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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恆那點心思見不得人,哪兒敢人前算計譚振興,不說譚振興會不會上當,單譚振業就不是好糊弄的,事已至此,不得不裝出一副高興的模樣招呼他們。
只是想到自己體貼的要了間包房就胸疼得厲害,包房要加錢,他擔心被旁人聽了去,硬是咬着牙給了掌柜錢。
如今,都白費了。
他扯了扯嘴角,強顏歡笑道,“你們平日裏忙,咱也沒找機會好生聚聚,今日得閑,咱好好喝幾杯。”
“恆表弟太客氣了,又不是外人,哪兒用得着單獨請咱下館子啊。”譚振興嘴上嗔怪唐恆,但望着樓下幾桌大魚大肉的眼睛亮得滲人,甚至饞得直咽口水。
唐恆:“......”嫌譚振興丟臉,不動聲色的拉開兩人的距離,疾步走向樓上包房,避如蛇蠍的態度看在譚振興眼裏竟有幾分點頭哈腰的意味,尤其當唐恆親自推開包房的門請他們入內時,這種感覺更為強烈,硬是讓譚振興生出愧疚的情緒來。
得知唐恆請他下館子,他直覺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因此不太想來,是譚振業勸他,離京在即,唐恆想找機會答謝他們多日以來的照顧,不給面子似乎說不過去,想想也是,畢竟是表兄弟,哪有過不去的坎兒啊,這不,他就把譚振學他們都叫上了,飯桌上聯絡聯絡感情以告慰姑婆的在天之靈。
現在想想,得虧自己來了,否則多讓唐恆難過啊,他小聲和譚振業說,“恆表弟身上沒什麼錢財,這頓就咱請吧。”只當給唐恆踐行了,往後橋歸橋路歸路沒什麼恩怨了。
譚振業抬頭看了他眼,沒有吭聲,但表情意味深長。
譚振興太懂他的意思了,想想也是,汪氏懷着身孕,小弟小妹的親事沒着落,家裏用錢的地還多着,不節省不行,他沒有強出頭,就是看唐恆的目光比任何時候都溫柔。
柔得膩水的眼神差點沒讓唐恆噁心到吐,不過請吃頓飯,譚振興犯不着擺出一副姑娘看到心上人的表情來吧,實在沒法直視譚振興,他坐到了譚振學旁邊,另外一側是盧狀..此刻快被譚振興盯出個窟窿來的人。
盧狀不明白自己哪兒又得罪譚振興了,即使低着頭也能感受那道恨不得將他凌遲的視線,他是在巷子裏碰到譚振興的,想問問他明年鄉試的打算,沒說完就被譚振興打斷了,說唐恆在酒樓等着,有什麼事到酒樓再說,進門時還好好的,莫名奇妙就瞪他。
盧狀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
偏偏還不敢問,別芝麻大點事就因他多嘴而被譚振興記恨挨揍就慘了,因此,任譚振興怎麼瞪,他只裝傻充愣。
譚振興不喜盧狀是覺着多個人唐恆就會多花錢,也是他思慮不周讓唐恆破費了,看着擺滿桌的魚肉,譚振興過意不去,待酒上來,他親自給唐恆滿上向其賠罪,為表歉意,他先干為敬。
等唐恆端起酒杯抿了小口放下時,譚振興又舉起滿酒的酒杯,“再來。”
唐恆:“......”
他毫不懷疑譚振興想喝垮他。不等他舉杯,譚振興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痛快道,“恆表弟,我們再來。”
唐恆臉上已經有些掛不住了,剛剛念及人多,他添了好幾個菜,這會菜剛上桌,譚振興不吃肉竟拉着自己喝酒,其心昭然若揭啊。
“大表哥,吃肉吧。”唐恆難得熱絡,“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譚振興嘿嘿嘿笑着,握着酒壺的手捨不得挪開,“這酒好喝,恆表弟,你喝啊。”譚振興早想喝酒了,翰林院那群同僚們天天都會去酒肆小酌兩杯,詩興大發時再肆意提筆揮墨,洒脫狂放,連龔蘇安形容其都說‘若醉於唐則無李太白詩仙之號也’,那群同僚喝醉了比李太白還甚,何等囂張啊。
要知道,他們不如自己才華橫溢呢!
譚振興都不敢想像自己醉酒後會留下怎樣的驚世曠作,不是沒有人邀請他去酒肆,但酒肆開銷不小,譚家又不是富裕人家,哪兒能由着他亂揮霍啊,無論誰邀請他他都說有事,幾次后同僚們就不喊他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人請客,他當然要好好表現了。
倒酒時,他抵了抵譚振業胳膊,啞聲說,“待會我詩興大發你幫我記着我作了哪些詩啊。”保不齊再過幾百年,他也是大名鼎鼎的詩仙...
抱着和李太白一較高下的心思,他索性抓起酒壺豪放的往嘴裏灌。
譚振業:“......”
用力過猛,酒壺的酒溢出了許多,順着譚振興的嘴角往下流,滴在胸前的衣襟上。
唐恆胸悶,上等的女兒紅,不便宜,竟讓譚振興白白浪費不少,他後悔不經冉誠同意就擅作主張請譚振興吃飯了,照譚振興的喝法,再喝兩壺他就得把衣服鞋子抵在這兒了...然而,想什麼來什麼,放下酒壺譚振興就喊人,“再來兩壺酒。”
唐恆:“......”
