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3章 又一年！
夏搖從不相信，她從少女時代，認識的，那麼聰慧，那麼老持穩重的傢伙……
真的會這麼輕而易舉的離開，離開這個風稍微大點，就能迷濕人眼的城市，乃至悄無聲息的離開這個世界！！！
外界，曾經有不少的聲音，言辭鑿鑿的，自信篤定的，主動站出來，證實他北天王沈卓已經死了。
可，這個世道，終歸還是有很多人，不願意，又或者，不肯接受這樣的事實。
譬如，這間規模並不大，卻坐滿諸多凡夫俗子的飯館。
尤其那位，頗具仙風道骨，時不時搖擺着摺扇的老傢伙，眸光燁燁，說起他的故事，就像他在身邊。
雖然美化了不少，雖然潤色了不少，但大部分，都是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
一節過去。
眾人意猶未盡，於是第二波起鬨，再次響起。
本姓顧的老傢伙，也端起桌上的茶水，稍稍潤了潤嗓子，看樣子，想趁着這份興頭，再來一場。
眾人聚精會神，或單手拖腮，或摩拳擦掌，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顧姓老人。
夏搖逐一看過去，那模樣，就像是讀書時代。
顧姓老人是站在講台上，飽讀詩書的博學老師，場下，則是一群嗷嗷待哺，準備學習新知識的孩子們。
安靜。
鴉雀無聲。
夏搖再次抿了一口梅子酒，比想像中甜，也比想像中滋潤，沒有那種刺鼻的辛辣，反倒餘味悠長。
“老先生，您覺得，他還在不在人世？”
原本萬眾期待的現場，因為這突兀的，毫無徵兆的，甚至有冒犯嫌疑的一句發問，陡然掀起滿堂嘩然。
按照正常情況，擅自打斷老先生接下來的步驟，肯定會引起眾人一致的指責。
但這一次，罕見的，竟無人站出來仗義執言。
相反，所有的目光，均是好奇的，認真的捕捉着顧姓老人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生怕一不留神，就忽視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顧姓老人抿抿嘴，眼神忽得落寞，有那麼一瞬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他，還在不在人世？
只怕，這不單單是自己一個人關心的問題，同樣是很多人，迫切希望，第一時間弄清楚的事情。
“我相信，他還在人世！”
又是一道輕盈靈動的聲音，自顧自的響起，竟然和剛才的音色相同，明顯有人在自問自答。
本姓顧的老傢伙，捻動自己發白的鬍鬚，然後順着聲音，一躍而起，最終落在夏搖的身上，夏搖點動臻首，與老人示好。
老人好奇詢問，“姑娘貌似，很篤定？”
“那是自然。”夏搖咧嘴淺笑，之於具體原因，並沒有細說，只不過眼神燁燁，宛若一束光，照穿黑暗。
嘩啦啦！
飯館外的街道，陡然傳來一陣錯落有致的腳步，很整齊,規模浩大。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之迅速動作，有人佯裝埋頭吃飯，有人找同行低頭私語，有人自顧自喝茶。
轉瞬間。
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與先前其樂融融，打成一片的氛圍，截然相反，像是一塊完整的玻璃，衰落之後四分五裂。
夏搖起先一頭霧水，待自顧自琢磨了半晌，估摸着猜透了什麼，只是不怎麼確定，並且希望自己多慮了。
街道上的齊整腳步，明顯停頓了數秒，確定沒大礙之後，方才漸行漸遠，直至徹底消失。
顧老看出夏搖疑惑不解，於是隔着老遠，開口解釋，語氣有不甘，有不忿，更多的則是無奈，荒誕，以及可笑可悲……
“在帝京，任何地方，他的名字，都不是可以輕易提及的！！！”
果真如此。
曾經那麼蓋世無雙，曾經那麼忠肝義膽……
曾經在無數人心目中，擔當著頂天立地大英雄角色的他，現如今，竟然連名諱，都不得凡夫俗子擅自提及？！
“世道如此。”
顧姓老人緩緩轉過頭，端起一杯茶，無聲無息的喝着，從窗外拂來的風，揚起他滿是發白的鬍鬚。
餘下眾人，有的嘴角掀起慘然一笑，有的無可奈何，有的對於顧姓老人的評價，表示認同。
“世道原來如此。”
“世道竟然如此。”
“世道果真如此。”
夏搖低着頭呢喃自語，這綿綿不斷來自不同人群的感慨，每句話都相似度極高，可，品味之下，悵然若失。
原來。
竟然。
果真。
夏搖怎麼也不會想到，沈卓這個名字，會成為禁忌之談……
短短十個月。
十個月之前，這個人盡皆知的時代王者，還是人人口口稱讚，心生仰慕的大英雄，現如今，便淪落到如此地步？！
若不是親眼所見，夏搖真的無法相信，這一幕。
稍遠處，顧姓老爺子眼神示意夏搖，先是衝著她點點頭，其後，意味深長道，“人走茶涼，本就該如此，何況還是那個位置的人？！”
“在廟堂，有句話向來受用，想必他很多年前就明白，也心知肚明，只是，不得不走到那一步。”
“那句話叫……，自古功高震主者，不可留！”
夏搖張張嘴，本想着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失了聲。
她端起最後一杯梅子酒，仰頭灌下，明明一介文文弱弱的姑娘家，這一瞬，居然英姿盡顯。
時光又回到遙遠的少女時代。
夏搖清晰的記得，自己曾經詢問過沈卓，長大之後，想要做什麼？
那一年的沈卓，在暖和的陽光前，眯眼淺笑，少年意氣風發，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勃勃生機，像是春天裏抽出來的柳芽。
夏搖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天的沈卓，沈卓告訴自己，想成為一位教書匠……
教書育人，教他們男兒生在天地間，當心懷正義，昂首向上，教他們坦坦蕩蕩，大概……，也希望他們成為正值的人吧？
只是，現如今這容不得凡夫俗子，開開心心說兩句實話的世道，興許……，會讓他後悔，當年的遠大志向？！
即便不後悔，也會難過的吧？！
陸陸續續，有人離場。
哪怕先前興趣高漲，滿臉笑意的顧老先生，都無奈的搖搖頭，從樓梯處轉身，很快沒了影子。
大街上。
細雨飄搖。
冬盡春至時節，雨水來的突然，又來的綿延不絕，勢頭並不大，只是陸陸續續的很難見到晴天，多多少少會讓人有點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