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楔子
滄海之東,有陸稱‘瓊土’。在這片廣袤且富饒的大地上,共存着四個強盛的國家,其一為位處東南、土地肥沃的霧烈國;其二為位處西南、民勤地豐的蒼隱國;其三為東北部的褚旭國、其四為西北部之墨絢國。
四國的前身為盛極一時的明珠王朝之諸候國,由於國君失政,在經過很長一段時期的內部混戰後分裂自治,以蒼隱最南端的邊境之城——漕州為接壤之地,已然和平共存150年之久。四國相互交住密切,又頻繁通商,雖各具獨特的文化傳統,卻語言共通,部族之間相互通婚,天下呈一派祥和之勢。
自古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四國155年秋,霧烈國玉霞邊關駐軍將領木建因捉拿逃犯,未經漕州通判許可,擅自帶百餘士兵撞入漕州境內市集,雖捉得逃犯,卻驚動漕州參軍統領相寧,雙方產生糾紛,兵刃相見。木建所帶百餘士兵勢單力薄,哪裏是相寧之軍的對手?衝突之中死傷數十人,不得已退回營地,卻懷恨在心。
是夜,趁月黑風高,霧烈國駐邊之軍傾巢而出,由驍衛將軍姚志親自指揮,三萬鐵騎一舉渡過漕江,挺進漕州城。相寧率萬餘軍士殊死抵抗,無奈雙方實力懸殊,惡戰三日,不敵落敗。霧烈軍佔領漕州,摧城毀樓,搶掠一氣。一時間,原本平和的四國通商之都烽火四起,漫天血色。突如其來的戰爭使漕州百姓死傷無數、惶恐不安,紛紛逃散。
領土被占,人神共憤。蒼隱國少年太子奚桓揮師五萬前來救援。雙方大戰數日,姚志敗北,令軍撤退。奚桓因戰受傷,退回漕州郊營。由戰歷頗豐的中路將軍蒙姜帶強兵追擊,斬獲姚志首級,攻破玉霞關,呈挺進之姿。
被重兵威脅,霧烈國亦不甘示弱。正在邊關巡遊的皇七子燕陌為奪回玉霞關,調得離玉霞關兩日路程的平城駐軍四萬,帶兵急馳,前往援抗,誓奪回玉霞關。於是,雙方衝突又起。燕陌驍勇善戰,謀略過人一籌,又及軍民同心,佔盡上風,蒙姜只得撤出玉霞關,退守漕州。
此戰,雙方經過十日交戰始,各死傷兵、將萬餘人,可謂勝負未分。兩國之兵分駐漕江兩岸,虎視眈眈,陷入僵局。
由於漕州為四國接壤之地,今蒼隱、霧烈兩國交戰,局勢驟然緊張。顧及四國歷代和平,褚旭、墨絢兩國紛紛遣使左右規勸,歷時兩月,蒼隱、霧烈兩國僵勢方解,暫平戰火,化干戈為玉帛,各自安撫百姓重建家園。
據《四國志》記載,‘漕州之戰,乃四國戰亂之源。’
四年後,蒼隱國文帝甍逝,太子奚桓即位,年僅二十一歲,史稱‘桓帝’。而後三年,其勤政愛民,內修富國之論,外堅強兵之策,民豐物阜,國力強盛,漸超霧烈、墨絢、褚旭三國。
四國162年九月初,實力強悍的蒼隱國在歷經景、文兩朝明君治理后,由登位三年的新皇恆帝親自披掛上陣,以七年前漕州被侵為號,集結十萬精兵強將,舉國入侵霧烈國,攻城掠池,迅疾如電。至此,四國戰亂拉開帷幕。
霧烈國王燕寒年界五旬,卻於近年來沉迷女色,向來失政。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昔日強將早已腐敗不堪,國情早就外表風光,內里亂作一團。面對蒼隱國軍聲勢浩大的突然襲擊,霧烈國各城池守軍不堪一擊,節節退敗,月余時間便連失城池十二座。
赤奴城為霧烈國西部戰略要地,一旦城破,與其距離僅五日路程的霧都便暴露無遺。眼見蒼隱大軍勢如破竹,直逼赤奴城。燕寒這才慌了神,連下三道聖旨,命赤奴城軍拚命守住陣地,又召群臣共議,左將軍席舒與丞相鄭碩領頭上書死諫,認為只有燕寒御駕親征,方能振奮軍心,穩住情勢。拗不過群臣之諫,燕寒率五萬兵眾,由席舒開路,奔赴赤奴城。
戰事綿延,兩國帝王於赤奴城激烈交鋒,苦戰兩月方分出勝負。由於丟失民心,平日素少練兵,燕寒雖親徵得以激勵將士士氣,卻剛愎自用,拒不聽信左將軍席舒計謀,不敵蒼隱鋼鐵之軍,兵敗慘死,其軀被懸於赤奴城門示眾數日。丞相鄭碩自殺殉國,席舒帶殘部退至霧都。
