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善財童子陳一鳴
陳一鳴很喜歡燕京夏夜的風，透徹清爽，就像天上的雲層，高遠遼闊。
記憶中蜀州的夏夜，即使有風吹起，也往往帶着一股熱烘烘的餘味，黏糊糊的令人不爽。
夜風吹進屋子，吹過在桌前安靜看書的楚夏，吹過某個無聊得在床上打滾的男人。
若不是剛才已經滾過了，某人肯定還要拉着楚夏再滾一次。
好在震動的手機拯救了他的無聊，田宇興奮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
這個男人彷彿有着用不完的激情和精力，只不過發泄的對象是工作。
想到這兒，陳一鳴微笑着溫聲道：“怎麼了？”
“陳總，新浪那邊談成了，六百萬，以股份轉讓的方式投資，出讓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陳一鳴騰地一下從床上站起，聲音都有些發顫，“什麼？你再說一遍？”
田宇的氣勢頓時一弱，遲疑道：“陳總，是不是給高了？您別怪我啊，這可是您給我的權限啊！”
高了？陳一鳴在心中瘋狂吶喊着，高你妹啊！
度過了最開始這一剎那的激動，陳一鳴朝詫異扭頭的楚夏擺了擺手，示意沒事，然後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詳細說說。”
等田宇說完，陳一鳴心中大致有了框架了。
按他最初的設想，以新浪現在並不缺錢的狀態，他要想入局，代價肯定是不小的。
但這也是因為他在心中對新浪微博的價值有了提前的認知，所以完全高估了當前整個新浪對這個產品的態度。
當前新浪的心理其實是：認可這條賽道，想去分一杯羹，但並不覺得自己的人能折騰出多大的份額來，現在有人願意來幫忙承擔一部分，那也是樂意得很的，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不能用後世它的成功來倒推現在的思考，現在誰知道未來它會成功？
就像多年前鵝廠、豬廠的兩位大佬都想過一百萬就把公司買了，狗廠也曾為了五百萬簽下賣身契，不過最終沒有成行而已，這些事情以後來的眼光誰敢想，但在當時就是真實發生了。
所以新浪的態度也不足為奇，有人為他們的嘗試買單，是件好事。
能夠以這個價格最終談成，田宇還透露了另外兩個原因，一是微博項目的負責人彭少杉的力挺，覺得陳一鳴是最合適的投資人之一，第二就是陳一鳴隨口跟彭少杉提出的建議，讓他們項目的技術人員很激動，也做出了表態。
幾方因素的疊加，再配合上田宇扣扣搜搜的性子，最終用這樣的價格拿了下來。
陳一鳴正要好好誇獎田宇幾句，就聽見田宇遲疑道：“陳總，其實我還是想多說兩句，新浪在這個上面真的沒有什麼競爭力，別說飯否和嘰歪這些已經做得風生水起的，有風聲說鵝廠好像也有意入局，不如我們留着錢今後去投鵝廠吧，人家畢竟還是有社交基因的，依靠着QQ，無論做什麼社交產品都天然領先別人一大截，成功率還是有保障的。我們家業小，雖然不能拿獨家或者領投，跟着喝口湯也比投給新浪打水漂了好啊！”
或許新浪自己人也是這麼想的吧......陳一鳴微微一笑，並沒有過多的解釋，“那些項目競爭的人也多，五百萬扔去鵝廠水花都沒有，在這兒至少能拿個大頭，搏一搏嘛。”
這是什麼神仙投資邏輯......但田宇也知道陳一鳴的決定不是他們能勸得了的，只好輕輕嘆了口氣，“那我們就接着跟他們走流程了？”
陳一鳴嗯了一聲，“儘快，最好明天就能敲定，然後晚上一起吃飯。”
田宇苦笑道：“彭總那邊也是這麼說的。可見他們有多不被人看好。”
“那就正好！忙吧！”
......
