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水雲天一陣
當天空的那可憐的一抹斜陽都已經落下,鋪滿在浩渺千里餘波之上的暗黃色光芒也完全消失了,蕭皇帝的道法自然是天下了得的,不然他也不能猶如變戲法一般從江陵城的武院中將劉牧遠提着,片刻便出現在煙霧裊裊的皇家庭院當中。
劉牧遠就像是一隻小雞一般直接被蕭家皇帝丟在了一旁,他已經從那場魂海浩劫中緩了過來,但是任誰被一位天龍皇帝提着然後丟在地面上都不會好受,還沒等他站起身子,天龍皇帝便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威嚴的說道:“小子,你知道些什麼東西,說說吧。”
世人說伴君如伴虎,並非是一句假話,一個能夠將別人的性命拿在手心的人,自然不會把別人的性命再當做是一件重要得事情。也並非是有人願意天生就想要擁有一種對別人的威嚴,只因為他是皇帝,無論是誰只要能夠得到他的寵信就能夠藉著他的虎皮得到無數的財寶資源。
無論是誰只要想到身邊得人皆是同屬一個時代中最聰明得人,若是一個聰明人心中沒有了畏懼,那似乎是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身居高位的人天生便會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威嚴,突然的天龍皇帝的臉色變得有些戲謔,不僅僅是眼前的劉牧遠還在一種朦朧的狀態,更是天龍皇帝自身的一種神奇力量。
“小子,我知道你來自那裏,至於你到底是不是楊家人試一試便知道,但是,你最好是,不然我那師弟要保你,楊家人也不會放過你。”
夕陽已經染紅了滿天,少年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位德高望重的天龍皇帝為什麼要給他說那樣的話,慢慢的爬起身子,少年能夠清晰得感受到身體中似乎又多了些奇怪的東西。
似乎是得了一句‘債多不壓身’的安慰,少年站在一棵大樹上,透過那裊裊升起的煙霧能夠遠遠的望見江陵城中的熱鬧,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腳步在樹榦上一點,顯然還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做,他去面對。
第一件事也是他自己最好奇的事情,那三皇子身後的鬼夜到底是何來歷,他之所以能夠吸收豐都鬼道的力量,那是他用了整整一顆太陰珠換來的,可是按照豐都鬼城的規矩似乎是沒有任何一位男第子能夠修鍊最為精粹的豐都鬼道,更是讓他好奇的是他心中的那一股子難以言說的感覺,就像是,就像是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他本不該有這種感受,他沒有朋友,可以說他不應該有老朋友,因為他的老朋友來自幾千年之後,那到底是什麼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呢,他在心中苦苦思索起來。
這個問題直到他在月上柳梢頭的時候才被打斷,他的影子斜斜的被掛在一棵樹榦上,這是一棵普通的桂樹,在這雲夢水澤的國度里這種樹長得特別茂盛,他就像一隻小貓一般輕輕的依在一根樹榦上,任由着那透過樹葉的月光斜斜的朝在他的肩膀上。
此刻的鬼夜似乎也有着相同的困擾,他不知道,自己這麼一個在世人看來無比恐怖的臉上到底是有什麼東西能夠讓一個楊氏少年對着自己笑出來,而且那種不可言說的親近又是怎麼一回事,他知道那個人來了,因為那種感受又近了幾分,就像是心口被春日的母貓輕輕的抓撓了一般,可是他不能馬上去詢問出一個答案,因為他的身後又從那屋院的黑暗裏正緩緩走出來一個身影,這才是他應該熟悉的人,她身上才會有他熟悉的感覺。
那人走近了些才開口道:“不是跟你說過嘛,盡量不要開眼。”,女子口中的聲音深沉冷冽,卻又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更令人奇怪的是,那女子用手輕輕的撫在他的眉心處,伸手釋放出一種淡紫色的光芒,突然的女子驚奇的說道:“為什麼今日的情況有些奇怪。”,女子的行為動作都是如此的優雅從容,就連一句驚奇的問話從她口中說出也顯得如此的冷靜。
他知道女子的意思,所以當他慢慢推開那隻手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用着一種如她一般冷靜的言語說道:“姐姐,今天我遇見了一個人,一個神奇的人,他似乎……”
“似乎什麼呢?”
