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帝尋仙鎮
天青色等煙雨，尋仙鎮內籠罩着一層天光濛霧，西蜀女子多俊俏，靠的正是山水之美，隴山將整個成都平原包裹住，聚住了天地靈氣。
晨光暮靄間，老人的豆腐店早就有燈火閃動，磨豆腐這件事情之所以被稱作人間三苦之一，有的不僅僅是辛苦的勞作，再來就是每日的敢早起身，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得絲毫的憊懶。
天才蒙蒙亮，老人放下手中的搖車，伸起手臂，微微抬頭張望而去，木樓圍欄之上，少年正痴痴的望着那一桶豆花。
少年雙手環抱一柄長劍，看着木桶之中因為熱氣滾燙，而在不停翻滾的豆花，少年微微一震，微言的嘆息道：“故鄉的味道啊。”
老人一步踏出，虛空一踩就已經踏入了木樓之上，瞧着少年微微動容道：“怎麼地？小子你還想跟老子學磨豆腐不成，不過你那點錢可是不夠哦。”
少年抱劍轉身，不屑道：“老人家這家傳的手藝我可不敢亂學，不過晚輩還真有一件東西要跟先生買，或者說是換。”
老人不由得轉身而去，一步又重新站回了木桶邊上，一手搖晃起木杆子，推動着整桶的豆花翻動。少年卻是個直楞性子，嘿嘿一笑，直接從木桶中捥起一瓢豆花，香氣四溢，奶黃色的豆花在空氣中凝結，少年故意轉身，手上憑空的出現些焦黃色的蔗糖，撲灑下去而後又慢慢融化，少年將木瓢換至左手，天地初晨是陰陽交替，只見少年左手凝結出一絲絲太陰之氣，木瓢之內豆花迅速凝結，直至晃動如漿糊狀。少年仰天輕輕用牙齒刮下一片，潤入口中，絲滑無比，又有蔗糖細微的粗糙顆粒感，一吞而入，只留下滿嘴的豆花清香，絲絲甜甜，回味無窮。
老人見不得少年做戲，只是微微轉身望了一眼，對於他手中的豆花，他自然是無比熟悉，還未凝結成豆腐的豆腦，又微微看見少年手中的太陰之道，這才有些汗顏，如此年輕的修道者，絕對是哪座山上的天才俊彥。
少年似乎沒有理睬老人的疑惑，右手掐訣直接乘風而去，這又是上古巫道的手法。木樓之上，佈滿黝黑鬍鬚的漢子微微撐開獨眼，圓瞪的眼睛躲藏在滿臉的毛髮之內，更是顯得有些小，卻是無比的專註有神，聚住的一點點光芒能讓任何人見着都能夠心裏打怵。
木瓢被太陰之氣動的沁涼，少年抬手間，已經將晃動的豆腦放在黝黑漢子身前，笑道：“老頭我們打個賭如何？”
眼神才變回黯淡無光的漢子，突然來了神采，急匆匆的開口道：“賭啥？你要是輸了怎麼辦？”
少年退了一步，看着漢子道：“陸老頭咱們都這交情了，能不能別這麼俗氣，我可沒啥好輸的了，我身上有你要的嗎？”
漢子滿臉黝黑，卻是有一雙黃白相間的大手，五指成爪，在身前一握，低聲笑道：“我想要的，就怕你不想給。”，漢子眼眸微動，下巴微微點在少年的劍上。
少年立馬轉身收起鐵劍，臉色仍舊是如常，冷聲道：“這可是家傳寶物，老頭你可不能連我這小子的東西都要搶吧。”
漢子微微動容，似嘲諷道：“那就不賭嘍，有什麼好說的，我可從來沒有你這小子這般輸不起，世風日下哦，人心不古哦，像我這樣的賭品上古來就這一家。”
見着漢子的無賴模樣，少年心裏發笑，仍舊是一手遞過去木瓢，黝黑漢子狐疑的接過，聞着一聞，的確是跟這滿院的香味如同，便是瞅了少年一眼，分不清他搞得是什麼花樣，木瓢是有葫蘆製成，表面光滑，內部才是溝壑縱橫，漢子微微一斜，從着少年咬過的地方下嘴。溜滑的豆腦還沒等漢子咀嚼，就已經滑入他的喉嚨，好在仰着脖子，一下子直接吞了進去，漢子有些氣惱，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輕聲道：“來，太陰之力，給它凍結實嘍，我就不信我還吃不到它。”
近半年的相處，陸吳神獸總算是對少年有幾分真正的知曉，一身兼具多種上古道法，生性頑劣狡猾，跟他打賭那是十賭九輸，奈何少年一手吃食不知是何處學來的，總能夠變着法的搞出些新名頭，就是如他，從上古戰場，第二紀元中活下來的真神獸，也是見所未見。
日頭已經升高了，想要獲取太陰之力不如剛才的方便，只見少年右手在空中畫出半個圓弧，一把捏住太陽之力，胸口處陰陽交匯，太陽生太陰，太陰之力才能從左手變化出來，直接將木瓢凍的咯咯做響。
