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 第二十九章 玉樓宴罷醉和春
這年女兒節,來的比往年都要熱鬧許多,皇上率眾妃嬪於逸軒殿觀燈賞花,不同於往日的按部就班,今兒個女兒節倒是多了些新點子。
譬如今年適齡的小姐們都收到了皇后遞的帖子,凡適齡小姐皆攜香囊入宮,皆以比拼綉技論足高下。
誠然此話一出,鄞州城可謂是傳的沸沸揚揚,不論是否參加宮宴,或是未得適齡出嫁的女子都紛紛綉比拼起綉功。
明面上是為拼綉技,實則是為擇夫選婿,姑娘們將自己親手繡的香囊遞給屬意的男子,若男子接受則可求聖上賜婚,若是拒絕也可另擇良人。
但自古以來被拒絕的女子總歸是要遭人恥笑一番,可最令我頭疼的不是把香囊遞給誰,而是皇後派了綉娘專門教導我刺繡。
還專門下了道懿旨,大約是告訴我身為未來的王妃,今年的香囊必然會陳列其中,供眾家小姐學習觀摹,切勿叫人恥笑了去。
我頭痛欲裂,雖不擅刺繡,但從小亦是學過幾年,技法雖說比不上別的大家閨秀,但也算常鱗凡介,平平無奇。
然我其實並不喜歡這吃力不討好的活,我一直不甚明白為何偏要女子刺繡,辛苦月余的成果卻要白白便宜了別人,因此我總會尋了理由來逃了去。
然這次,皇後派了宮中最好的綉娘,少說也有四五位,便是叫我隱了身去,也再難逃出他們的五指山。
懿旨才下不過半日,四位綉娘便端端正正的利於正殿之內,我一面感嘆於宮內行事效率之高,一面欲哭無淚的如同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雖說他們是奉旨行事,但其認真程度實在是有目共睹,我發自內心的覺得,打手心一定是鄞州百姓世世代代祖傳下來的民俗,但凡我稍微瞌睡了些,便免不了一頓打,真可謂是戒尺出,手掌疼。
我大約習了約莫三四日,綉娘便囑咐我綉對鴛鴦,約莫三日後來驗收成果,誠然我見過小鳥,瞧過雲層,賞過夕陽,綉過落日,可獨獨沒瞧見過鴛鴦。
好在我很是虛心,俗話說不恥下問嘛,誠然我沒見過,卻不代表別人不曉得,可事實確是,大部分人都見過,但眾口不一,問了許多人,我仍然想不出鴛鴦究竟是何模樣。
我坐於殿中冥思苦想了許久,忽然一人自我身後喚我,修長的手指撫過我的額,帶起陣陣冰涼,我大驚,猛地起身,那人立即後退兩步,我正要大呼,回頭卻見來人正是韓齊。
他一面捂住手臂,一面十分痛苦的瞧着我,我狐疑良久才想起他的手臂原先是傷的很重的,大約我方才起身時,不小心傷到他。
我連忙上前探看他手臂上的傷,卻被他另一隻手順勢摟住,我暗叫上當,想要推開他,咬牙切齒道
“卑鄙。”
我怎麼忘記了,這傷明明是他自己故意弄的,當時都能面無表情,何故我撞了一下竟然能疼痛至此。
他輕輕鬆開我,用手捲起袖子,露出白色包裹的紗布,上面已經浸出鮮血,顯然是方才用力所致,我剛想喚大夫來瞧,卻被他制止。
他淺笑着瞧我,身後跟了一個小黃門,此刻正背過身不敢瞧這面的情形。
“拿過來給公主瞧。”
韓齊微微啟唇,身子已挪至椅子上坐下,全然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察覺不出任何不適。
在他身後的小黃門聞言,立即轉身,也不敢抬頭,但我卻認得出他,我腦袋一怔,仔細看他的臉,他不正是那日結結巴巴派去攔住韓齊的小內侍嗎。
也就是說,在韓齊出府的這些日子裏,都是此人前來伺候的,所以,我同韓慕所做的一切打算,都由他代為通傳,因此,我與幼青在府中的所有動向其實韓齊都心知肚明。
換句話說,我同韓慕之前打算了許久關於如何引誘韓齊,其實他都是知道的……
不光是知道了,並且還裝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引我出糗。我腦袋一聲轟鳴,有種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感覺,沒等那小黃門將東西放在桌上,我已勃然大怒,接過托盤往桌上一扔。
霎時間屋內除韓齊之外的所有人通通跪了下去,大約是從來沒有見我發過如此大的脾氣,幼青也急急忙忙從屋外跑了進來。
氣氛頓時尷尬起來,接下來要怎麼辦,是先吵一架再打還是先打一架再吵。思慮良久我發自內心的覺得,假如先同他打一架輸了,那麼吵架之時必然沒有氣勢,因此我大聲呵斥道
“韓齊你無恥!”
