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萬年一人成仙（九）
黑雲壓城，雷鳴電掣，這片世界，正在被雨水沖刷，但如此大的雨量，已經不能算作是下雨，反倒好像是在這天上，似乎存在着無數個水龍頭，閥門大開時，傾盆而下。
數之不盡的水柱從天而降，狂風龍捲，山脈倒塌，屋舍被毀，整個天地間，一片哀鳴，陷入到了慌亂之中。
“老爺，趕緊跑吧，這麼大的洪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把我們趙府淹了！”
“幸好我們趙府地基高，這才幸免於難，但這樣在府中也不是辦法，等到水位上來，就遲了！”
“唉，跑又能跑到那裏去呢，泥石流，洪水，山體塌陷……這個世道人命真的是不值一提！”
婢女、守衛們有的臉色慌張，有的神色黯淡，而在他們前方，一道身穿絲綢長袍的老者手中正拿着三根已經點燃的高香，神色恭敬，不斷躬身時，下一刻將它們插於香爐之中。
香爐前是列祖列宗的靈位。
做完這一切，老者才緩慢的轉過身來，看着面前眾人，面色淡然的說道：“莫慌莫慌，我們趙家能夠走到這個地步，那是有仙人相助的，你們聽我細細道來……”
“對對對，是有仙人相助，我們老爺的師父那可是天上仙，揮手間，施雲布雨，斗轉星移，挪山填海，那叫一個厲害。”
婢女們似是聽過了不知多少遍這話，老者開口時，便是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但那聲音響起后，他們卻都是嘆了一口氣，這個世上哪能有什麼仙，不過是他們老爺的臆想罷了。
他們這些侍從，從年輕時候起便已經跟隨對方了，這麼多年下來，之間的關係也是極為深厚，將趙府已經當作了自己的家，不然面對這等天災人禍，只怕早就逃命去了。
“老爺啊，這麼多年，我們趙府幾經生死大關，若是真有您口中那個仙人師尊，恐怕他早就出面了，怎麼還捨得您去多次冒着性命之危，救趙府於水火。”
“是啊，老爺您就清醒清醒吧，以前那是人禍，人為之力可以阻擋，但現在可是天災，您看看外面，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有多少，這個夢該醒了。”
“唉！我倒希望老爺所說不假，真的有那個仙人存在，這樣也就能救我們，救這個天下了。”
眾人情緒都是極為低落，打不起精神，畢竟在天災面前，人力不可為，能做的也只有等死罷了。
老者嘆了一口氣，顫抖的手指向他們，嘶啞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們別以為我老了，就糊塗了，這麼多年下來，我還能騙你們不成！”
“好了好了，我們信您還不行，有仙人，有仙人！”
一名年老的婢女邁出幾步，扶着老者，連聲應道，聞言，老者這才作罷，在婢女的攙扶中，走到了屋檐下，蒼老的眸子緊緊盯着外面那恐怖的暴雨。
看着老者神色依舊堅定，這些跟隨着他數十年光陰的婢女侍衛，心中有着酸楚，他們都知道，老爺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修鍊成仙，但老老爺膝下獨子，諾大家業也只能由他去繼承，於是老爺這才斷了修仙的念頭，可某一天，老爺卻突然告訴他們，他有一個仙人師尊。
起初，眾人以為是在開玩笑，但後來，日日月月年年，老爺都堅定這個念頭。
沒想到這一堅定，便是一輩子。
水位上漲，狂風加劇，雷電呼嘯，諾大的趙府也終於是敗倒在了天災之下。
至死，趙府的這位老爺都依舊在堅信，自己有位師尊，是天上仙。
他知道府里所有人都不相信他，都以為他得病了，發瘋了，但他自己知道這並不是臆想，他的腦海中清晰可見一幅畫面，一老一少，少年正欲跪拜，但卻有一股力量阻擋，讓他難以拜下，同時有老者的聲音傳出：“你已經拜過了，也送過拜師禮了，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的徒兒。”
畫面的最後，藍天白雲，晴朗的天際有天雷響徹，三聲過後，如日月可鑒，天地共同承認了這段師徒關係。
天地間，廟宇之上，大長老桐跡面前有三十六道畫面，其中一道是趙府在洪水的沖刷下，歸於湮滅。
這些畫面不僅他能看到，天元大陸上的所有修為精深之人都能看到。
三十六道畫面，各有各的精彩，但趙源這裏，卻是與其他人那裏的極為不同，而這個不同是體現在普通上面。
“乍一看這只是凡人平凡的一生，體現了那位老者對仙的嚮往，但背後所隱含的深意卻是不同尋常，這古仙今來中，他們會摒棄今生，進入輪迴試煉，相由心生，他們所經歷的也必然和自己息息相關……”
桐跡臉色沉重，喃呢時，趙源那裏的畫面再次一轉，已是進入了第二世。
這一世，他依舊叫趙源，拜入一所小宗門，成為了一名普通弟子。
修鍊天賦談不上優秀，但也不能說普通，頂多算是中等，宗門中有長老想要收其為徒，但不知他怎麼想的，竟然不留情面選擇了拒絕，因此更是惹惱了這位長老，處處與他作對。
往後數十年，他在修鍊上並沒有什麼大的長進，就算如此，他卻依舊努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成仙！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老的老，走的走，死的死，原本人丁興旺的宗門逐漸凋零了下來，而之前想要收起他為徒弟的長老也是在他面前坐化而亡，臨終前問他，為何當年不願拜他為師。
“從始至終我只有一個師尊……”
這是趙源的回答，雖然說不上這個師尊是誰，但他始終堅信這一點。
最終，宗門內就只有他一人。
每日的生活便是，拿着一把長掃帚打理裡外，以及在宗門列祖列宗的靈位前靜心打坐修鍊。
偶有幾個過路客，前來上幾柱香，捐了些香火錢。
就這樣，某一日，他大限終於到了，原本正在打坐的身影，撲通一聲便是直接倒地，渾身上下再沒有任何生機散發，腦海中僅有一段滄桑之聲響起：“我丹鼎的徒兒，七海逝，九山隕，天塌地陷，亦脊樑不折，當立於世，揚名立萬！”
“師尊……對不起，我沒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