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沐芷慌忙轉過身,卻只見沈白不知什麼時候竟跌坐在了地板上,她忙上前將她扶起,沈白搖了搖手,眼神中卻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因為身體笨拙的原因,她自己起身已經有些吃力,望着身軀日益浮腫的母親,沐芷不由地有些擔心。
沈白將沐芷手中的掃帚扔在一邊,拉過沐芷的手,靜靜地望着身邊的女兒,她抬手撫了撫她的臉,卻又垂下頭來。
“你結婚這麼長時間,媽媽也很少問你和丁輝到底好不好?你們這樣兩地分居始終也不是一個事情,有異象了嗎?”
“什麼異象”沐芷狐疑着抬頭。
“你也該要孩子了,歲數也不小了。”沈白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卻失焦地盯着地板上。
“媽,這些事你也別管了,順其自然吧。”沐芷暗自鬆了一口氣,看樣子她和夏念文剛才在廚房的對話和親昵沈白並沒聽到。
沈白微微挪了挪身子,身着青色麻質衫,外面套着沐芷給她買的妮子大衣,今秋的天氣着實有些冷了,她起身,身子有些不穩,緩緩朝客廳那面鏡子走去,光滑整潔的鏡面倒影出一張有些憔悴的面孔,膚色蠟黃,眼角處的魚尾紋上沉澱出了歲月的風霜,她環顧四下,這個家,院門口那株古老的洋槐樹,心事重重。
沐芷不知所以,更不敢輕言詢問,只起身前往廚房給兩人做點暖肚子的東西吃,沈白一直獃獃地坐在鏡子前,看着自己,那已經不再光潔的肌膚,昏黃的眼球下有着很深很深的眼窩,頭上的青絲是染過的,所以從頭部新長出來的又是一節一節的白髮,再怎麼徒勞都沒有辦法能遏制住年齡的老去,就像有些事,你窮其一生,也沒有辦法實現一樣,人經歷的越多,越會明白人世間有許許多多的無奈,沈白撫上空空的鏡面,她突然有些憐惜自己,似感到生命即將走向盡頭一般的無力,那手竟也就陡然垂了下來。
廚房中傳來各種杯盤的聲音,沐芷在內里忙活,沒過多久出來,客廳里沒了人影,不知她媽沈白去了什麼地方,她扔下圍裙,四處找了找,房間裏都沒有人,她有些慌了,自己一個人在廚房裏忙活了半個小時,竟然沒有聽到外界的聲音,她關了火,將門鎖上就出去了。
隨州不像南城,公交車也就三路,東西一條線,南北一條線,西南——東北再一條線,沐芷一出那個院子,拿出手機一撥,她媽的電話在客廳里響着,她定了定神,她媽一個人去哪裏了呢?出門也不說一聲,總覺得一上午怪怪的,她心下有些慌亂,不免就急了些,逮着一個人就問,大家都說沒怎麼看到,她就更慌了,很自然的,拿出手機,撥通了夏念文的電話,正在電話中簡短地說了些情況,卻見她媽就在身後。
“你去哪了?也不說一聲,我都擔心死了。”沐芷不由地連語氣都有些重了。
沈白喘着氣,“有些悶,我出去走了走。”
“你這腿還沒完全好,你出去也得給我說一下啊,我會擔心的。”沐芷見她神色不好,漸漸放緩了語氣,只是讓沐芷和沈白都想不到的是兩人前腳剛落屋,院門外就聽到很刺耳的踢踏聲和怒斥聲,沐芷皺着眉,那刺耳的聲音她太熟悉了,現在這節骨眼上,她實在不想接見她們家的人。
“怎麼了?到了家門口也沒說來迎接下,你們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啊。”一身貂皮的沐容萱扯着嗓子地嚷鬧着。
還在秋季罷了,就將貂皮穿上,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們家有錢,沐芷無心亦無力和她們周旋,可是人都上門了,總不能置之不理吧,她拍了拍她媽的手,起身到了門口,院正中來了兩個人,沐芷側了側臉,韓少功不自在地低了低頭。
“有什麼事?”
只聽啪地一聲,沐容萱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上前就給了沐芷一巴掌,脆生生的,不帶任何手軟的,沐芷毫無準備,站在門檻上的腳都有些發怔,一時間,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愣了,韓少功有些呆,本想上千,卻被沐容萱一聲呵斥道,“你給我站在原處。”
沐芷滿眼的怒火,連手都氣得發抖,只覺得那趾高氣揚的女人,連眼神中都流露出的不屑和鄙視,不知什麼時候,沈白已經起身,來到了沐芷身前,輕輕將她拉在身後,那白皙的面頰上赫赫然的指印,沐容萱指甲長,更是生生將面頰刮出了血,沈白心中一慟,將她拉過身後,瘦弱的身子擋在沐芷身前,她嗓中難受,卻強忍着不咳出來,“你們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一上來就打人,這是誰教的道理,又是誰教育你這樣做的?”
