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離我遠點
動手?
是要動哪樣的手?
難道要在他堂堂西廠廠督面前動手殺人?
千瀾驚詫地望向聶允,企圖在他臉上看到一絲憐憫,但他的模樣冷漠到近乎理所應當,毫無異色,好像那個性命瀕臨一線的宮女該死一般。
不過此女這般行事,也很難說她是不是存心不想活。
女子的笑聲在這時陡然停止,緊接着傳來細碎且斷續不接的嘶吼,被壓低在嗓子眼裏,也被藏在這偌大的宮城之中,周槽風雪並不大,下過雪的皇城更像一座空城,寂靜無聲得讓人心驚膽戰,但女子此刻痛苦的哀嚎聲卻被涵蓋,被隱匿在這恢宏的深宮之中。
她就連面對痛苦和死亡時呼喊的權利也被剝奪。
千瀾絲毫不敢去看這令人揪心的一幕,然而內心的恐懼卻逼着她腦補了這個畫面,女子白皙的脖頸上勒着粗大的麻繩,她被勒得面紅耳赤,青筋暴起……
再往下的慘狀,她不敢去想。
她緊閉着雙眼,想要將這一切從自己腦海中揮走,方才的恐懼卻再次爬上心頭,巨大的驚悚感以及現下外面所發生的一切,讓她覺得頭暈甚至胃裏翻江倒海,她很想嘔吐,更想逃離。
聶允在前面站着,高大的身軀將她擋得嚴嚴實實,隔開她和那一個殘忍的畫面。勒死一個人用不了很久,千瀾卻覺得這一段時間漫長的不像話。
直到聽見宮正司的女官下令,「將人丟去亂葬崗,辦事仔細點。」
清冬極冷,但她的聲音更冷。
下頭人應聲,隨後就是一陣腳步聲以及衣裳在地上拖動的聲音,漸行漸遠,半刻鐘不到,一個鮮活的生命就被她們這麼不着痕迹的抹去。
千瀾憋着氣半晌沒出聲,小臉被她自己憋得通紅。
聶允轉身看向她,不由提醒:「你是可以呼吸的,她們並不是在勒你。」
千瀾聲音有氣無力,「廠督。」
「怎麼了?」
「離我遠點。」
聶允沉臉,覺得她莫名其妙,正要問理由時,又聽她皺着眉開口,「我要是暈在你懷裏,怕被誤會。」
說完,當真雙瞳翻白,直直朝後栽去。
聶允快步上前攬住她,望着懷裏的女人哭笑不得,「......都要暈了還怕別人誤會。」
餘光撇到不遠處轉角藏着的衣角,他又極快收斂神情,厲聲道:「誰?出來。」
衣角的主人聞聲下意識想溜。
聶允威脅人時一貫的語氣平和,「跑一步,本座便廢你一條腿。」
小六腿一軟,頓時跌坐到地上,抖得跟篩糠似的爬到聶允眼前,「廠廠廠督,奴婢叫小六。」說到此處他停了下,只覺得嗓子乾澀生疼。
吞咽了兩口口水才見好,「將才奴婢,奴婢並不是有意偷聽……不不,我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
聶允垂眸盯着他,目光中說不清的冰冷,「今日事若是傳出半個字,你該知道下場。」
小六身子還在抖,「是,是。」
「抬起頭來。」
小六搖頭,萬般不肯,「不不不,奴婢不敢。」
聶允忍住沒抬腳踹向他,「......站起來!」
小六差點要將自己縮成一顆球,「不不不,奴婢腿軟。」
「墨跡什麼?本座有事要讓你去辦。」聶允提氣,朝他擲去一塊令牌,耐着性子吩咐,「拿着我的宮牌出宮,去大理寺找沈寂。」
小六被宮牌砸了腦袋,不敢喊疼,抬頭飛快看一眼暈在聶允懷裏的千瀾,瞬間明白過來,拿着宮牌起身,匆匆施禮后一溜煙跑了。
沒跑幾步,又聽聶允出聲,「慢着。」
小六到底是在皇上跟前伺候過的人,對於下跪這一點嫻熟的讓人欽佩,扭頭回來就又在他跟前跪下,「廠督還有何吩咐?」
「太后那邊……」
「廠督放心,奴婢立即去回話,就說……」他想了想,聰明如他知道肯定不能說千瀾是被嚇暈的,「就說趙姑娘受了風寒,身體虛弱,不慎暈了過去,還好聶廠督路過,已幫着送去太醫院請太醫診脈。」
聶允對此很滿意,抬手揮退了他。
......
千瀾這一暈,睡了半個時辰。醒來時已過飯點。
她這一覺睡得並不好,總斷斷續續的做夢,夢見那個女子在瀕死之際一雙手緊緊地拽着她的裙擺,如同離開水的魚兒一般,大口的喘氣,望向她的那雙眼眸里存着對生的渴望,但她還是死在千瀾面前。
嘴裏仍然在說著之前那一番話,癲狂又可憐。
外頭風停雪止,安靜明亮。
千瀾在床上發了片刻的呆,才想起自己之前是暈倒在聶允眼前,如今她是在哪裏待着?想及此,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將自己渾身上下看了一遍,確定衣裳和財物都沒有問題后才開始打量自己置身的房間。
這間屋子不大,陳設也十分簡單,一張年頭不小的架子床,被褥倒是嶄新的,很軟和,床頭有個擺放零碎物的小架子,房間中央是一套桌椅,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掉漆,露出裏面斑駁的木色,應當用了很多年了。此外只有一個雕花的衣櫃,旁還有一個面盆架,一張空無一物的書案。
寒酸至此,大概不會和聶允有關係。
這時馮源拿着銀霜碳進門,嘴裏正在碎碎念:「......如今惜薪司果真越發小氣,這點碳能用幾個時辰?打量不知他們背地裏中飽私囊的事。」
當看到千瀾坐在床上眨着那雙水靈的杏眼望着他,立即露出笑容,「趙姑娘你醒了啊!大人應該也要回來了,你且等等,他去給你拿吃食了。」
千瀾一愣,「馮中官,這裏是......?」
馮源接話:「這是早前沈大人在宮裏住的屋子,一直閑置着,不過奴婢時常過來打整,雖然簡陋,但很整潔。」
「我不是這個意思。」千瀾想要解釋,又覺得用不着,只好問起別的,「大人是何時入宮的?」
「有一會兒了,他聽說姑娘暈倒,馬不停蹄地便往宮中趕來,奴婢還未曾見他對誰這麼上心過呢。所幸您沒事,太醫說只是過於疲憊又受了點風才會暈過去,要您注意休息才好。」
聽得出來這位太醫得過授意,沒有將她被嚇暈的事實說出來。
「好。」千瀾笑着應聲。
兩人閑話幾句的時間裏,沈寂端着一碗銀耳羹回來。
馮源見狀迅速將手裏的碳放下,朝沈寂略作一禮後知趣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