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落雪無聲

第5章落雪無聲

胭脂伸出右手,傲然地制止道:“不用扶,我能站起來。”

婢女只好一臉擔憂地站在了一旁,保持在隨時可以上前攙扶她的位置上。

站定在靈殿前,胭脂的雙眼閃過絲絲別樣的溫柔,“燕康,我一定為你報仇。”言畢,她毅然轉身朝殿外走去,步履從容。

她走之後,清清冷冷的靈殿裏突然吹來一陣烈烈冬風,像誰在悄悄地落淚,無聲地搖頭。那風吹過之後,棺柩之上,輕飄飄地升聚起漫漫煙霧。

黑夜,所有曾經掛着紅燈籠的地方,都換上了代表挽思的白燈籠,光霧慘慘。經過靈殿外正咿咿嗚嗚做着法事的道場,胭脂舉步走向燈光明亮的議事廳。

把守在門口的侍衛見是皇后親臨,立即開道引她入內。

正商討事宜的眾位官員慌忙向她行禮,“皇後娘娘。”

“現在起,我不再是皇后。請各位大人稱我‘胭脂’。”胭脂眼色疾掃,站在廳中,淡淡然道。

“這……”眾官面面相覷,有意見卻不敢多言。只有樂延將她的冷烈看在眼裏,揪心地道:“胭脂……”

“侍衛長與各位大人辛苦了。”三天以來,城中百姓並無出現嚴重的騷亂,反而較之從前更為團結,更為堅強。這是胭脂意料之外的,足以見眾官員盡職盡責,未有怠慢。“各位大人還需齊心將皇上的葬禮辦好。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遺命尋回七皇子殿下回城即位,這事辦得怎麼樣了?”

“若是尋回七皇子殿下,我霧烈就有大大的希望了。想當年,七皇子殿下一馬當先,從蒼隱軍團手裏一舉奪回玉霞關,是何等威風。”范太守將鬍子一捋,感慨地道。

“是呀,民眾都傳至今還傳頌七皇子殿下的戰績呢!”

“如果當初先皇待金嬪娘娘好一些,或許七皇子殿下就不會出走。”

其他幾位官員提起陳年舊事,欷歔不已,諸多感觸。

“已經派了二十名忠心耿耿的武士前往尋找,只是天下之大,國情又如此複雜,不知何時才能尋回七皇子殿下。”樂延面色堪憂地道。

“城中常出遠門的商隊裏曾有人聽說七皇子殿下在墨絢國邊境水金城一帶出現過。眼下蒼隱軍團十萬大軍就駐紮在寧襄關,我們派出去的武士必須過得了這一關,然後一路向西行進。可是,寒山往西的國土現在全操縱在狼子野心的蒼隱國手中,蒼隱國最為兇狠的刺殺團也正四處搜查七皇子殿下的下落,我們的武士未必能敵過龐大的刺殺團。”一位武官捏緊雙拳,嚴謹地分析着現狀。

“我們能不能再多加派一些人去?”范太守凝聲問,半轉向胭脂。

樂延一語回絕:“不行,人一多更容易暴露目標。”

“可萬一找到七皇子殿下,沒有人護送他迴廊城,豈不非常危險?”范太守又道,花白的眉頭皺得極緊。

一時間,眾人僵持不下,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一直冥思苦想的胭脂見狀,啟唇道:“由我去。”

她這話一出口,彷彿一石擊起千層浪。

“娘娘,這怎麼行?”范太守第一個出聲阻止。

樂延緊隨其後:“不行,這絕對不行。”

“是呀,娘娘。皇上剛剛過世,尚未抓住真兇,怎麼能讓您親自去?”其他從驚愕中醒過來的官員齊聲阻止。

“我再說一遍,請各位大人叫我‘胭脂’。”她早就知道他們不會同意,但這是她花了三天時間想得再清楚不過的事情。現在所有急待解決的事情中,尋找七皇子是最為要緊的,即使為燕康復仇,也得要排在此事之後。放眼兩座城池,沒有誰比她更適合去尋找新的烈皇。

“您不能去。依我看,還是我去比較合適。”樂延堅決不同意她的提議,毛遂自薦地道。

還沒等眾官表達意見,胭脂便據實反駁,且句句在理:“侍衛長曾與蒼隱軍團多次接觸,相互極為熟悉,你一去,敵人馬上就能發現你,還如何尋找七皇子殿下?再者,席將軍帶着駐軍苦守廊城,滄城並無軍士,加之范太守身為文官,侍衛長一走,何人保衛滄城?其三,放眼廊、滄二城,我的劍術造詣恐怕已無人能敵,況且我為女兒身,又是蒼隱軍團及刺殺團都不熟悉之人,行走隱蔽更能避人耳目。試問還有什麼人比我更為適合前往水金城?”

