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 禮儀

第六十九 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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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李家院落里的陽光遠比京城金殿前的悅目,流雲並不知道有人在惦記自己,只一頭打着噴嚏,一頭穿着寬鬆的衣服在院子裏做種種扭曲的動作。現在奶媽等人對此已是見怪不怪,只有小愛打着哈欠,睜着冰藍色的雙眸在廊下陪她。

一名青衫、外罩銀灰棉坎肩,挽雙環髻的丫鬟快步走入院落,笑吟吟地將一張紙片交給了她。流雲快速掃了一眼,得意一笑,向著屋內正漫步走出的李雲蘭道:“虎峰和楚離已經到邊地了!”

李雲蘭聞言點點頭,神情其實帶着三分茫然:“他們去那裏做什麼呢?”

流雲瞪大眼睛,看着李雲蘭,嘆了口氣:“姐姐,不是妹妹多話,您這個王妃,真是太不曉窗外恩怨了!”

李雲蘭鬧了個大紅臉,抹了抹耳邊碎發,攤手道:“那也得妹妹肯跟我說呀!”

流雲滯了滯:“姐姐怪我?”李雲蘭搖頭,上來牽着流雲的手,笑道:“妹妹哪裏話說!前陣子是姐姐沒有個姐姐樣子,老想着找個人撒撒嬌,分分心裏的憂愁,倒要妹妹替姐姐擔待,故而妹妹說姐姐不曉窗外恩怨,也是該當的!不過奶媽這幾日與姐姐講了許多,姐姐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從此要端正起姐姐的樣子來,不能再讓妹妹替姐姐操心了!”

流雲的眼睛又轉得飛快:“但不知姐姐說的,要端正起姐姐的樣子來,是要怎麼個端法呢?”

李雲蘭笑着輕拍流雲的手背:“妹妹放心,待王爺來了,妹妹自然知道姐姐如何真心待你!”

“好好的扯上王爺做什麼?”流雲的白眼又來了。李雲蘭只顧笑,將流雲扯進了自己的屋子后廂,流雲不由吃了一驚,只見滿屋的金碧輝煌:“哎喲,這可真是晃了妹妹的眼!姐姐這是做什麼呢?要擺綢緞鋪子么?”

原是屋內奶媽和綉月及幾個大丫頭已然攤開了幾個大箱櫃,綾羅綢緞幾乎鋪了滿屋,又開了八寶鑲嵌的梳妝匣子兩三個,裏頭珍珠、翡翠、各色寶石外加金銀打造組合而成的首飾鮮麗奪目,交相輝映。

床上卻還有四扇花鳥紋小屏風、細金絲編織的女冠、鎏金獸形香爐等等,端的是華麗萬端。

李雲蘭很滿意地瞧着流雲驚嘆的神氣:“妹妹看姐姐這裏的用度,比起王府也不差多少吧?”

流雲連連點頭:“正是呢!這通屋的氣派,嘖嘖,不愧是燕王正妃呀!”

李雲蘭和屋裏其他女人聞言卻是齊齊一愣,臉色有些黯淡下來。正好小愛溜達進來,蹭着流雲咪了一聲,流雲即刻笑道:“姐姐擺開了這一溜的寶物,莫不是要撿幾樣賞妹妹么?”飛快把話題岔開了。

奶媽也哈哈大笑着湊上來,手裏抖着四五串翡翠、瑪瑙、珊瑚珠子:“正是呢,小姐這許多寶物,都是眾位少爺一點點自那些胡商手裏淘換來的,樣樣價值萬金,小姐在家那會兒就常自己哀嘆,說就我一個姑娘家家的,便是天天戴也戴不完,成天想着有個妹妹來分享,今兒可是菩薩保佑,送了個如花似玉的妹妹來!”旁邊綉月和幾個丫鬟也是嬉笑着拿着各樣寶物向流雲圍攏過來。

流雲見她們一群女人興興頭頭的樣子,心裏暗暗嘆氣,試探着問了一句:“姐姐不想知道虎峰和楚離去邊地做什麼了么?”