漢子指甲成刀直接從木瓢中劃出一道，三指捏住滑溜的豆腦，張口吞咽而下，這會慢慢融化的冰豆腦終於讓他嘗到了其中的滋味，不禁點頭道：“不錯，不錯，柔糯滑嫩，口齒留香。”
陸吾乃是真上古神獸，傳言中上古神獸陸吾又被稱作開明獸，本是黃帝都城崑崙丘的守衛，兼管着“帝之下都”與“天之九部”，只是不知為何會出現在蜀山神龍殿中；可陸吾有兩大愛好才是為人津津樂道的事情，一來陸吾好賭，十分好賭，二來十分好吃食，傳言中西王母舉行天下神仙大會時，他本是天門看守，只因他好王母的手藝，偷偷溜進了大會，導致後來的天門遺漏，這才被罰，入了人間界。
陸吾點頭道：“老規矩，願賭服輸，老夫的確是沒有吃過，說吧，啥條件。”
吱呀作響的豆腐場子，突然停下了聲音，老人輕聲哼道：“老子磨豆腐有上百年了，就沒有老夫不知道東西，你們一唱一和就想給老子下套，未免是太過看輕我了。”
陸吾噗嗤一聲，像是看傻子一般，轉過頭去，見到少年正皺着眉頭，定然又是在謀划什麼，漢子倒是無所謂，一來是少年的實力只有堪堪三境，若是在人間當然是了不得的存在，可要放在漢子眼裏，跟螻蟻差不多，二來以他被罰入蜀山神龍殿已經三千年，只要他完成契約，待在蜀地之內就可以，小子定然是詭計多端，可一路上見識到的新鮮玩意實在是多。
忽然少年像是一哆嗦，快速的轉過頭來，眉眼裏儘是玩味，對着漢子輕聲道：“陸老哥，你會不會時光之道？”
時間一道，原本出自太古巫道，與盤古大神開天闢地所承，乃是太古神龍燭陰的道，人間界中也是少有耳聞，更別說會。
漢子微微點頭，那隻被劈了一刀的左眼微微顫抖，“會一點，你可別打我主意，老夫只會一點，更不會教給你。”
少年抬頭道：“陸老哥哪的話啊，我咱們這關係，我還能算計你。”，微微停頓，憑空虛捏，高聲道：“老人家再買兩塊豆腐。”，層層疊疊的黃白豆腐已經做的差不多，老人手中的是最後一桶，憑空虛捏住兩塊豆腐，少年便是又開口道：“別想的太多，還是吃的，坑不了你。”
只見少年從袖口抽出一把骨玉小刀，兩塊豆腐攤在手掌上，橫縱相切，便是一會就將兩塊豆腐切的四四方方，共有十八塊。又似變戲法一般，直接從袖口掏出一個小瓶子，老人似乎看出來，那個瓶子正是自己房中所有，不免嘀咕了兩聲，不是打斷，又仔細看着少年的動作。
山腳之下水氣瀰漫，少年從空中捏出一絲水氣，點點頭，隨手揮灑出一些粉末狀的東西，這才抬手道，接下來就看老哥的了。
陸吾一手掩蓋在左眼之上，兩指捏住上下兩層眼皮，空洞的眼窩之內，完全是灰白色的眼珠開始緩緩轉動，只見停留在空中的幾塊豆腐慢慢乾癟下去，時間極速流逝，看似乾癟的豆腐之內又開始了新的輪迴，慢慢膨脹，一根根一絲絲，細小的白色毛髮蜂湧而出，就像是在看一場延遲攝影作品，生命的輪迴在時間的催化下大步向前。
少年仔細盯着眼前的豆腐，直到他的一聲停，漂浮在空中的幾塊豆腐已經是從滿身毛髮中又變回鼓脹的狀態只是此刻表皮之上滿是斑駁。
少年捏住一塊，那些晶瑩的骨玉小刀從豆腐上微微劃下一塊，放入口中微微一抿，渾身一個哆嗦，少年微詞，“好像，鹽有點多了。”
漢子身材高大，低頭仔細瞧着少年的臉色，並不是每次他的吃食味道都很好，但每次都有意外的驚喜。
一次，在山野之中，少年非要說河邊的一種草根可食，結果兩人才吃下一根，便是相對而吐，少年還不停解釋道：“這叫折耳根，不騙你，真能吃。”，漢子想道此處，便回憶起那草根濃郁的味道，的確是能吃，可就是他接受不了。又是瞧見少年眼中的不確定，漢子打定主意，這次他不吃了。
正在漢子糾結中，天井之內，吱呀的磨豆腐聲不知在什麼時候又停了下來，木桶旁的老漢，身子起伏，像是被什麼東西驚嚇住滿臉的驚恐，豆花木桶中的熱氣撲在他的面頰上，嘴角微微顫抖，這才將他的神魂收回了身子，他方才所聽所見，真正的超乎他的想像，少年會陰陽之道已是天下異象，黝黑漢子居然能夠一眼洞穿時間，真是讓人頭皮發麻，想想方才自己的言語，才覺得真的貽笑大方。
漢子偏不是這種貪生怕死的性子，微微搖頭一笑，憑空一點，嘴裏默默念道：“大海無疆，靜水流深，吾乃劍道公孫氏，天地不懼。”