第二天中午，陳一鳴果然接到了田宇的電話，說都安排好了，如果沒問題的話，下午就可以簽約。
陳一鳴自然希望這件事情趕緊敲定，五百萬拿下新浪微博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雖然只是最初的原始股，那也足以在未來的十年中被人反覆提及和膜拜了。
他直接道：“現在立刻安排，我馬上過來。”
因為這個項目暫時還是在籌備中，簽約投資儀式沒有大張旗鼓地安排，也沒有請來許多媒體朋友見證之類的，只是雙方簽好相關協議，繼續各自的流程就好，所以陳一鳴也不擔心會被拖到了那個局面大變的節點、
按照記憶，應該最多不超過一周了。
得了陳一鳴指示，田宇立刻跟彭少杉那邊溝通，他們自然樂見其成，很快就對接好了相關事宜。
當陳一鳴趕到海驕創投的辦公室，彭少杉已經帶着人到了。
仔細瀏覽了一遍投資協議，確認沒什麼別的問題之後，雙方就在海驕創投的辦公室中籤了字，突出一個乾脆利落。
當公章蓋下，陳一鳴和彭少杉都滿意地站起身來，握了握手，看着對方，都像是看到了散財童子。
彭少杉笑着道：“陳總果然是豪爽之人，晚上我們略備薄酒，千萬賞臉。”
陳一鳴豪爽地點了點頭，“這一杯慶功酒，無論如何都是要喝的。”
等彭少杉走了，陳一鳴一個人坐在會議室里，一遍一遍地翻着投資協議，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他拿起電話，給洛青衣撥了過去，將這件事情說了。
洛青衣的反應很平靜，“你決定了就好啊，既然交給你掌舵，就完全相信你的眼光。”
陳一鳴笑着道：“我有種預感，這筆投資將會讓我大發特發。”
按照曾經記憶中，微博的市值大概在百億美金的級別，那會兒就算自己的股份已經縮水到了百分之五，那也是五億美金，合三十多億人民幣，而自己付出的代價只有五百萬。
這還不叫大發特發的話，那解釋解釋什麼叫大發特發？
電話那頭的洛青衣顯然並不知道這些點，財大氣粗的她或許可以完全無視當前這幾百萬的財富，但這是她男人的事業，於是她也裝作激動地道：“真的嗎？”
“行了，你別裝了，知道你對這些不感興趣。”陳一鳴無語地笑着道：“等我把這件事情敲定了，我們一起出去玩一趟吧。”
洛青衣略帶尷尬地呵呵兩聲，來了興緻，“去哪兒啊？”
陳一鳴平靜道：“鵬城。”
......
“陳總，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酒店的大堂中，彭少杉帶着人主動迎上了陳一鳴和田宇等人。
有了金錢做基礎，雙方都熱情地交流着，王對王，將對將，小兵在一旁陪笑，然後一起有說有笑地走進了電梯。
電梯裏，彭少杉笑着道：“我們曹總也來了。”
陳一鳴稍稍一驚，不至於吧，這點小事能驚動那位大佬？
彭少杉瞧見他的臉色也連忙解釋道：“是大曹總的親戚，現在是副總。”
陳一鳴點頭笑了笑，“感謝領導賞臉啊！哈哈。”
“來來來，陳總，這邊坐。”
奢華的包廂中，當陳一鳴等人一走入，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就大剌剌地坐在大圓桌的主位上，笑着朝陳一鳴揮了揮手，然後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椅子。
並未起身。
在場的都是人精，陳一鳴只微微眯了眯眼，彭少杉也面色不變，一邊領着陳一鳴朝前走去，一邊誇張地笑着道：“陳總，來來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集團的曹總。”
曹總這才站起身，腆着肚子，伸出一隻胖乎乎又帶着點濕冷的手跟陳一鳴握了握。
陳一鳴淡淡一笑，“曹總，久仰了。”
曹總滿意地拍了拍陳一鳴的肩膀，“陳總，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好氣質！”
這一番動作，配合著這句話，全場的人面色登時都有些古怪起來，這哪兒是商業合作，分明是長輩對晚輩的姿態啊。
