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烏孫 第六章 天烏宮
天烏宮,坐落於赤谷城中心,為烏孫王族聚集之地,與月氏藍城不同,烏孫一族喜紅不喜素,講究濃墨重彩,雍容華貴,遠遠望去,鱗次櫛比的赤金色圓頂宮闈,於昏暗的白晝的映襯下,竟然映射着五色交輝的光芒。
畢竟當過帝姬的人,見到這些月淺心並不訝然,一路只是沉默地卧在車裏,纖長如青蔥玉指握拳,緊攥着掌心的溫涼物事。
是一個半月形的項圈,整塊為透亮的湖藍色玉石,樸實無華,斑斑駁駁的紋路中夾雜密密麻麻的梵文,有一種奇特的美感。
月淺心認得它,是阿爹曾贈於阿娘的大婚之物—寒月石吊墜,原是西域至寶,寒月石打造,世上絕無僅有。
只是此物緣何會落入大姐之手,大姐又為何於道別之際將它偷偷塞給淺心,淺心不知,只是覺得古怪。
大姐,你是想告訴我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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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殿下,質子府那邊人已齊了,就等您……‘’
“知道了,你去知會一聲,我隨後就到。‘’
日隕其實很累,確切來說,是身心俱疲,連續幾天不眠不休地處理族中大小事宜,宮中瑣事幾乎也全靠他周轉,如今又要去平衡內外禮儀邦交,可謂是心力交瘁。
可職責所在,推脫不得,這便罷了,偏偏這天烏宮中的爺們,個個都是難纏的主。
“喲,我倒是誰,這不是咱們赫赫有名的‘太子殿下’嗎?”
剛過正宮大門,就與以三兩個貴族子弟撞上。
日隕無聲嘆了口氣,不着痕迹地避開,哪知道有人偏偏不肯放過。
“你說咱們昆莫是不是在位許久,老糊塗了,放着咱們文韜武略的三王子不用,立個一事無成的繡花枕頭當太子,還讓個奴才當家,管起我們的事來了!想在我們這兒耀武揚威,真是痴心妄想!”說話的漢子日隕認識,看身板約莫是耶魯家送進宮的小兒子,仗着家世顯赫向來行事跋扈,目中無人,對日隕自是不服。
‘’你說什麼?‘’
是可忍,孰不可忍。日隕站定,打定了主意不可就此放過。
耶魯見狀便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回過頭繼續揶揄道:“呵呵,我說,你…啊…”
日隕當機立斷抽出腰間軟鞭重重給了他一鞭,打得人是措手不及,當即就是一道血痕,底下人見吃了虧,自是不服,一下子便挑起了戰火,當即便要群起攻之,動起手來。
“我看誰敢!”日隕一聲冷喝制住底下人。
“我乃扶風祭司天選之人,昆莫早已言明我代管國儲殿下行事一切權利,今日你們豈敢公然頂撞於我,實質上便是不把昆莫放在眼裏,罪同犯上,依照族中例律,當鞭撻三十,以儆效尤!”
“你,你敢打我們?”耶魯塊頭不小卻也是個色厲內荏的主兒,當場慌了神。
‘’有何不敢?既入烏孫,便要按照天烏宮的規矩來。‘’
“剛才是第一鞭!”說罷日隕鳳眼一眯,手中鞭子嘶鳴,頓時抽得前頭幾個預備動手的哭爹喊娘。
“日隕殿下真是好大的官威呀!”
正當這時,一個聲音驟然出現。
被打的幾個見來了靠山,喜出望外,紛紛求饒:
‘’三王子您可算來了,日隕他,他欺人太甚,您可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日隕聞言定睛一看,面前人身長八尺,鼻如鷹隼,眼神銳擊,一身灰褐色胡璇短夾襖,腰系施鉤之革帶,腳蹬逐雲靴,頭戴三色貂尾長毛帽。不是三王子浮丘暘又是誰?
“原來是三王子殿下。”日隕收起長鞭。
‘’耶魯兄乃我族貴客,本該禮遇,今日卻遭此重罰,是不是,過於苛責了呢!‘’
‘’天烏宮向來賞罰分明,不分外,皆是一視同仁,今日是他有錯在先,禮遇外族子弟是真,規矩,亦不可廢!‘’日隕自是義正言辭。
“呵—規矩?”浮丘暘不由冷笑出聲。“你怕是忘了,你口中規矩也是我浮丘家定的,與你何干?”
看見眼前面容瞬間煞白,浮丘暘心中頓覺快意。
沒錯,他就是在找茬,就是看眼前這張臉不順眼。
他十一歲就隨舅舅出征,這麼些年可謂是出生入死,堂堂一個王子,卻為著烏孫一族的興盛過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可無論他怎麼努力,父王就是看不見。偏偏有的人,自打出生以來,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擁有他所夢寐以求的一切。
這叫他,怎能甘心?
“小臣自知身份低微,自是比不上殿下文韜武略。這天下誰不知道,這昆國的安定,有伯顏一脈一半的功勞!””日隕躊躇了一會,忽又笑道。
“哼,人盡皆知又如何,終是不及人愛屋及烏罷了。”
“殿下躊躇滿志,下臣自是瞭然。不過向來月有圓缺,事難兩全,其實殿下心之所願,也未必不是不可……”。
“你,你是說?”一旁人均是不明所以,浮丘暘聽着瞪大了眼,一時之間桀驁之氣全無。
“日隕言盡於此,告辭。”
說罷便掉頭離開,回首又是意味深長的一眼,而浮丘暘卻似被攝住了心魂,也不阻攔,任由他去了,
伯顏家乃朝中新貴,自昆莫登基以來無不立下了汗馬功勞,現今當權者伯顏霍乃昆莫帳下右夫人親弟,也是浮丘暘的親娘舅,不可不謂之顯赫。
哎,可惜了。怕是伯顏一族機關算盡也萬萬不曾想到,他們悉心栽培的尊貴無儔的王子殿下,只是一個一直吵吵嚷嚷着要吃爹爹手裏最甜的那塊糖的小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