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舊事
天香樓。
顧長青看着陸子翼淡淡道:“她雖到了京城,但不會輕易露面。雖事隔已久,但也才六年而已。不為她自己,為了四皇子,她也不會貿然出現在人前。”
顯然顧長青知道長年不現人前的陸子翼今夜破天荒地出現在天香樓的原因。他為慕容霜而來,顯然結果並不若他自己所願。
“當年蒙四皇子出手相救,以如今的狀況,她還是不宜出現在人前為好。”
陸子翼微愣,明白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誰。“我明白。六年前,我害她淪落至此。老四不顧風險救了她,恩同再造。與她而言,我不過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已死之人而已。”言語間的悲傷、痛苦、無奈顯露無遺。
回想起六年前,顧長青也不禁唏噓。
顧家三代為相,除顧長青之父顧御風是個異類,雖滿腹才華,卻不願為官。顧淮對兒子失望至極,便把希望全寄託於孫子身上。顧長青也不負眾望,自小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年方十五,便被譽為少年才子。
談及才子,當年京城裏顧長青與七皇子皇甫羽並稱琴藝雙絕。與外人而言,顧長青溫文爾雅,才華橫溢,想與之結交的人數不勝數。但與他自己而言,他只有皇甫羽一個朋友,一個真正的、知心的朋友。他們之間不論朝堂政事,不談謀略心計,只論向之所向、往之所往的閑情逸趣。當時的他們在最好的時光里成了朋友、知己。
可是上天是殘酷的,有些人的命運註定是躲不開的劫難。比如皇甫羽。無論你多努力地避之又避,躲之又躲。正所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對於皇甫羽來說,這個天是他的父皇,當今的華皇陛下。
最恨生在帝王家。這恐怕是皇甫羽最真實的內心寫照。
皇甫羽,當今陛下的七皇子。其母陸盈,乃陸盛侯爺的獨生愛女。陸家乃武將世家,因侯爺夫人早逝,對女兒陸盈甚是疼愛,不舍其學武,養成了弱質纖纖的千金小姐。可這對後來入宮為妃的她來說,是命運的捉弄。在這陰謀叢生的皇宮裏,即使有堅強的後盾,沒有堅強的意志和過人的膽色,是很難存活的。在皇甫羽一歲那年便悄然長逝,獨留皇甫羽年弱力微,孤單地生活在這冰冷的皇宮裏。直到皇甫羽五歲那年結識了年僅三歲的顧長青,從此多了陪伴,少了孤單。對於皇甫羽來說,在這紛亂雜象的皇宮裏,活下來已屬不易。所以這一生他只求平安自在,淡然隨意。
他自小體弱,顧長青為他出謀劃策,讓他常年持病態。不論朝事,只論琴棋書畫,來保平安。在所有人眼中,七皇子常年體弱多病,沉默寡言,日日呆在自己的寢宮。他以為這樣便對有些人少了威脅,保了自己平安。可是世事無常,在皇家眼裏,只有死人不是威脅。一切的美好截止於六年前,皇甫羽十五歲那年。
十五歲,本該是年華初始之時。陛下賜婚七皇子皇甫羽與慕容肅大將軍之愛女慕容霜。合該是才子佳人,美好姻緣。
慕容肅年輕時曾在陸侯爺麾下當職,可以說是陸侯爺帶出來的。皇甫羽和慕容霜自幼相識,青梅竹馬,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那般美好。連皇甫羽自己都覺得苦盡甘來,上天眷顧。
可隨之而來的,慕容肅與東郡對戰,陸盛護送軍餉,華國大獲全勝。只是而後便傳出陸盛私吞軍餉,慕容肅勾結外敵,以邀戰功。陸家與慕容家勾結,包藏禍心。此事一出,七皇子皇甫羽首當其衝成為眾矢之的。
陸盛年少入軍,中年封侯,地位顯赫。慕容肅又是華國軍功累累的大將軍。二人身為皇甫羽的外祖父和未來岳丈,而且兩人膝下均無子。可想而知,皇甫羽身為皇家之子,如此後盾,又豈能不讓陛下和各位皇子寢食難安。
天子之怒,流血千里。一夕之間,陸家、慕容家不復存在。皇甫羽身為皇子,得顧長青巧言求情,得以倖存性命,而貶為庶民。
對於皇甫羽來說,幸福如曇花一現,稍縱即逝。如同握在手中的流沙,怎麼抓也抓不住。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戛然而止,轉動的齒輪撥弄着命運的軌跡讓人絕望而痛苦。
天下間,每個人都會有那麼一段記憶,是他永遠不願觸及的傷。而皇甫羽就是陸子翼的傷。
氣氛低沉壓抑。顧長青轉了話題,“陛下已知婚約之事,若是退了婚豈不亂了。”
陸子翼從悲傷中回到現實,轉眼便恢復如初。顧長青不想讓自己沉迷過去,要不然也不會自爆其事供別人非議。
陸子翼撩唇一笑,“你是怕宮裏那位把什麼亂七八糟的公主、貴女什麼的許給你吧!話說韶華乃京城絕色,配你難道還委屈了你?”恢復如初的陸子翼,油嘴滑舌,油腔滑調。
顧長青怎麼也想不明白,從前的皇甫羽總是沉默寡言,安靜謹慎。經過六年前之事後,接連打擊,后又差點命喪黃泉,醒來后性格大變,與先前截然相反。現在的陸子翼言談舉止間肆無忌憚。若不是他的摯友,又是旁觀者,怕是很難相信是同一人。就好像鳥兒在籠子裏關得久了,一旦釋放,便是天高任鳥飛。
顧長青抿了一口茶,“以你們的關係,你當然這麼說。”意思是你與韶華公主賣是同父兄妹,當然向著她說話。這話純粹打擊陸子翼。
“你……”陸子翼怒指他,“算了,本公子懶得與你計較。不過,你真打算娶蘇家姑娘?”
“父母之命難違。”
陸子翼撇嘴,“我聽你在這胡扯。”實在是據他對顧長青的了解,足智近妖的顧長青豈是隨意受人擺佈之人。
“目前蘇家最為合適。”蘇文雅出身尋常百姓之家,家世清白,清淡安逸,與世無爭。
“你就沒想過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顧長青斜眼看他,“難道像你一樣要生要死?”
陸子翼怒瞪咬牙,“若是你以後遇到對的那個人,希望你還能如此淡然。”
“我與你不同,至少不會像你這般傻。”顧長青還是那淡淡的模樣,轉頭望着窗外。
凡事過滿則虧。顧家已是盛極,無需再用家世、權勢來錦上添花。
與蘇家結親,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