那沐容萱輕笑一聲,“我所受的教育自是你們這些窮人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剛那一巴掌是幫我媽扇的。”沐容萱看了看自己有些發紅的手,“少功,你還不過來,看人家手都疼了。”作勢還剁了剁腳,韓少功只覺得面子上掛不住,和沐芷談戀愛的時候一放寒暑假也總是會來這家裏,那是沈白也是看他挺實誠,沒想到這麼多年,人都是會變的,韓少功上前一步,什麼都沒說,只是將沐容萱的手放在手中輕輕揉搓。
“吹,疼。”沐容萱又將手放在他嘴上。
他有些遲疑,卻還是照做了。
沐芷只覺得左邊臉火辣辣地痛,繞過沈白的身子,冷冷地說著,“你們要秀恩愛請在自家的地方去,別髒了我們家的院子。”
“哈哈,臟,你們這個家,從裏到外,從這破院子到那破屋子,有哪一處是乾淨的?”
韓少功扯了扯沐容萱的衣角,被沐容萱一巴掌拍掉,她立了立自己的貂皮大衣領,頸上已經有薄薄的汗,卻佯裝不在意,只沐芷的雙手緊緊握成一團,指關節突兀地蒼白,她伸手就要朝沐容萱扇過去,卻在空中的時候被韓少功一把抓住,“沐芷,別鬧了。”
她望着那個男人,早已是別人的男人,她不在意,曾經的風花雪月也早已被她封存,她只當自己被豬油蒙了心,瞎了眼,才會在最好的時光和他一起,真是浪費那樣大好的光陰,可而今,他現有的女朋友,她那同父異母,小三生出來的妹妹不由分說上她家來鬧,上門就是一耳光,並且還嘴裏不幹凈,他韓少功,法學專業知識分子,竟然讓她不要鬧了。
她被韓少功捉住了手腕,卻沒有辦法再動彈,她只是定定地望着眼前那個男人,冷冷地說了句,“放手!!!”
韓少功被她目光攝住,不敢再直視她,輕輕垂下手來,卻聽身後一陣風似的,啪啪兩聲,不知什麼時候,沈白從身後一手扇在韓少功臉上,一手扇在沐容萱臉上,因為太用力,她重心有些不穩,斜斜地歪在沐芷身上,沐芷慌忙去扶她,她穩了穩重心,撥開了沐芷的手,那兩人皆是一愣,從未想到一向溫和的人竟然敢出手打人。
“這一巴掌是作為我曾經將沐芷放心教在你手中,你辜負了我,也辜負了我的女兒,這一巴掌,是你為人不誠,不明是非所為。”只聽啪的一聲又扇在了韓少功的臉上,韓少功完全蒙在遠處,只呆愣地聽着沈白的教訓,不敢再聲張。
沈白轉頭,望向沐容萱,一直望着,望着沐容萱心裏發毛,良久,她才緩緩開口道,“剛才那一巴掌是我幫我女兒討回來的,你不由分說打她,這是還給你的。”
而後頓了頓,又是啪的一聲,“這第二巴掌,是我替你媽打的,沐芷是你姐姐,你打她,是為不孝。”
“這第三巴掌,是我替你爸打的,你目無尊長,口無遮攔,沒有家教,沒有禮貌,是為不恭。”
“這第四巴掌,還是我替沐芷打的,你從姐姐手中搶走那賤人,是為不義。”
“這第五巴掌,是我打的,是我這個母親不能無視別人欺負自己的女兒而打的。”
只聽得空氣中啪啪的聲音響做一團,沈白的聲音有些輕,卻聽得真真切切,沐容萱一張臉已經完全腫得無法見人,她呆愣在那兒,長久沒有回過神來,待終於感覺面頰兩邊疼痛的時候,卻哇地一聲哭出聲來,扯着韓少功的衣袖,“你怎麼這麼笨啊?人家都欺負到我頭上了,你還不幫忙,明明我們就是來為媽媽報仇的,你個沒用的,沒出息的。”
幾人打鬧着,不知何時,夏念文到了門口,她見狀,忙上前,見沐芷面上幾根指印,心中一慟,“誰打的?”她冷着望着眼前兩個人。
“喲,還找了個小不點來幫忙。”正在抽泣的沐容萱見來了人,鬧得更厲害了。
“我問你們誰打的?”她又重複了一遍。
沐容萱沒敢再做聲,見那邊人多了,扯了扯韓少功的衣袖,作勢要走,卻轉身的時候,重重推了推沈白,“你個不要臉的人,以後不要來煩我爸和我媽。”
沈白身體狀況不佳,被這一推,重心不穩,摔在了地上,沐芷忙將她扶起來,夏念文從沒見過這樣無理取鬧蠻橫的人,她不知原委,只覺得沈白怎麼也是長輩,怎能如此無理?心下還想着沐芷臉上的傷,心裏有氣,上前,朝着沐容萱的屁股,就是一踹,沐容萱沒想着後面還有一招,就那樣生生朝前撲,摔了個狗吃屎。
她氣得尖叫,揚言要找人來收拾她們,韓少功忙拉住她,讓她別鬧了。
“沈白,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事,你個變態的同性戀,還冤枉我媽媽是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