言亂語,貧僧可就不客氣了!”
她一拔劍,倒是把那奴才給嚇了一跳,他原本還以為女尼這把劍是裝飾的文劍呢,可現在一瞧,那鋼口明明就是一把殺人的兇器!
不過也就一愣的功夫,這小子就又淫笑起來了,胸脯往前一挺,“哎喲,不客氣?不客氣你能怎麼地?你還敢殺我不成?”
女尼被逼得連連後退,再退上半截身子都要到窗外去了,可就在這時,女尼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手腕不由自主往前面一送,劍尖就穿過了面前那奴才的胸膛,從後背上露出半寸劍尖來。
在場眾人誰都沒想到這個嬌滴滴的女子竟敢殺人,有人就喊開了,“了不得了,殺人了!尼姑殺人了!”
其實女尼自己都沒想到,本來就驚慌,聽他們這麼一喊心裏可就更沒主了。趕緊抽回寶劍,一把推開死屍,飛身跳出窗外拔腳便跑。
常二等女尼都跑沒影了,這才醒過神來,“呀呀……追!”
帶着手下這十幾位打手出門上馬就要追。
可就在這時,也不知從哪兒飛來一隻酒罈子,正砸在常二的後腦勺上,常二一聲沒吭,在馬上一晃就栽下來了。
身邊眾人趕緊過來觀瞧,等翻過來一看,早已死絕身亡!再找是誰扔的酒罈子,卻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也是不可能了。只好帶着死屍回了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