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拜師
青色的石屋,簡單的木質床榻上。顧堊氏睜開了眼睛,她穿衣坐了起來。看着坐在窗前安靜縫衣的女兒,顧堊氏嘴角露出了笑容:“塵塵,你今天又起這麼早?”聽到動靜,顧掬塵放下手中的活計,忙將顧堊氏扶起身來。
“娘,我來服待你洗漱。”顧堊點頭。她以為她會死在異鄉的那個破廟,沒想到在人生的最後時分她居然遇到了救星。
陽光充盈了簡陋的石屋,屋外的庭院裏有開得熱鬧的各色花朵迎風搖擺。她穿好衣服,在盆中已備好的溫水中洗瀨完。她看了看放在那裏還沒有做好的衣服,青色的細棉布衣,“這是你給弟弟做的?但好象大了些……”
顧掬塵看着母親拿起的青色短襟,“弟弟的衣服昨天我已經做好了,這是我給自己做的。”
顧堊氏蹙起了秀眉,“這是男裝。塵塵,你怎麼做的是男裝?”
“嗯,正要告訴娘親。我以後打算着男裝。”
顧掬塵輕描淡寫道,“娘親,我以後就是您的大兒子顧掬塵了。”想了想,她又道,“以後您還有另一個女兒顧掬晨。清晨的晨。以後您就說她從小體弱,被您送到山上靜養了。我已經給父親也交代過了。”
顧堊氏睜大了眼睛,似乎沒有聽懂。
看着顧堊氏的表情,顧掬塵語重心長的說道:“娘親,這是沒有辦法之事。如今,我們因為賴公的好心才得以在此借住,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我還需另外想些辦法,但要在外面行走還是男裝方便些。”
她說話淡淡,但神情老成,實不象十來歲的孩子。顧堊氏不禁蹙緊了秀眉。
顧掬塵也看到了顧堊氏眼中閃過的懷疑。可是顧掬塵不想去裝一個十歲孩童的樣子。她們一家現在的處境不好。就算是父親母親對她的突然轉變有些疑心。但人大難之後,心性大變也是有的。
“塵塵,你……你一個女孩子怎麼扮成男子?還有你怎麼突然會這麼多的東西?”
顧堊氏靜靜望着顧掬塵,秀雅的雙眼變得深幽起來。她感覺自女兒病好之後,那種與女兒血脈相連的親昵彷彿就不見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女兒雖英氣逼人,自信穩重。她不再是那個軟弱聽話,凡是都依賴着她的女兒了,她本該高興才是。可是為何她總覺得與女兒之間似隔着雲霧,總也看不清晰。
“母親,我會的東西是山中遇到的高人教的,我答應過那人不說出他是誰。請母親見諒!”
顧堊氏長長嘆了口氣,“罷了,罷了……真是兒大不由娘,你想做什麼事便去做好了……”
顧掬塵知她已然不反對了。
看了看天色,顧掬塵入了廚房迅速做起早餐來,她包了幾屜肉餡包子,烙了十幾張千層餅,還隨手甩了一個蛋花湯,備了幾碟子昨天鹹的小菜。她有功夫在身,動作異常迅速,不過一刻鐘左右,她就將一切準備齊全。她先每樣夾了一些送去了顧堊氏房間。
一進房間,卻見顧堊氏正縫製她剛才做的衣服。見她進來,顧堊氏清秀的臉龐溫柔地笑着,“就差一點,我幫你做完了。塵兒,你病一場,這針線工夫都長進多了,原先你卻是最不耐煩做這些的。”
顧堊氏彷彿是隨口說著。顧掬塵心中跳了一跳,但她面上卻不顯,只是彎身放下了手中的食盤,隨意道:“病了這一場,也不知為什麼,莫名其妙會了很多東西。娘親,你病剛好,不要做這些了,省得費心神。”
“哦……不防事。來試一試,看看合不合身。”
她年紀還小,又是在母親面前,她也不避忌,就當著顧堊氏的面利索的換了衣服。
“怎麼樣?好看嗎?”顧堊氏上下看了好一會,“嗯,不過這頭髮要重新挽過才好。”
顧堊氏拿起梳子,三兩下幫她梳了一個男童的髮髻。男童的髮髻比女子的簡單很多,顧掬塵看着母親拿着一根深青色的細布長帶將她的頭髮全部紮起來。對着屋中古舊的落地的銅鏡,顧掬塵依晰看清了母親挽發的動作。這一世的父親粗曠直爽,母親溫柔嫻靜。她清柔細緻幫她梳着髮髻,顧掬塵看着她,眼底深處的悲戚終是少了些許。
“哦,還挺好看的。”顧掬塵摸了摸頭,傻笑起來。
“是父母沒能力,才會讓你小小年紀就為家中之事操心。”看到她着男裝的樣子,顧堊氏也很滿意。
門吱呀一聲打開,顧掬文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他先看到了顧堊氏。
“母親,看我獵的野雞,……咦,大姐,你怎麼穿和我一樣的衣服。”顧掬塵看着他嘴上油光光,知他已用了早膳。
“小文,我以後就是你大哥了。記得要叫我大哥,知道嗎?”
“哦,……大哥,呵呵,大哥,呵呵,比叫大姐更好。大哥,咱們去打獵吧。”
“磨刀不誤砍柴工。你先把腿力,臂力練好。對了,今天我沒有與你一起,你走八卦陣了嗎?”
