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蛛絲馬跡
()崔語星最後拋下的那句話就是為了試探仇陵,而結果也沒有讓她失望。眼下,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仇陵應該是她極熟識的某人,因此才深諳她與暗部的行事手段,一次又一次的逃脫了追殺。也因此,才在聽到她的話后,會有如此反應。現今範圍是大大縮小了,可當她把自己熟悉的那些人一個個排除了后,還是不禁頭疼起來,實在無法想像他們中會有人是仇陵。可若真是如此,風雨的目的只怕就不單單是藉著丞相的勢力,壯大自己那麼簡單了。可他們真正目的又是什麼?四月的江南,風和日麗。崔語星望着眼前數十的墓碑,卻有些發冷。“你是說這些人全部死於同一天?”“不錯,小姐可以留心下碑上所刻的卒年,都是一樣的。”鐵血在她前面小心帶着路,“仇陵到碧水城后,只來過此地,所以屬下覺得他與這片墓地有莫大的關係。”此時,鐵血已在其中最大的一處合葬墓前停下身來,“除開其它那些,他專門祭拜了此墓。”崔語星已蹲下身來,指尖緩緩觸摸着碑上冰冷的字跡,“顯考白建,顯妣白氏夏雪之墓,卒於天啟十三年四月初九。子白易、女白瑜立。”天啟十三年四月初九,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崔語星凝重地注視着眼前成排的墳地,讓幾十人在一天之內喪生,無論如何,都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看來,仇陵很可能就是這個白易,此來也是為了祭拜父母。”“屬下也是如此認為的。”鐵血低首道:“不過根據當時跟蹤的探子回報,似乎就只見到仇陵一人,碑上所刻的白瑜並沒有出現。”她起身仔細審視着周遭的環境,最後,視線停留在腳下。她小心翼翼扒開外面一層鬆軟的泥土,露出了四個觸目驚心的劍刻大字“血債血償”!她一剎便全明白了,害這麼多人同天身亡的兇手還在逍遙法外,而仇陵顯然清楚真正的兇手是誰。所以他才助丞相剷除異己、藉此擴張勢力,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最後的復仇。看碑上所刻的生卒年,白建夫婦離世時還相當年輕,那時仇陵兄妹應該很。他們是如何活過來的?而這些人的屍體又是誰埋葬的?想到此,她心下一動,命令道:“鐵血,傳令京城暗部,秘密調查與我們府上有密切往來的王公大臣家,可有十五年前收養的孤兒。此外,派個人去碧水城府衙調閱當年的卷宗,了解清楚這白氏一門當初到底因何而被滅門,是否有倖存者?”等崔語星帶着鐵血從此處返回月照居,才知余青早已在前廳等候多時。她微微一怔,神情複雜,還是決定先從側門回了房。待梳洗一番后,才姍姍而出。此時,余青正負手立於窗前,欣賞着窗外團團粉紅,眼中滿是回憶的柔軟。“不知何事竟可勞動駙馬親自登門,小女真是榮幸啊!”淡淡的譏諷傳來,打斷了他的沉思,才驚覺她的到來。前幾天見着時,也沒好生瞧瞧,這會兒才發現她比記憶中要瘦削了許多,還好,氣色看起來還不錯。他心疼的心略略放了些,平靜地看着她,“想不到,你還是這樣喜歡桃花。”“有些喜歡是不會變的,可有些已經變了。”她漠然回望,寒冰般冷,“駙馬有什麼話,就直說了。”她甚至都不曾坐下,擺明了儘早送客的意思。余青臉微微有些白,如果有得選,這世上他最不願傷害的就是她,他曾經想用盡一生去守護的人,天意弄人。他滿心蒼涼,眼中閃過一抹狠色,“語星,鹽政的事你最好不要再插手。否則,別怪我不念舊情。”原來是為了此事,她嘲笑地盯着他慢慢說道:“想必之前丞相派風雨來暗殺我,你也是知情的啰?”見他不願回答,她痛着,笑着,“既然你早就要殺我了,又何必現在來假惺惺!”曾經全心全意戀着的人,就算一次次傷害,也不能完全放下的人,此刻在你面前默認,是他想要你的命,這是多大的諷刺!她忍住翻湧的酸澀,冷冷看着他,“我想你應該記得我三年前的話,侯府也好,柳家也好,都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丞相在益城的勢力不是你可以輕易動搖的。你也應該記得,我曾和你說過,以卵擊石的人是最愚蠢的。”“是不是以卵擊石,你慢慢看不就知道了。”“語星!”他有些沉不住氣地低喊道:“你不要還是這麼任性好不好。你要報復我、報復侯府、報復丞相,都沒問題,以後多的是機會!沒有必要現在就把小命搭進來!”她呆愣地瞧着他眼底不容錯認的關心,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余青卻先冷靜了下來,苦笑道:“你總是有辦法讓我失態。”