陳一鳴卻像是沒有品出來其中味道，寒暄兩句，毫不以為意地坐了下來。
好在曹總的作妖很快停止，整個場面又在眾人的合力下，恢復到了正常的商務宴請的氛圍。
酒過三巡，曹總主動朝陳一鳴舉起杯子，“陳總，來，我敬你一杯，咱們今後就算是利益相關，一條船上的人了。”
陳一鳴微笑舉杯，輕輕一碰，“曹總言重了，新浪家大業大，我只是跟着分一杯羹而已。”
曹總笑了笑，“陳總太謙虛了，雖然你投的錢也不多，只是小股東，但從商業角度上來說，一條船還是在一條船的！”
陳一鳴眼睛一眯，曹總神色從容，氣氛在剎那間凝結。
“呵呵。”陳一鳴忽然一笑，“聽曹總的意思，是覺得我們的誠意不足？”
“怎麼會呢？你是投資人，是天使，是上帝，我們只有感謝的份兒啊！”
說得謙卑又恭謹，但曹總的神色卻分明像是在說，你說得對。
陳一鳴的面上閃過一絲不加掩飾的憤怒，扭頭看着彭少杉，“彭總，我決定追加投資，再拿百分之十的股份！”
說完，陳一鳴還得意地看了曹總一眼，“我這個人，就兩個優點，一是聽得進老人的勸，二是敢花該花的錢。既然曹總勸了，兜里又有錢，這錢我就投了！”
說完陳一鳴便直接吩咐田宇現場跟彭少杉那邊的人商議細節，當著眾人的面敲定了此事，決定明早就按照這個簽補充協議。
曹總似乎也被這股雷厲風行的氣勢震懾住了，心服口服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陳總，我佩服你！”
陳一鳴哼了一聲，也不再計較，得意地跟曹總碰了一杯。
接下來的酒宴就在歡笑中度過，陳一鳴彷彿這才找回了身為一個投資人該有的地位，在眾人的恭維中一副飄飄然的姿態。
酒終究是要喝完的，局也總歸是要散場的。
共飲了一杯總結，春風得意醉意朦朧的陳一鳴被田宇輕輕攙扶着，被眾人禮送出了包廂，彭少杉更是和同伴一起到停車場將他送上了車。
望着車子閃爍着尾燈，從停車場開出，彭少杉輕輕一嘆，“曹總這事兒做得不厚道了。”
一旁跟他一起負責新浪微博的技術負責人點了點頭，“這個激將法實在不怎麼高明。你為什麼沒有攔着？”
“我終歸是新浪的人。”彭少杉嘆了口氣，“他願意投錢，願意投更多的錢，是好事。”
“九百萬，百分之三十，一個項目就有個框架意向，估值就三千萬了。”那名技術負責人沉默了一會兒，“曹總的態度，說明集團對我們也沒有信心。希望用更小的代價來嘗試。”
“何止集團，我們自己就真的有信心嗎？”彭少杉嘆了口氣，“前面有領先者，同路還有競爭者，難啊！只能說儘力而為罷了。”
技術負責人雖然很想反駁，但最終也只能點頭認可了彭少杉的判斷，“多虧了這位善財童子。”
“是啊，有些對不住他啊！”
“別想了，年輕，總要吃點虧。我們把項目做好了，他也一樣有得賺。”
......
事實上，當車子啟動，轉過了一個街角，陳一鳴便已經悄然坐起，臉上醉意消散無蹤。
田宇驚訝道：“您沒醉？”
陳一鳴笑着搖了搖頭，拿起後排中間的礦泉水咕嘟咕嘟灌了半瓶，然後道：“你信不信他們可能在背後叫我善財童子？”
田宇默默點了點頭，“別說他們，我都想這麼叫了。”
他懊惱道：“剛才那局面，我又不能當面反駁您，但是那個曹總雖然趾高氣揚是真的，但明顯也是在激您啊，想要您再投點。”
陳一鳴笑了笑，“那為什麼我就不是將計就計呢？”
田宇：.......
算了，領導要面子，做下屬的再怎麼也不好意思多嘴拆穿。
他只好豎起大拇指，“我就說嘛，陳總您不可能上這種當的。”
陳一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揭穿他的小心思，笑着道：“萬事都不要着急，要透過現象看本質。”
......
當又一天到來，陳一鳴再次在海驕創投和彭少杉碰了面，雙方都像是忘記了昨晚的事，笑呵呵地走着熟悉的流程。
當簽字完畢，彼此的心頭都有一塊大石落地。
陳一鳴笑着道：“我這個人比較懶，公司的經營管理就不插手了，派一個代表去意思一下就行，一切就都靠彭總了。”
“陳總說的哪裏話，分內之事。”彭少杉也笑容燦爛。
希望你幾天之後，笑容還會那麼燦爛吧......陳一鳴笑着伸出手，“合作愉快。”
彭少杉伸手一握，“合作愉快。”
......