老人的念叨突然被黝黑漢子打斷，憑空虛握便直接抓住了他的衣角，冷聲道：“小子，給你個任務。”，接着，在他自己都不經意間嘴角露出了和少年相似的壞笑，隨手切下一小塊長毛的豆腐，一掌拍進了老人嘴中。
劍道公孫氏的戰魂才在老人口中昵喃，那股敢與天地爭英雄的氣勢來的快去的更快，這會只覺得嘴裏是咸香無比，他的豆腐他自己自然是知曉其中的奧妙，可那一股子鹹味和一種無法解釋的泥糯感讓他又重新振奮起來。
對於豆腐，整個白帝城都沒有人再比他了解，居然有如此新意的做法實在讓人興奮，這樣一想剛才木瓢中的另一種豆腐似乎更讓他好奇。
抓住木欄上的木瓢，輕輕搖晃，日頭已高，太陰之力冰凍的豆腦已經被日頭曬的融化，如水流般左右搖晃起來。仰頭接過余留不多的豆腦，絲絲潤滑的感覺在他的喉嚨間流動，才覺得這種狀態的豆腦讓他很熟悉。轉身看着少年，問道：“小子，你方才說的要和我換一樣東西難道就是這個？”
少年點頭道：“對，那個叫豆花，咸甜適宜，這個叫豆腐乳，得種味，配合寡淡的稀飯清粥最是合適，怎麼樣，老人家有沒有興趣啊。”
老人剛想開口，就被一讓的漢子扯住衣領，低喝道：“那個什麼豆腐乳是什麼味道？”
被這一打斷，老人的情緒突然的爆發，一張推開漢子的大手，冷冷瞪回一眼，只對着少年說道：“這豆花可是豆腐成之前的半成品？這豆腐乳難道需要時光之力？這你給我說了也沒用啊。”
少年一手拍在老人肩膀上，這次老人似乎並不反感只是聽着他的話語，“這豆腐乳自然是需要時光的暈染，最好呢，還是讓它自己受得日月輪換，蜀地水氣隆厚最是適合這類東西的成長，我剛只是心急。”，少年停頓了半刻，由着老人自顧自的回想剛才的經過，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唯有一點，那灑在豆腐之上的灰色粉末似乎是讓整個豆腐發生奇異變化的東西，就像他鋪子裏從不會外傳的滷水。
少年看着他似乎回味過來，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說道：“我們要上白帝城，老哥能不能通融幾分？”
作為白帝城在尋仙鎮的接頭人，老人的店鋪開着從來就不是為了招攬客人，老人微微退了半步，將手中的木瓢放在一旁，問道：“你們是從何知曉我身份的？”
少年伸手將老人一把拉回了原本的位置，低聲道：“多大個人了，激動什麼，像我身後這位的身手，想要上山也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我們是神龍殿的人，此次聽說隴山妖族想要入侵本次大會，我們怕你們公孫氏應付不來，特地提前敢來。”
劉氏老人抬着眼，一隻手不自覺的捏住了花白的鬍鬚，若真如少年所說，這事就已經很大，他的確是在此迎接神龍殿和豐都兩道山上勢力。
少年見他沉思，一掌拍在他肩膀上，低聲道：“實話和您說吧，你身後的這位就是神龍殿的老祖宗，你剛可還歷聲斥責過他，我可知道他是個記仇的主。”
漢子身子一凜，才是低聲道：“那方才你說的兩種東西的做法可還算數？”
少年一拍胸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又被少年狐假虎威了一次的漢子，完全沒心思琢磨這點屁事，他眼裏全在那幾塊長毛的豆腐身上，老人的眉宇糾結，才是嘆息一聲，手指直接彈出一道指甲，直接割下一塊豆腐，才放入嘴中，滿滿的苦鹹味襲來，頓時轉身歷喝道：“劉牧遠，你是不是又在挑釁老夫？”
此時，木欄之下，清晨起早的幾個婦人正巧端着一碗清粥，少年如獲珍寶，一把抓起，急聲道：“我的老祖宗哎，配着吃，配着吃。”
漢子的眉毛皆立，少年才是虛聲道：“的確是有點小失誤，不過還是可以吃的，你就再信我最後一次，試一試。”
黝黑漢子接過瓷碗，心裏想着這小子敢在拿自己尋開心，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滾燙清香的稀飯慢慢流入喉嚨，口腔之中那種濃重的苦鹹味被驅散，慢慢的鹹味變得留余唇齒，再加上豆腐的粉糯，果然又有一種新的狀態。
一旁的公孫氏老人也接過一碗熱粥，已經夾起了一塊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