真真是大錯特錯,他怎麼就寄希望譚振興能按自己的意思行事呢,唐恆悔得腸子都青了,身上的銀兩是問那秀才借的,要給利的。
唐恆快哭了,“大..表哥,怎麼不吃肉啊。”你不是最喜歡吃肉的嗎?
嗚嗚嗚...
突然,房間裏響起了哭聲,唐恆慌張的掖了掖眼角,堅決不肯承認聲音是自己發出的,尷尬想說兩句轉移眾人注意,抬頭就看譚振興抱着譚振業胳膊,傷傷心心的哭,“嗚嗚嗚,我不孝啊。”
譚振興酒量不好,喝醉就愛亂說話,上次在狀元樓多喝幾杯差點把老底掀了,多虧有譚佩珠才沒鬧出笑話,這次沒有譚佩珠,譚振興猶如開閘的洪水,滔滔不絕,“父親這把年紀還四處奔波,為人子怎麼能無動於衷留在城裏享福啊,嗚嗚嗚...”
“我對不起妻兒啊,明明瞧不起那忘恩負義的男人,可當他們說送我妾室我心裏仍歡喜非常,嗚嗚嗚,我怎麼是這樣的人哪...”
“我明明嫉妒龔蘇安左右逢源,面上卻裝得雲淡風輕,我是個偽君子,嗚嗚嗚,愧對父親教誨...”
譚振業:“......”
“我討厭盧狀,明明是個不孝子還不承認,裝得比誰都孝順,看見他我就忍不住想揍他,什麼玩意啊,就他還想做官,不是給朝廷抹黑嗎!”
盧狀:“......”
“還有恆表弟,時不時偷偷摸摸地寫信,誰不知他有不良癖好啊,想咱姑婆多聰明賢惠的人,孫子竟是這副德行!”
唐恆:“......”怎麼就不良癖好,譚振興說清楚!
“鄭姨也不是好人,天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勾引父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哼哼,想給咱做後娘,門都沒有...”
“......”
果真是驚世曠作,譚振業輕輕順着譚振興後背提醒,“大哥,你喝醉了。”
“我沒醉,鄭姨就是想做咱後娘,也就不搭理她罷了。”譚振興拿臉在譚振業胳膊蹭了蹭,“後娘惡毒,我不想要後娘。”
鄭鷺娘是受唐恆指使接近譚盛禮的,言行舉止有些苗頭,但沒有人捅破那層窗戶紙,他們只當不知,不成想譚振興會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唐恆頓時脹紅了臉,想發作又不能,別提多憋屈了,結賬後顧不得打聲招呼就氣急敗壞地跑了。
譚振學:“大哥這次闖大禍了。”
譚振興是被凍醒的,渾身冰冷不說,腦袋疼屁股也疼渾身上下都疼,周圍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他習慣伸手往身邊拉了下,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他難受得厲害,沙着聲喊汪氏。許久都沒人應,他撐着坐起,又大聲喊了兩句。
回應他的是呼嘯的風聲。
譚振興皺眉,慢慢想了起來,唐恆請他吃飯,他應該在酒樓啊,怎麼會到這漆黑的地方來。
難道被人綁架了?
想到這種可能,譚振興啊啊啊尖聲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大哥,別喊了。”
是譚振學,譚振興循聲望去,“二弟,二弟,咱怎麼了?”
“被父親關柴房了。”說著,聲音頓了頓,又道,“不是咱,是你。”
譚振學沒想到醉酒後的譚振興如此心直口快驚世駭俗,得虧在包房,如果在大堂,譚家怕是會淪為京里的笑柄了,譚振學敲了敲門,說道,“再有半個多時辰就天亮了,大哥既醒了,我就回去了啊。”
擔心譚振興醒后不清楚狀況,他一直在外邊守着,這會也該回去睡了。
譚振興害怕,“二弟,你別走啊。”說著,譚振興要站起,卻因雙腳冰涼又倒了回去,“二弟,二弟。”
“大哥...你...哎...”譚振學不知說什麼好,最末,只道,“往後切莫再喝酒了。”
譚振興:“......”
睡是睡不着了,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回憶酒樓里的事,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實在冷得不行了,摸黑站起原地跑,柴房的門沒有鎖,他卻不敢出去,只能老老實實等天亮,天亮后就去譚盛禮屋外跪着,磕頭認錯,哪曉得左等右等不見譚盛禮出來,他大着膽子喊了聲,“父親。”
屋裏靜悄悄的,好像沒人。
又過片刻,他再喊。
譚盛禮沒喊來,汪氏來了,“父親走了。”
如五雷轟頂,譚振興耳朵嗡嗡作鳴,“什麼?”
父親不是說兩日後出發嗎,怎麼改了時間,譚振興起身就要追出去,父親遠行,他沒給他老人家磕頭呢。
見他腳步踉蹌了下,汪氏急忙扶住他,感覺到他手心在冒汗,汪氏擔憂,“是不是凍着了,快回屋睡會兒吧...”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就看譚振興咚的聲重新跪下,放聲大哭,“父親啊,兒子不孝啊...”
汪氏:“......”
“恆表弟出了點事,父親找他去了,你哭什麼?”
譚振興仰頭,噙滿淚水的眼眶動了動,“沒走?”他以為父親啟程離開京城了呢,竟是找唐恆去了,等等,譚振興蹙眉,“恆表弟怎麼了?”
說來他還得問問唐恆給他喝了什麼假酒,渾身難受不說,之後的事怎麼都想不起來,他站起,拍拍衣服的灰,“我去看看。”
汪氏拉住他,“你就別添亂了,去...去柴房等着吧。”
譚振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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