“似乎和我一樣,體內有着一種來自別的世界的力量。”
當少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劉牧遠幾乎就要從樹上跳下去了,這已經不是他鄉遇故知了,在他想來這幾乎就是在另外的一個時空遇見了一個和自己想同的人,一個只有他才能夠明白自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的人。不過這一種衝動立刻又被女子的話給打斷了,“哦,是嗎?他也來自地下?”
獨眼少年緩緩的扯下帽兜,露出那深邃的獨眼,輕輕的搖頭道:“他決計不是跟我出自同一個地方,但是他身上絕對有東西來自那裏,只是我不能確定他到底是研習了鬼道還是另有蹊蹺。”
依靠在樹榦上的劉牧遠幾乎就要忍不住誇讚起少年,似乎他兩樣東西都猜中了,他即是有豐都鬼道的力量,也有來自地獄的器物,他攤開手掌從他指尖,閃耀出一顆星星點點般的螢火蟲,就是因為這樣的一隻小小的螢火蟲才讓他能夠在偌大的江陵城中很快就找到了獨眼少年的蹤跡;又是因為這隻螢火蟲他才可以讓江陵武場中老祖宗都要嘻嘻哈哈陪着笑臉,這隻蟲子雖小卻是他能夠在這個亂世中橫行隨心的根本,就因為這隻蟲子來自千年長安城外的一座山上,只因為這隻蟲子是上古魔神銀靈子的無數分身之一;只是因為這是神風大秦的第一魂獸。
螢火蟲猶如星光一般撲閃着翅膀在夜空下飛行離去,少年的目光仍舊是注視在這一對姐弟身上,那獨眼的少年已經十分神奇,能夠讓他稱呼一聲姐姐的人那似乎是更加神奇,可惜,劉牧遠此刻只能輕輕依靠在樹枝上,聽得那少年和他的姐姐又說了幾句,那女子便是如一陣風塵一般,飄然而去了。
清明時節的夜仍舊是那麼的涼,更何況此時正在千湖之國,萬里湖澤的江陵,沉重的霧氣正化作一顆顆露水慢慢像地面覆蓋下來,這種水霧就像是一個正要入睡的女子正在將她的被褥輕輕的慢慢的蓋在身上。
對於一個人來說,這種天地之間的被褥絕對不是一個人能夠承受的,因為這還是三月,清冷的三月,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這個時候也絕對不是爬樹的好時候,可是少年的步伐絕對是沒有絲毫的猶豫,他也慢慢的靠近了這根樹枝,慢慢的爬了上來,在他看到劉牧遠的第一眼,他兜帽之中的那隻獨眼彷彿就是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親人一般,從他的獨眼之中流下了一道明顯的淚痕。
在他的心裏,那道黑暗無比的黃泉路本該成為他心中的一個早就遺忘的事情,那條黃泉路的另一端似乎有一個他永遠也不想再想起的故事。
踏上那根樹枝的路途並不遠,獨眼少年卻是有一種穿越了整個時候的錯覺,他的開口很輕也很隨意,就像是兩個許久未見的老友,沒有任何的眼光交流只是在言語中露出了那份安詳的嘆息。
劉牧遠在等着那隻螢火蟲的歸來,對於少年的到來幾乎就是當做沒有看到一般,可是他似乎是正在偷窺剛才的兩個人講話,現在又是被主人直接抓住了,可是他幾乎是沒有絲毫的異樣,少來的到來就像是他自己的手臂一般,親切又溫和,他輕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鬼夜。”
他才記起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在江陵的武場內被叫過很多遍,現在他沉默無語幾乎是根他沒有任何的言語交流,空氣中卻沒有一絲的尷尬,只有兩個無比親密的人之間才會有這種默契,顯然他們之間是有這種默契的,因為在螢火蟲飛回來的那一刻,他已經看到枝丫上的少年已經跟着他一起躍起了身子。
清明的月亮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兆頭,更何況清明節還沒過去多久,又是在這麼潮濕霧靄沉重的夜晚,此時的月亮又有着一股獨特的稱謂‘毛月亮’。
毛月亮的夜晚最好是不要出門,因為在大人們口中說來這種夜晚是很容易碰見鬼的。
可是兩個月下的身影仍舊是飛速踱步飛走,他們自然是不怕鬼的,他們甚至比鬼還要可怕,甚至說他們就是鬼。這樣的組合在毛月亮的夜裏出現顯然不是出去跟人玩樂的,鬼在這樣的夜裏似乎又更加的厲害,這兩個人才在這樣的夜去殺人。
那隻小的可憐的螢火蟲不知是怎麼的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飛過了萬水千山一般,兩個人已經在月下飛舞了許久還是沒有飛到那個地方。
現在鬼夜少年終於開口了,“我們去哪?”
