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疏導
()二妞還在翻過來翻過去的說著外婆家的不是。
她的聲音在這夏日的夜晚就象是蚊子一樣不停嗡嗡嗡,令徐氏煩燥不堪,恨不得暴打她一頓,但二妞還是個孩子,徐氏耐着性子同她講道理,用類比的方法試着說服,“你阿婆分東西全是一碗水端平的?從來沒見到你說你阿婆什麼,去外婆家一次回來就要說半天。”
二妞有個小叔叔大二妞七八歲,已經是半大小夥子了,可還時常同二妞東平三個人分剩飯吃,肯定不可能是三個人全一樣的。這樣肯定是會有不公平的分法發生,那麼,都不公平,為什麼二妞時時只說徐家的不是呢,徐氏認為,分明是有人在二妞面前講了徐家的壞話了。
二妞大聲說,“阿婆沒有講外婆家的壞話,她也對我很公平。”
事實上也是這樣。田家祖母一直是性格軟,不會吵架,只會抹眼淚,做事手腳很慢,在家裏做家務雜活順便管着孩子們。二妞每次分少了都會很不平,會說自己分少了。沒主見的祖母總不能對着孫女抹眼淚吧,只好任何東西先給二妞選,既然是先選的,二妞不會覺得委屈,總算有得選,而不是沒得選。
徐氏聽到這話,更有些生氣的說,“他們是長輩,你在別人家獃著,就得看別人的臉色,別人的東西人家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爭也爭不到的。並且你是女孩子,再怎麼樣也比不上你阿兄的,自然就比不過你表兄們。你看你阿公阿婆不也是偏心么,不過偏的不是你。”
二妞很不服氣,覺得不對,可又無從駁起,很想說阿婆沒有偏心阿兄,吃的東西全是我先挑,又擔心說出來后阿婆也按男孩子先挑,女孩子靠後的規矩讓阿兄先挑,於是她忍住不出聲,只是板著臉。
二妞沒有附和徐氏,徐氏心中騰騰的火就起來了,本來就勞累一天。她撲的放下疊好的一大堆衣服,厲聲說,“你就是從來不看人臉色。我已經很辛苦了,每天還聽你告狀。你每天的衣服都髒得不得了,還到處掛破的,天天給你補衣服都來不及。”
二妞不敢再說了,咬着嘴唇不吱聲。過了一會看徐氏沒有再訓自己忍不住又嘟呶不已,說的是重複了許多遍的事,好象定得徐氏說徐家的不是一樣,還時不時拉徐氏一下。
徐氏心裏煩亂,“現在你還只是個小孩子,還只是六七歲,就這樣子的脾氣,若是長大了,不知要受人多少氣,被多少人講,被多少人指着說沒有家教。”
二妞低頭着氣憤不已,她又沒做錯事,怎麼又這樣講她。
徐氏看看二妞一副不服氣的樣子,覺得很好笑,她略定一定神,決定把二妞扔到學裏去讓夫子們頭痛去,“這些不要計較了。你要聽話,從明天起去上學去。要聽夫子的話。不好好念書,你以後就得天天去割豬草,餵豬放牛種田了,就得天天曬太陽,皮都得曬脫幾層。”
二妞立刻興奮了,自動忽略後半句,迫不急待的問,“上學啊,阿兄有上學,好多人都有去上學,可是上學有什麼好玩的呢?”
徐氏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果然是小孩子,她讓二妞穿針,自己邊縫衣服邊說,“要交好多錢,你要專心學識字寫字,不然就划不來了。最少會看信,會寫信,會記賬,那樣就不用下地做活了。就不會象我,睜眼瞎。你阿父捎封信回來,還得讓人念,就算是捎了銅錢回來,我也不知捎了多少,人家說多少就是多少。有話帶得他,也不知人家帶全沒有。等你識字了,幫我寫信記賬。”
二妞聽着覺得就開心。
徐氏天不亮就起來做事,天黑了還在做。鄰居家的女孩子們也是天天餵雞餵豬打豬草什麼的,農家的活是從早忙到晚,農家的女孩子從來沒有停下來的時間過。二妞沒做這些活計,是因徐氏覺得自己做的事遠超過自己一房吃的,所以不肯讓二妞做事,只說二妞還小,自己小時吃過苦,不肯讓女兒再吃苦,女兒能享一天福就享一天好了。
二妞雖沒幹活什麼活,但二妞深知這種日子不是能永遠過下去的,遲早有一天會勞作不已的。現在有機會不用再下地勞作,二妞很開心。
徐氏看女兒的笑臉綻放,覺得這個孩子也是可愛的很,扔到私塾去,就再也不會天天同啰嗦外婆家的事了,應該是天天講同窗們和夫子們的事了。這樣想想就讓人鬆了一大口氣,徐氏輕聲說,“你日後千萬不要象你的姑姑們,全是繡花枕頭,她們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就象鎮上那個冬姑,她阿父賭錢,賭輸了一貫銀子,寫了契紙,說是麥子收了就還錢。結果不認得字,就為一貫錢,把個女兒賣給人家了。若是識字,怎麼樣也不能寫那種契紙。二妞,一定要識字,不然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這是在背後講人壞話,不能讓別人聽見的,於是得小聲點講,二妞捂着嘴連連點頭。
徐氏心中鬆了口氣,她早就計劃在二妞父親回來過端午前,送二妞去李家莊私塾去識字,只擔心女兒貪玩不肯去。
徐氏心情好起來了,“你去學裏不得同你阿公阿婆說,免得他們扯後腿,說有什麼事給你做,一拖兩拖的就弄得你上不成學。不用問都知道你阿公定會說,女孩子識什麼字,還這麼調皮的女孩子。哼,我攢的錢花在我自己的女兒身上,好過花在一大家子人身上。”
當年徐氏也有機會去識字的,只是她天生聰明伶俐,六七歲時已經很會做事了,會帶孩子會割麥子會割豬草會餵豬,總之大人會的基本上她都會了,生生就是一個強勞動力,徐父就沒捨得讓她去上學。徐氏的妹妹們都去學裏念了兩年書,都粗識文字能寫會算,唯有徐氏不會。徐氏雖然心算很厲害,但是不識字心中總是遺憾不已。她現在總是不讓二妞做事,就是防着會做事與上學會衝突而導致二妞沒機會去上學。
二妞一聽就有些擔心,“那我阿父呢,會不會聽阿公的話把我喊回來不讓我去。”
徐氏咬着牙道,“他敢,我攢的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徐氏認定自己的男人不會去破壞這個既成事實,即使他認為妹妹們要嫁,弟弟還小,他不能自己享福,要與家人有鹽同咸無鹽同淡而不肯分家。
不過提到自己的男人,徐氏又有諸多不滿,於是邊縫衣服邊發牢騷,連二妞幾時睡著了都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