這下子,樂延幾乎無話可說。其他官員則憂心忡忡,贊同不是,不贊同也不是,左右為難。還是先前那名武官持了不同意的意見:“娘娘身為一國之後,怎麼能以身犯險?”

“霧烈國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不管我是何種身份,都應該以國事為先。況且,非常之事必用非常之道。胭脂既然能去,就一定可以平安地將七皇子殿下帶回來。眾位大人不必再議。”她說得斬釘截鐵,不容反對,生生地將一干官員都震住了。

見她態度如此堅決,樂延深鎖的愁眉稍稍展開,向她投去無比信任的目光。他一直認為,如果胭脂不是女兒身,將可能是整個霧烈國最優秀的武士。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已經找不出什麼人能比過她的聰慧以及武略。

“我明晨起程。兩個月為限。”胭脂的話簡明扼要。

“那好,我會通知席將軍兩月後派人至寧襄關附近接應你。”樂延應約道。

她正要移動腳步,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嚴肅地道:“如果兩月後我未將七皇子殿下如期帶回,請各位大人讓惠寧公主登位,主持大局。”

“惠寧公主?”范太守重複着她的話。

“如果我未將七皇子殿下如期帶回,那就意味着我們已遭毒手。惠寧公主身為皇族唯一的公主,屆時將是皇族最後的血脈,由她主持大局也算是名正言順,沒有辦法的辦法。”胭脂耐心地解釋着,而後囑咐道:“皇上的葬禮就交給你們了。”

樂延與范陽相互對望,與其他官員達成一致默契,面色沉重地默許了她的話。

說服了眾人,胭脂略鬆一口氣,努力控制住已有些虛弱乏力的身體,面無表情地走出議事廳。眾官無可奈何地看着她英氣勃勃的身姿遠離視線。

走在行宮空蕩蕩的廊道里,她深深呼吸了一口雪夜的空氣,一伸手便接住了幾片飄落的雪花。它們在燈光之下顯得慘白慘白的,卻綻着梅花的香味,不一會兒便融化在她手心裏。

院落里寒梅怒放,虯勁的老梅樹下,皚皚白雪一小堆一小堆地扎在一起,就是在夜幕里也顯得很灼眼。她站在廊檐處,一動不動,盯着滿院的雪與梅不語。雪雖下得很急,卻悄然無聲,彷彿無人察覺一般。

“誰?”畢竟精於武道,胭脂的聽覺較之常人靈敏許多,即使出神的時候,也對身邊細微的聲音很敏感。

“是我。”梅枝一陣搖晃,枝上的雪簌簌而下,沙沙聲響不絕。一抹暗褐色身影從梅樹後走了出來,這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霧烈國駙馬——惠寧公主的夫君修越。

“駙馬,你怎麼在這兒?”胭脂頗感意外地望着面前高出自己不少的文雅之士。這個時候,他怎麼不在公主府?看他雙肩之上儘是雪跡,像是知道她會走過這裏,專程在此等候。

“修越是專程來為胭脂送行。”柔和的眉峰輕輕飛起,修越本就絕世的臉像盛開的花朵一樣,煞是喜人。

她才剛出議事廳,怎麼他這麼快就知道消息了?還是他早就看穿了自己?胭脂心念一動,微低眼帘,道:“請附馬保護好惠寧公主。”

“胭脂,你……”見她要走,修越急急地道,繼而欲言又止。自從在靈殿祭祀皇上后,他就一直暗暗地觀察着她。不,應該說自打他從禇旭國來到霧烈國起,整整五年裏,他總是遠遠地望着她,一直不曾這麼近距離與她接觸。但今晚,他很想讓她知道一些他的感受,偏偏又面薄,無法將心中微妙至極的感受說出口。

“駙馬想說什麼?”胭脂抬眼,不經意間與他深邃的目光相接,募地一呆。他怎麼能以如此愛慕的眼光看她?他是駙馬呀,是惠寧公主的夫君呀?這怎麼可能?不由得後退幾步,拉開與他的距離。五年前,身為禇旭國玉伯侯世子的修越初次來到霧烈國,便在兩國之主的撮合下,與當時年僅十五的皇十三公主惠寧結為連理。由於先皇愛女心切,便將他留在了霧烈國。因此,兩國朝野民間都將他與惠寧公主的婚姻傳為佳話,稱其為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難道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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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起胭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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