燕寒死後,其十二位皇子中,長子燕棣繼位,得左右二將輔助,集合兵力抵禦來犯之軍,於霧都死守,初取成效,暫遏蒼隱大軍攻勢。誰料四國163年春,燕棣離奇遇刺身亡,霧都落入野心勃勃的蒼隱國之手,右將軍戰死。其後兩年內,除離都出走的皇七子燕陌外,九位皇子陸續繼位,像受到了詛咒一般,均遭受神秘刺殺而亡,一國上下被籠罩於哀肅之中,士氣低靡,各地駐兵一聽蒼隱之軍已至,便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四國165年冬,皇十二子燕康繼位,霧烈國只餘下寒山以東、寧襄關外臨海的廊、滄兩座城池,由左將軍席舒與侍衛長樂延共同率余部兩萬餘人固守不出,繼續抵抗蒼隱國來襲。
霧烈國滄城
季冬之夜,最是寒冷刺骨。天低低的,墨似地雲層沉沉地壓下來。整個滄城顫慄在黑暗的懷抱里。夾着冰冷水氣的海風刮襲而至,嗚嗚之聲不絕於耳,像誰在哭嚎的聲音,摧凌着高壯的城牆與鼓樓,攪得守城的軍士不得安寧,攪得城裏的每一個人心緒凋零。
與伸手不見五指的天空不同的是今晚的滄城燈火輝煌,明如白晝,在暗夜裏顯得那麼醉人,又那麼傷感,那麼落寞。那燈光的最亮處,正是月前被改作皇帝行宮的滄城太守府,此時此刻,行宮內氣氛熱鬧非凡,進進出出的人影不停涌動,皆因今晚是剛登基一月的新帝燕康的大婚之時。
戰亂兩年有餘,霧烈國慘遭喪國之痛,國不成國,家不成家,如今僅存廊、滄兩座城池,由左將軍席舒與侍衛長樂延帶領着兩萬餘部拚死固守。自國君戰敗后,接連登位的十位少年帝王連遭刺殺而亡,詭異離奇,又查不得因,城中軍民上上下下無不陷於恐懼。這片僅存的土地被一片慘淡哀肅所籠罩。蠢蠢欲動的蒼隱國軍團就駐紮在離廊城僅五日行程的寧襄關,而廊城與滄城相隔極近,誰也不知道明天的太陽是否還會升起?
但是今晚,人們心目中偉大的新皇就將在這座還保存着完整的赤子之心的城池裏迎娶將在他們心目中同樣偉大的皇后。所有人都知道,這場婚禮對於整個霧烈皇族乃至整個霧烈國有多重要。它是延續霧烈皇族血脈的希望,也是延續霧烈國一百六十多年來統冶的希望。不管明天將會如何,今晚仍是值得慶賀的一晚。於是,行宮裏外,除了把守嚴密的侍衛們,臣工、城民載歌載舞,盡情歡愉,慶祝這場非同尋常的婚禮。
佈置一新的新房,紅錦紅紗紅鴛鴦,喜氣祥和。高燭悠悠,光影幻化,飛龍走鳳的綉帳靜靜垂列在寬大的雕床兩旁。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雕床中央,微低着頭,冷靜地交疊着雙手,紅紗掩蓋着她的臉面與眼眸,只露出些許姣好的唇影,正彎着緊緻的弧度。聽着行宮內外一浪又一浪歡快的人聲,她感覺到所有人舒暢的心情,彷彿因為這些,冷冽的空氣也暖和了許多。
隨身伺候的婢女正往新房中央的暖爐里加炭火,稍稍挑亮了房內暗淡的燭光。
光線突然亮了些,引得床上人兒的思緒輕輕一顫,停在了某處。她想起了白日裏侍衛長樂延面容無比肅穆地對她所說的一番話:“胭脂,今天過後,你就是我霧烈國偉大的皇后,你身上擔負著保護皇上的責任,也擔負著為我霧烈國傳延後嗣的責任。”
侍衛長交付與她的是一個艱巨而沉重的任務,絕不是兒戲。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輕描淡寫地點頭同意,一點也不介意如此簡單甚至可說草率的決定了自己的後半生。她是他撿回來的孩子,近十年的養育之恩是她此生無法報答的,所以從她跟着他回霧都的那天開始,她就從不會對他說半個不字。這一次也是如此。
想到這裏,她又想起了另一個人——她的夫君——這個僅存兩座城池的國家的新一代帝王——長得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燕康,唇角不知不覺地沾染了一絲笑意。原本,她不該是他的皇后,亦不該與他扯上任何關係,因為她只是侍衛長從戰亂中偶然帶回的孤兒,如何配得起霧烈國身份尊貴的十二皇子?況且,她跟着樂延進出侍衛隊十年,騎馬射箭、舞槍弄棒,早已將自己視作侍衛隊一員,而侍衛隊歷來的責任是保護霧烈國皇族,怎麼能逾越身份,一躍成為皇家妃嬪?何況還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