他穩穩噹噹的坐於案前,似乎早就料到我會如此做派,並不如何生氣。但屋內的侍女們可驚的滿頭大汗,大約是從來沒有人敢在韓齊面前如此放肆的緣故,但皆是一臉茫然,不知所云。
韓齊漫不經心地放下手中茶盞,抬眸瞧我,眼神深邃的叫人亂了心神,旋即沉聲
“我如何無恥?是將你從內院抱回來無恥,還是送你衣服無恥?”
本來我心中還不甚確定,他這一番話倒是叫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厲聲呵道
“當日在府中報信的小黃門就是他,定然是你將他指派到我身邊監視我的。”
韓齊冷笑一聲,問
“我為何要監視你,我想將你禁錮在這府中便是輕而易舉之事,想知道你在做什麼找來下人一問便知,又何必多此一舉派人監視你?”
他一番話將我問懵了,我張口結舌,氣的說不出話來,只是我的確沒有證據,只能咬牙道
“你走吧。“
韓齊亦不多言,起身便大步走出房外,那跪在地上的小黃門亦是抹了把頭上的汗,跟着韓齊連滾帶爬的跑出去。
我被氣的有些頭皮發麻,幼青在一旁問我需不需要將他們暗殺掉,我搖搖頭,尋了處地方坐下。
自此之後的兩三日內,不光是府內上下傳的沸沸揚揚,就連大街小巷也都傳開了,眾口鑠金人人皆稱齊王與未來王妃不睦,定是因為王爺屬意之人並非那陳洛,而是盧家長女。
幼青回來同我說道時,其實我倒並不如何生氣,想來他們說的也不錯,我同他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又何苦要強求。
綉娘到府中時,我仍趴坐於案前綉着香囊,雖說極小心的不願扎到手指,但仍然無可避免的在手上開了好幾處花。
綉娘接過時,無奈的搖搖頭,俯身瞧我道
“過兩日便是女兒節了,公主這樣的香囊定然是拿不出手的。”
我不會綉鴛鴦,只照着空中鳥兒綉了一副,自是不如人意,我微微嘆了口氣
“誠然即便我綉出了鴛鴦,也不知該送與誰。”
綉娘沒有說話,只沉聲吩咐我
“公主您這幾日便加班加點的綉彩霞,若是能在這香囊上綉出彩霞,亦能夠驚艷四座。”
驚艷四座我自是想都沒想過,不過綉彩霞我當是拿手的,便也點點頭應了下來。
此後的兩天,我幾乎都在趕工,手指不知刺破了多少次,有幾次大約是累的不行了,也不知怎的就睡了過去,還是幼青將我叫醒。
她一直陪在我身邊,比我睡的時間還要少,只是她不會刺繡,也只能整日陪着我,什麼也做不了,有時還會背着我悄悄的抹眼淚,轉頭卻要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彩霞的綉法極複雜,加之我又有些不熟練,委實是綉了很長時間,但好在是趕上了女兒節之前完成。
侍女為我寬衣時,我仍是一副懨懨欲睡的模樣,只是那衣裳我思來想去也沒有印象,軟軟的問一旁的幼青
“這件服飾我倒沒見過”
幼青連忙筆畫說是那日韓齊送到房中的,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的確有這麼一樁事,大約是那日氣昏了頭,也未曾注意到。
同韓齊坐於轎輦中時,我已經打不起精神了,不知何時失去了意識,昏昏沉沉的睡去,一路上很安靜,也睡的極沉。
睜目時已入了宮內,幼青將我喚醒,韓齊早早就下了輦已先行幾步,因此當我入席時,便瞧見韓齊早已端坐於席位上,而我便被引至另一側坐下。
我並不如何吃驚,大約他還在因為前幾日的事同我生氣的緣故,宴席擺在室外,逸軒殿很氣派,四處張燈結綵,燈火通明。
即便是漆黑如寒夜依然能夠視物如白晝,儼然一副小市井模樣,百花盛開,爭奇鬥豔,清香撲鼻,倒是醒神。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賓客紛紛入席,相互拜會,便是正襟危坐,除了王公大臣,自然是少不了女兒節的各位小姐們,各個都盛裝出席,乖巧動人,其中最是出塵者當屬盧家長女。
當然亦是少不了許多王宮少爺們,雖不如小姐們打扮的細緻,倒也是風度翩翩,倒叫在場的女子暗送秋波。
皇帝與皇后二人攜手入席,而上一回我參加宮廷宴席之時,皇帝攜手的乃是那位最為得寵的熹貴妃,自我這個方向能瞧見韓齊的側臉,原以為他會很難過,卻不想此刻他的臉上依舊如常。
微微淺笑,同旁的王宮大臣們閑聊甚歡,而於他對面的,則是盧家長女盧裴裴,今日的她不同於往日的清新淡雅,更多了幾分艷麗之姿,叫人挪不開眼。
她的眼神飄忽,卻時常落在與她相對的韓齊身上,我猜她大約是喜歡韓齊的,或許那日在街上遇見她也正是在為今日女兒節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