這句話顯然是句簡單的詢問,劉牧遠也應該用一個回答來解決這個問題,可是他只是陷入在一片沉默當中,他的手在月下指了一指,身體上已經開始變化,那種極為恐怖的鬼鳥又再一次出現,‘蠱雕’,無論是在任何的夜裏那都是極為恐怖的一種鬼鳥,更何況這樣的夜裏,他烏黑到極致的羽毛上已經鋪上了一層月的銀白,當他的腦袋上開始露出一個尖尖的角時他已經完成了這個變化,在地經記載中,蠱雕乃是一種水鳥,它的出處來自鹿吳山水澤當中。
一隻鳥能夠在水澤中如龍一般的遊動已經很是奇怪,但是在它的身上顯然不止這些能力,直到現在鬼夜才在這朦朧的水月天裏見到了江陵城的另外一面,當然他也看到了劉牧遠身上因為蠱雕變化出來的神奇。
鬼也分很多種,水鬼和山魅顯然就不是同一種鬼,可鬼夜的這種鬼既不是水鬼也不是山鬼,他是一種很獨特的鬼,獨特到他就猶如人一般遊盪的身子在水中就是水鬼一樣。
忽然的劉牧遠的身子驟然的停下,身前朦朧的水波當中就像是有着一道看不見的牆壁,鬼夜顯然沒有見過這道牆但是他從那位蕭家的三皇子口中得知過此事,蕭家曾經是整個南方的皇族,也是遙遠時間裏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知道的事情自然很多。更讓他興奮的是身處的地境名叫雲夢水澤,既然是水澤的國度,那麼水裏的東西自然比岸上的更加精彩。
可惜少年的興奮勁在劉牧遠碰到那道無影無蹤的牆時又有了新的變化,就正如江陵的大陣一般,水底的世界似乎也有着這麼一道水幕屏障,劉牧遠自然是無法破開這道屏障,但片刻間,少年心裏的擔憂就被那隻閃着熒光的小蟲子打破了,神遁無形的上古神魔銀靈子既然能夠從上古神魔戰場上存活下來,那他的逃遁破陣的技巧絕對是天上地下的第一,這隻小小的蟲子雖然不及遁神銀靈子的千萬分之一但是對付江陵的小小屏障也是足足有餘的了,此刻的劉牧遠似乎是將自己三魂中的一魂從身體上剝離出來,然後融入小小的飛蟲身上,再由着這飛蟲在陣法的大幕前鑽開了一個小洞。
當那隻小蟲彷彿穿越到另一個世界時,少年聽着身前的聲音,“來,施展豐都六道輪盤,然後入我的地魂,我帶你進去。”
誰也想不到,想要進入這個水底的世界竟然需要穿過一道深深的旋渦,就在劉牧遠的靈魂幾乎都要被這道旋渦甩飛出來時,鬼族少年幾乎是咯咯的笑出了聲,對於他來說,這種事情似乎是在遙遠的記憶里有過那麼一次。
看起來眼前的漆黑旋渦像是一道地獄之門,不僅是身體就是靈魂也要跟着這道旋渦一起旋轉起來,少年的臉上顯露出來的表情竟然是一種極為享受的狀態,他強行的撐開了少年的地魂,此刻劉牧遠就像是一顆紫色的光球飛快的旋轉起來,突然的地魂中傳來了鬼夜的一道喝聲,雙手合十的鬼夜從他的地魂中顯現出一尊盤膝坐地的菩薩模樣,這才是真正的豐都鬼道,這才是真正豐都大帝。
瘋狂旋轉的旋渦在那一刻生生被人扯東一般,只聽得咔嚓咔嚓的聲響響起,當是鬼夜雙手張開的時候就像是要將這旋渦給倒轉一般,噗的一聲劉牧遠就像是一隻靈活的人魚,一個躍起便掉入了那道旋渦中心。
他當然不是找死,因為他的另一道靈魂已經穿過了這道旋渦,等到那一道靈魂又回到他的魂海中時,他的魂海內竟然響起了一道長久又舒暢的呻吟之聲,本該和他一起出現在這片雲夢水澤之中的鬼夜此刻竟然在他的地魂中緩緩睡去,一個人就算他是一個鬼,那麼他也是一個有着身體的鬼是如何穿越入一個人的靈魂的,而且此刻的鬼夜似乎是在享受着某種洗禮一般,整個靈魂都在他那沉重烏黑的魂海中起伏蕩漾。