請海驕創投的員工們吃了一頓便餐，陳一鳴拒絕了田宇開車送他的提議，自己打了個車，從海驕創投回到三合大廈。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小夥子，看你心情不錯啊！一路都哼着歌。”
陳一鳴哈哈一笑，“是有點，小賺了一筆。”
“瞅你這樣子，怕是沒有一萬也有幾千吧！”
“哈哈，師傅果然是一雙慧眼吶！”
“那可不，干我們這行，見的人多了去了，大概什麼樣，一搭眼就能瞧個七八分，大差不差的！”
陳一鳴默默聽着司機的絮叨，微笑着盤算起手上立刻又重新捉襟見肘的資金。
等到了三合大廈旁邊的商務酒店，正在付錢的當口，陳一鳴的視線忽然落在了一個從酒店中走出的女人身上。
他默不作聲地付了錢，掏出一支煙，笑着道：“辛苦師傅了，來一支？”
司機本來是想拒絕的，但一看那煙盒，便嘿嘿兩聲，接了過來，按下車窗，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就在這一根煙的時間，陳一鳴默默看着趙佳璐走到了三合大廈的門口，站在樹蔭下，平靜地等着什麼。
不多時，一輛跑車從另一個方向轟鳴着接近，停在了她的跟前。
等趙佳璐坐上了車，跑車再度離去，司機師傅瞅了瞅陳一鳴的臉色，“咋的，你喜歡的姑娘？”
“沒有，一個熟人而已。”陳一鳴笑着打開車門，“再見。”
司機師傅看着陳一鳴走進了剛才那女子離開的酒店，搖頭嘆息，“這世道啊，可憐啊！”
......
“沒等太久吧？”
戴着墨鏡，一身清爽裝扮的趙嘉溫聲問道。
趙佳璐微微一笑，“還好。你專心開車。”
“有你在旁邊，我怎麼專心開車啊！”撩撥下意識地順着嘴就出來了。
“就是我在旁邊，你才更要專心開車！”趙佳璐也彷彿下意識地加重了語氣開口，然後像是猛地意識到了什麼一般，聲音一低，“我的意思是說，你千萬要對自己的安全負責。”
趙嘉忍不住笑着道：“哈哈，你好可愛啊！”
趙佳璐忽然輕聲道：“你不嫌棄我沒有化妝嗎？”
趙嘉扭頭看着她水潤的雙唇，在每一個直男的概念里，除開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大濃妝，沒塗口紅基本就等於沒有化妝，他雖然睡過很多女人，但他依然是個不懂女人的直男，所以他脫口而出：“不嫌棄啊！很好看啊！我就素顏，不喜歡化妝的。”
精心調整過妝容，竭力營造出自然感覺的趙佳璐心頭一喜，嘴上卻輕哼道：“口是心非。就算是哄人的話也要真誠一點吧。”
趙嘉連忙道：“我說的是真的！我都沒想到原來你的素顏這麼漂亮。”
“要是我素顏不漂亮，你就要我化妝了？”
趙嘉一時語塞，扭過頭，瞧見了趙佳璐調侃的笑容。
即使空調吹得呼呼的，曖昧的氣氛也在不由自主地升溫。
......
當車子開到市郊的一處別墅區，看門的保安甚至連詢問都未曾詢問便直接放行了。
趙嘉的餘光偷瞄着趙佳璐，發現她只是平靜地坐在那兒，目視前方，心中原本的一點賣弄的念頭也消失了，更加覺得這個女人不一般。
他卻不知道趙佳璐也在竭力剋制着緊張，不停在心裏為她自己打氣。
總會有第一次的，就跟那什麼一樣，多幾次就會發現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千萬不能在這時候露了怯。
不得不說這個辦法還是卓有成效的，至少她真的維持着表面上的從容淡定。
當車子左拐右拐，開到了別墅群核心處視野最佳的一棟別墅外，沿着院子的道路上已經停着一長溜各色的豪車，足足有十餘輛，以至於趙嘉這輛在其餘地方都足夠拉風的跑車，也都顯得尋常了起來。
將車子停好下車，並肩走向別墅大門的路上，趙嘉鼓起勇氣，準備牽着趙佳璐的手，卻被她靈巧地閃開，她面露狡黠的笑意，“不老實的人，不要得寸進尺哦？”
連消帶打的話，不僅沒讓趙嘉心生不滿，反而愈發激起了他心中的愛意。
他笑着道：“走吧，看來就我們到得比較晚了些。”
別墅的院子門口，站着兩個男人，瞧見二人走來就笑着迎了上來，其中一個調笑道：“嘉嘉，我說你怎麼來這麼晚，原來是去接美女去了啊！”
另一個男生也微笑着點了點頭，“好飯不怕晚，說明嘉嘉對我們的安排有信心的。”
趙嘉哈哈一笑，“這要論會說話，果然是沒人比得過二哥啊！”
他先指了指其中一個男子，扭頭對趙佳璐說道：“佳璐，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好朋友，齊天。”
然後他才指着另一位身姿挺拔，笑容溫和的男子，笑着道：
“這一位，才是咱們今天這個局的主人，我剛從國外回來的好朋友，陸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