“我一個女人,懂得那些做什麼?”李雲蘭不以為意,輕快地扯過一匹金絲錦:“男人的事,便讓他們自己操心吧!妹妹,你看用這匹金絲錦為你做一身小襖可好?”

李族長清瘦的身形佇立在一座院落之內,細細掃視着身周。他的正前方是一幢南北向木製四層樓房,兩側廂房也是二層木樓。院落十分清凈,寬窄約各兩百步,中心以石塊砌成流水天井,四周是耐寒的青松翠柏,空氣中松香陣陣,樹下,有碎石壘成花圃,此時冬近,雖無花色養眼,卻仍十分齊整。

李族長身後,李振庭正引着他的四五十族人相繼魚貫而入。那些李氏宗族族人看着這個院落,神情各異。其間一個着蔥綠披風的少年人,眼睛又圓又大,皮膚粉嫩,分明是個女扮男妝的嬌俏少女,橫着眼睛掃了掃四周環境,用很大的聲音“嘀咕”道:“好個去處,但不知是用來拘禁人的,還是款待客的?”

李振庭囑咐自己身後的健仆們將江南李家眾人的馬匹牽去後門入院內馬房等等一應雜事完畢,方轉過臉來斜睨了一眼那少女,卻混沒理會她,轉頭向李族長拱手道:“李族長,若是北地李家招呼不周,還請多多原諒!此處宅院乃是北地李家招待貴客的所在,吃穿用度都有專人採辦。各位若是有特別要求,請直接告知院內管家,他是極可靠的老人,定不會怠慢貴客。”

李族長清瘦的臉上半點波瀾也無,輕輕點頭:“此處甚好,不過,丹兒所問也是老朽想知曉的。”

那少女的表情立刻活泛起來,洋洋得意地瞥了李振庭一眼,身後李氏眾人也立刻張嘴開腔:“正是呢!若是誠心待客,原該請我等去李府落腳!”“讓我等在這個地方待下,是何道理?”

李振庭眼中微芒一閃:“何出此問?”

李族長輕輕捋須,緩緩向木樓內走去,一派看似輕柔的仙風道骨,語言卻硬得很:“無他,老朽此來,是為尋回李氏一脈血親,卻不知北地李家將我等置於何地?敵乎?友乎?賓客乎?老朽以為,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身為李氏宗族的族長,老朽已格外容忍北地李家的種種禮數不全……譬如,既是知曉本宗族來人,便該在十里長亭處設禮樂迎接,再以舞龍、舞獅隊列陣將我等迎候至家中,所謂禮不可廢也!今日這些兒儀仗一些兒也無,單單出來你這麼位黃口小兒,率一眾玄衣僕役,將我等引來此處……唉!果然北地李家缺乏長輩管教啊!”

聽着族長的訓話,李氏一脈族人越發鼓噪起來。

“莫多說了,快去準備儀仗隊,將老族長迎候去你北地李家吧!”“正是呢,也就是族長大人大量,不與你等小輩計較!”

李振庭安靜地站在一邊,慢抬眼皮:“是么?李族長這是挑理了?小人倒是聽說,先有君臣,後有父子……”

李族長微微一怔,站住了腳:“何意?”

李振庭雙手抱胸,斜睨着剛才發話的眾位李家子弟:“請問諸位李氏族親,可有功名在身?”

眾李家子弟面面相覷,他們本是族內的閑人,純圖着好玩來的北地,為見識與江南不同的風物而來,又哪會有什麼功名在身。

李振庭沉沉地笑了笑:“如此,諸位都是民間白衣了!實不相瞞,王妃返家省親,論理,白衣是無權與王妃同宅的,你等若實在是想給自己族人找麻煩,就只管鬧上門去,或等着王妃來拜見你們!”