就連那隻吞天的饕餮出現的一刻,少年也沒有驚醒,饕餮本來不應該出現的,它是上古四大凶獸之一,它的名聲不是不好是極為不好,不管是誰在這世上要是見到它不是逃跑就是要殺了他,可是他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一個奇奇怪怪的鬼族少年身旁,竟然還是沒有絲毫的緊張神色,反而是張開了大口對着劉牧遠說道:“小子,你這是走的什麼狗屎運,豐都大帝千萬年來也就練就了兩個道外化身,你這是白撿了一個,這算什麼。”
劉牧遠知道豐都大帝的道外化身是什麼東西,九境稱聖、十境成神,在人間界似乎是有着某種天地規則誰也無法在十境之上有所作為,那麼要是自己多出一個十境的身外化身,就像是將這個世界的規則重新排列了一般,別人是十境,而他卻是兩個十境,甚至只要豐都大帝願意他可以有無數個身外化身。
突然的饕餮的整個身子又微微傾倒,好奇的看着身下的獨眼少年,饕餮的沒有臉所有無法凝練出一道表情,但是他的嘴張了張,似乎在苦笑一般,極為不可思議的笑道:“小子,不知道該恭喜你還是同情你,這東西比我還臟,我至少還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這東西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至少不應該出現在大荒之外的地方。”
饕餮的話當然不是危言聳聽,劉牧遠也只好輕聲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饕餮搖了搖頭,張開了大口將魂海中的那兩道聖境威能直接吞沒,幾乎是連看都沒看劉牧遠一眼只是一個身子慢慢的沉了下去。
劉牧遠無法形容來到這個雲夢水澤第一刻的感受,只能由着他的感覺說出了一句‘草’,這個世界,這個水底的世界竟然是倒轉的,而且就是水面的江陵城的一個倒影,水底的世界也就是一個倒裝的江陵城而已。
現在縈繞在劉牧遠心中的一個疑問終於被解開了,那江陵武場中老場主和那隻肥頭大耳的鯰魚為什麼是從地底下鑽出來,要麼是從武場的天上直接落下來,這些東西似乎在指着一個奇怪的事實,在這江陵城的水底和水面似乎有着一個連接的通道,那這個通道似乎就是那個小小的武場。
劉牧遠此刻臉上的表情就像是梅雨時節的天氣一般,臉上就是刻着愁雲慘淡四個字,因為他的身子似乎現在正被倒掛在一個水晶石上,而他還未從剛才的那陣暈眩中恢復過來。更要命的是他本想偷偷摸摸進入這個雲夢水澤,現在倒是直接被人抓了現行。
只聽得一聲沉重又戲謔的聲音響起,“我的龍主哎,我的小祖宗哎,你這是要幹嘛啊?我還以為是誰呢把這雲夢水澤的水雲天一鏡陣給攪的亂七八糟。”
原來這大陣叫水雲天一鏡陣,就如這名字一般這個大陣真的將眼前的水和天完全融為了一體,而且還將在水和天之間支撐起了一個能夠通過江陵武場,這等大陣不說如何宏大,就是這水天鏡像的構思也是如此的絕妙。
當劉牧遠停下身子落在巨大鯰魚身旁的時候,他靈魂中那隻小小的螢火蟲閃耀了一下,這本該是來自神風大秦山上勢力長安驪山的一種最為簡單的交流方式,就像是人們在路邊能夠看到的最容易見到的小螞蟻,若是有人能夠停下腳步靜靜的看看,就會發現,這些可憐又可愛的小蟲子們對於交流是那麼的方便,與人的交流不同因為它們並不需要人類一般的複雜人情世故,通常它們的社會造就已經安排好了,什麼蟲改幹什麼事,可要說起來人類又何嘗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