“走了十遍。我知道了。大姐,嗯,……大哥教的比父親教我的箭法更高明。大哥,你教我的那套呼吸吐納之法,我才練了幾天,就覺得比以前跑得快多了。還有,我的胳膊也有力氣多了……還有還有……”他話說得噼嚦叭啦,長得如顧堊氏一般無二的秀氣臉龐興奮得湧起兩團紅潤。
顧掬塵扶額,拎起顧掬文的衣領迅速閃出門去。
“走吧,不要在這裏吵着母親。我還沒有吃早飯,吃完飯,咱們去山中轉轉。”
顧堊氏搖頭苦笑,看着他們迅速遠去的身影,“跑得可真快……”
日子如駒過隙。
這一天萬籟俱寂,夜深人靜。一道鬼鬼崇崇的身影正想躍上了牆頭,然而,一隻腳卻被一雙小手抱住了。
他一愣,月色中一雙熠然生輝的眼睛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賴公嘆氣,他真的快被這粘人的丫頭給逼瘋了,“小丫頭幹什麼?快放開。”
“賴公,您就收下我做徒弟吧!我聰明伶俐,乖巧聽話,決對是全天下最適合當您徒弟的人啦。”
“哎,丫頭。老夫已收了兩個麻煩徒弟,真不想再收弟子了。再說,這些年,老夫雲遊天下,也沒有時間教導你。”
“哦,無防。我可以去請教二位師兄。”
“呸!老夫還沒答應收你做徒弟,你哪來的師兄?”
“嘿嘿,您一定會答應我的。就算可憐憐我吧。您也知道,我們來自北地,在此無親無故。雖說您幫我們借了此處山莊一年。可是歷來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您一離開,到時候,他們再尋機找我們一家的麻煩怎麼辦?我們與您本是萍水相逢,他們怎麼會對我們一家子客氣。就算是狐假虎威吧。您讓我借一借您的虎威,好不好?您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好不好嘛!”顧掬塵將語聲托得長長的,還帶着上翹的音調,聽得賴公忍不住地抖了抖。
“哼,就你還能沒法子對付。就那幾個看莊子的人,老夫以為,他們還不是你的對手。”
顧掬塵擠出苦笑,“您高看我了。我就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怎麼能應付他們?”
賴公看着自己被她緊抱着的腿,眼中透着無奈。他要真想甩開自然是輕而易舉,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只是皺着眉頭道:“小孩子?你怎麼會是小孩子?你教我的那套金針刺穴法,有一些明明是我新琢磨出來的,你是怎麼知道的?就算是老夫的兩位徒弟,他們也是不知道的。老夫敢說,這個世上,除了老夫自己,決不可能有人會知道。不要說什麼山中遇高人的說法。老夫雲遊天下,高人也還知道幾個,但並沒有你說的那樣相貌之人。丫頭,你倒底是什麼來歷?”
聽賴公如此說,顧掬塵不禁露出無奈的苦笑。她如果想讓賴公不懷疑,那些賴公已知道的針法,她自然可以不說。但關鍵是她不知道哪些是賴公已經知道,哪些是他還沒整出來的呀。看着賴公的懷疑的眼神,她頓感無力了。
來歷?什麼來歷?也不知賴公將她當成了什麼妖魔鬼怪?她眼中透出悲涼之意,要是她真是什麼有法力的妖魔到是好了。那她現在就可以飄到仇人面前,讓他們死成渣渣。可是現實……
“老夫觀察你十幾天了,見你並沒有害那一家的心思,也就放心了,其它的老夫也不想管。但你想認我為師,卻是萬萬不行。你這般來歷不明的人老夫可不敢收為徒弟。”
見賴公真不想收她為徒,顧掬塵真的傷心了。她大眼盈盈,眼淚象不要錢似的一串串往下掉。其實她不是愛哭的人,可是現在只要稍稍想一些前世臨終前的景象,她的眼淚總是很容易蹦出來。
她鬆開了一直緊抱着的賴公的腿,但卻沒有站起身來。她依然跪在地面,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是小女不懂事,多謝賴公對我一家的救助之恩了。”然後她拿起放在地上的一個大包裹,那裏是她做的肉乾,母親準備的一些換洗衣服之類。她站起身來,將包裹遞給了賴公。
賴公並沒有推辭,伸手接過。他嘆了口氣,看着對面女娃滿臉淚痕,他心下不由一軟。
“老夫生性疏懶,也沒有時間教導你。但聽你的意思,也只講借老夫的薄名唬人。竟然這樣,老夫便收你為徒也不防。”
顧掬塵聽得一愣,沒想到在她決定放棄的時候,居然峰迴路轉。她大喜過望,看來女孩子的眼淚有時候還是有些用的。她剛站起身,又馬上跪了下來,行了拜師禮。賴公看着她,嚴肅了神色,鄭重道:“以後,你決不可借我的名頭害人,否則,我李宏決不會放過你。”
“李……嗯,師傅你不是姓賴嗎?原來你姓李……可為何旁人都叫你賴……”顧掬塵故意驚奇道。
賴公咳了咳,以手抵唇,“你記住我說的話便可。”
說完他運起內功,輕輕躍上了牆頭,與此同時,一塊東西被他隨意拋了過來。
賴公三兩個縱躍之後,就不見了身影。
竟是落荒而逃。
顧掬塵不禁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