李氏族人一時鴉雀無聲。

半晌,李族長方乾咳了一聲,老臉上帶着點紅暈,拱手道:“小老兒不曉實情,僭越了!既是如此,我李家便先在此處安歇,待明日整理過後,一早兒地上門拜見王妃娘娘便了!”

李雲蘭的屋內,東西還沒收,照樣的華麗晃眼,李雲蘭卻大睜了眼睛,看着李振庭發獃:“什麼?!他們要上門來特意拜見我?!”

李振庭點點頭,眉間全是冷傲不屑:“這群江南李家族人,甚是令人厭棄!等他們上門的時候,妹妹千萬不要弱了氣勢,需好好削他們一頓,讓他們曉得,我北地李家已是成了氣候的,不是他們想怎樣拿捏,就能怎樣拿捏!”

李雲蘭扎撒着雙手,忸怩不安:“我,我做不來!”

這話一出,不止李振庭長眉緊蹙,連平日看似粗笨的奶媽也抹了臉,瞪着李雲蘭:“小姐!這是咱樹氣勢的時候,您怎麼能這麼講?!什麼叫你做不來?!前幾日,你不是也在雄城百姓跟前把王妃的名義坐實了么,那數百幾千的人,您也沒怯場啊,今兒這是演的哪出啊?”

李雲蘭咬着嘴唇,求救似地看着流云:“我,我真做不來!雄城百姓是好的,許多都是看着雲蘭長大的長輩,我與他們講話,心裏不慌,可是這李氏宗族的人……怕是不懷好意,我,我實是害怕!妹妹你也是王妃啊,不如妹妹替我去見他們一見吧!”

流雲看着李雲蘭,直接翻了個白眼:“姐姐!您是正妃!”

邊地苦寒,白雪遍地。又厚又密的森林中,虎峰和楚離兩人正戴着厚厚的皮帽子,身上裹滿皮襖,厚靴上綁滿了草繩,正緩緩跋涉在山裏。

楚離走了一陣,覺得速度實在慢到無聊,便開了口:“嘿,虎峰,你說,咱們也算影衛營的精英了吧,為什麼被派來查那麼個婦人的事兒呢?”

虎峰淡淡:“精英?你練成踏雪無痕的輕功了嗎?”

楚離僵了僵,立刻又找到話頭:“嘿,既是咱們還沒練成那踏雪無痕的功夫,何不試試丁側妃出的那個主意呢?”

虎峰點頭:“好!”

楚離自懷裏抽出一張紙,上面是流雲拿毛筆繪製的雙板滑雪板的製作和使用方法。兩人立刻選了合適的樹枝木材,就地拿刀劈、刮起來,二人刀技嫻熟,片刻之後已然各自做出了雪板的雛形。又各自用兩根比較細直的樹枝做了雪杖,二人便在雪上嘗試起來。

“這個丁側妃真是奇技百出,什麼奇怪的念頭也有!”楚離一邊做,一邊嘖嘖評論。

虎峰注意着腳下的動作:“這裏離邊地只有二三十里了,下了山便是,經查,這些日子,邊地竟是沒有任何訊息傳出,我們需多加小心!”

楚離玩得眼睛放亮:“我理會得,二三十里而已,如今有了這個雪板,怕是半日便到了!”

二人武技出眾,滑雪這類小事實在不算什麼挑戰,片刻之後已是像模像樣。楚離大是高興,連打了虎峰幾個雪球,便踩着滑雪板飛也似地滑開了。虎峰也難得開心,張嘴哈哈大笑着和楚離互相追逐起來。

正在玩鬧,只覺雪地微微顫動,二人同時臉色一端,一起往那林密雪深之處隱了身形。

片刻之後,便見密林處,幾個精壯漢子驅趕着數十匹光背駿馬奔出,一路向北去了。

虎峰和楚離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懷疑,立刻操作着滑雪板,順着馬蹄印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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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愛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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