他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語星,收手。像你以前一樣單純地快樂着不好嗎?”單純的快樂?崔語星不明他此刻為何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她的單純、她的快樂都是被誰毀的!“余青,這世上最沒資格和我說此話的就是你!是你背棄了我們多年的感情,是你讓我出賣了自己的大哥,是你將我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傻子!你知不知道,就算隔了這麼久,每當我想起你當年的負心決意,心還是會一陣一陣疼。我唯有不斷告訴自己,覺得疼才好,疼才能讓你時刻謹記自己曾經的愚蠢!”她語氣稍緩,帶着濃濃的悲傷,“而你,以前不曾,如今也沒有,以後就更不用對我手下留情。就讓我們為了各自的立場,斗到至死方休!”余青冷下臉,沉聲說道:“既然你意已決,那我們益城見。”他決然地轉頭離去,只臨出門時腳步微微停頓了下,輕聲叮囑道:“保護好自己,可別讓我輕易打倒了……”當他走出月照居,一切恍如過眼雲煙,未在他臉上留下半絲的痕迹。只是在經過不遠處的雜貨攤販身邊時,冷笑了下。目送他遠去,崔語星緊繃的神經一下鬆了下來,一身的落寞悲傷。如此說得清清楚楚、斷得徹徹底底才好,以後彼此都不用再抱着什麼幻想。綵衣擔憂地看着她,“小姐,你沒事?”崔語星輕笑着,“我能有什麼事。最傷心的時候早就過去了。倒是益城那邊可有什麼消息?”“這是剛從容雲那送來的消息。”綵衣將一張紙條呈給崔語星,稟道:“除鹽稅外,孔、章、馬三家每月還會另外撥出一大筆銀子送到鹽政司運同曹峰大人那。容雲已通知陳同,想辦法接近這位曹大人,看能否套到些消息,其他的一切進展順利。”崔語星手指輕輕捻動,紙條便如粉末落在了地上。“容雲處理的很好。只是今日聽余青的口氣,似乎要親自前往益城坐鎮,此人詭計多端,不易對付,吩咐他們要更加小心行事。”“侯爺要去?”綵衣頗感驚訝,轉而又憂心道:“小姐是打算和侯爺正面敵對?”“他要如此,我有什麼辦法。”崔語星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不過,就算他去了又如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丞相一黨,在益城隻手遮天,犯下的事多了,哪掩蓋得完?再爭名奪利,也不該丟了為人的底線。”“奴婢明白。”綵衣認真說道:“不過如今侯爺去了益城,而仇陵的事也告一段落,小姐是否打算就此返回?”“不,還要再等等。”鐵血需要時間去調查仇陵的身世,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她們商議的同時,身在碧水城行宮的蕭雲緋臉色陰沉,“你可看清楚了?的確是駙馬?”稟報的人恭敬地答道:“雖然天色有點暗,但確是侯爺沒錯。”她不悅地哼了一聲,“你可有聽到他們說了什麼?”那人面有難色,支吾着,“月照居守衛森嚴,屬下難以潛入。”“守衛森嚴?!一個崔家別院你都潛不進去,還能做什麼!”她煩躁地走來走去,又問道:“那駙馬在裏面呆了多久?”那人被她的暴躁嚇得戰戰兢兢,“半個時辰,駙馬爺進去半個時辰就出來了。”“這麼久?!”也不知他們究竟談了什麼,會不會舊情復燃?想到余青藏起來的那個盒子,她惱怒地甩甩袖子,“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一旁的奶娘張氏嘆了聲氣,走上前來軟語勸慰,“公主,夫妻之道,貴乎以誠。您若以真心待駙馬,他就算曾經與那崔小姐有什麼,也會被您所感動的。反而,您這樣派人跟蹤他,如若被他得知,只怕是會適得其反。”“沒有用的,沒有用的!”蕭雲緋猛地舉起近處的花瓶摔到地上,“我對他再好都沒有用!在他心裏,我不過就是用來重振侯府的棋子,何來半點真情!他的心、他的情已在崔語星身上全部耗盡,又何來丁點剩下給我。那日,外祖飛鴿傳書風雨刺殺崔語星,他那擔心的樣子,你可曾見到?他徹夜不寐,在院中整整坐了一夜。直到聽到崔語星安然無恙,才泛起一絲笑意。那日,我們與崔語星在酒偶遇,回來時,他眸中閃耀的神彩,我竟從不曾見過。”“可你們已經成親了,他就算再中意那崔小姐又能怎樣?以崔家的地位,根本不可能容許自家的女兒做小的。”聽了奶娘的話,蕭雲緋無力癱軟下來,靠着她低泣,“是啊,人是我的,誰能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