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魚躍

第267章 魚躍

顧掬塵出得城門,她是一個人。一個人出行,目標小,不容易引起注意。她自然是易了容的。

卻見她一身青衫,頭戴方巾,面容清瘦,長身玉立之姿,雖是面容普通,卻還是氣度不凡。她這一身氣度惹得站在她背後的賣菜張寡婦不知不覺紅了臉。

於是這個再平常不過的落魄書生便懶洋洋的拿出城行令,看着城官稍微查了查便放行了。

她不急不緩的出了城門,抬頭之時,正見一輪驕陽照來。

她抬頭眯了眯眼,忽而轉頭看向身後。身後人群熙熙,嘈雜熱鬧,人間煙火氣撲面而來。

仍而她眼光的着落點卻不在近前,而是延展再延展,愰惚間看到了皇宮飛檐,看到那殿頂琉璃,還看到了那如琉璃般風華絕代的男子。

她挑了挑眉,輕聲對着她看見的他說了句,“再見了。對不起。”如此簡單的幾個字,也不知包含了她幾多複雜情緒。

她此次出宮主要目的真不是為了自己解悶,卻是為了她的女兒。眼看着不過四歲左右的女兒在其父皇超常溺愛之下,已眉眼生厲,她無法不憂心。

顧掬塵一直認為自己雖然生養了兒子,女兒。但從不認為他們就非得按照她的意願成長。他們皆可以肆意的按着他們各自的意願成長,但一點是決不能跨越的。

她從不要求自己的兒女非得做個好人。他們可以不是好人,但絕不能是惡人。這就是她的對他們唯一的要求。

可是就是這一點,她的女兒在她父皇的溺愛之下,小小年紀就要作惡人的潛質了。只看她動不動下令殺人,動不動就揮鞭打人,就可見不若不規制這一苗頭,未來的她是個什麼樣子。

這實在是讓她無法不擔心。竟是為母,教導之責就無可推卸。

可也因為她是母親,實在也怕自己狠不下心腸管教。只能暫拖給了空大師了。了空大師雖然一代聖僧,但心性粗曠。定然是無法細心照料薇兒的。於不經意的怠慢,更利於步薇的修行。她的修行便是這如何做人一項。她於紅塵行走,經歷些風雨,因能悟些道理吧。

至於她那個粗糙的李代桃僵之計的參與者雲楚,卻是她用一張殘棋譜換來。那雲楚雖然性子張狂,卻實實是個有才之才。其棋藝超凡,用一張殘棋換得他的幫忙,嗯,還能讓他挨上幾鞭子,這實在是個划算的買賣。想到雲楚咬牙切齒挨鞭子的樣子,顧掬塵便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峰巒籠罩,山風清冷,就算是驕陽之下,山風依然不改其凜烈性子。它帶着些潮濕,還帶着太陽氣味,在顧掬塵的耳畔肆意張狂。

有高山上流下的山澗妖嬈轉身化身飛瀑,碎碎如珍珠的水珠濺出,有些灑落青草,有些叩問嬌花,還有些更為大膽看上了顧掬塵晶亮的星眸,竟想鑽進來瞧上一瞧。

顧掬塵哈哈哈大笑,站在山巔。看着撫過山的白雲,看着山崖膽戰心驚開着的小花,看着如野獸般躺於大地的山巒。心如歡快流淌的泉水撫過亘古緘默的大地泥土。有什麼在心間歌唱,那雲也在輕撫心田。雲呀飄忽,花也寂寥。然而小花一旦立於山巔,縱使只是山野小花一朵,卻也要開出一份自己的豪氣。這豪俠氣,雖是孤獨綻放,雖是世人無人可見,但那又有何防呢?這山知道,這地知道,這雲知道,這水知道。挺好,顧掬塵心中吶喊。

她曾經每日娉婷站立在那裏,等那風華絕代的男子含笑而來。她曾經每日溫柔站立在那裏,等那雙調皮兒女蹦跳向她撒歡。那裏是皇宮。那裏是華麗的,然那裏卻也如樊籬,如籠,如囚。

她曾經如張開的青翠華蓋大樹,遮風擋雨只為家人,她曾如流云為世間滌燙陰霾。

她曾如利劍劈山着黑甲跨駿馬刺破罪惡化成血紅,她也曾若火紅之花偎郎喝酒弄些個綺麗風情調弄風月。她的人生很精彩。她的人生有悲有喜有無悔。

跋涉很苦,至少夢覺是這樣認為的。此時夢覺就翻着白眼,看着走得輕快的顧掬塵的背影直瞪眼。旁邊的長憶看着這樣的夢覺卻捂嘴偷笑。

看着前面快行的顧掬塵離自己有一段距離了,長憶這才輕聲對夢覺道:“你個憨子,主子好不容易這麼開心,你休要找晦氣惹着主子。”

夢覺直撇嘴,抱怨道:“開什麼心。這是有福不知道享。好好的在皇宮裏獃著不好嗎?可惜了那麼多好吃的。嗯,哎喲,那麼多好吃的呀。那些個御廚,做不完的美食。這離了那地間,那些個好吃的豈不便宜了旁人。那雞炸得那叫一個脆,那魚熬得那叫一個鮮,那蟹烝得那叫一個嫩……”

長憶聽她碎碎念,心也有所觸,也是嘆了口氣,她有些不甘心道:“那吃食倒弄不得什麼。只可惜主子賞我的那些好綾羅啊。那雲煙羅,那彩霞帔,那雪緞錦呀,那麼些匹都沒帶出來呀。呀呀,想想我這心也疼,肝也疼。真是浪費了,也不知主子什麼時候能回去。……主子什麼都好,就是這玩心不得了,這麼些年在皇宮裏被陛下規制着,我還想着她早該收了心,不成想這都兩個孩子的娘親了,還是這麼一付玩心腸。哎,想起來也是虧了陛下,偏攤上主子這樣性子的夫人。哎喲喂,陛下真真是個可憐人呀——”

夢覺捂了捂耳朵,啐道:“長憶,你做死。好好說話不行,為何扯這些個戲腔,聽得我頭都大了。我這邊爬山腿累就罷了,可不想這耳朵還要累壞了……”

這回輪到長憶翻白眼。她倆剛顧着說悄悄話,沒成想顧掬塵突然停下來。這下翻着白眼的長憶就撞上抱着胳膊的顧掬塵。

長憶抬頭就看到笑呵呵看着她的顧掬塵,“拜託,你們倆位編排我的時候選個地方,我這還在你們眼門前,你們倆就敢這麼說我。看來這是上趕着找罰呀。”

長憶忙做驚嚇狀,眼底卻毫無懼色,誕着臉求道:“主子,你看,我們這都爬了十多座山頭了。還請主子饒了婢子兩個,能不能歇會。我想着,就算是譚都統再怎麼算無遺策,也沒法追上主子的。以主子留下的後手,除非他是真神仙,否則是斷斷追不上咱們的。”

顧掬塵抬手抹了額角的細汗,點了點頭。說完,她左右一瞅,找了塊青石就坐下了。夢覺聽到能歇息的話,更是歡呼一聲,就地一躺。口中哎喲哎喲叫着累。只有長憶是個講究人,只見她不慌不忙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平平整整鋪在青草地上,這才姿態嫻雅的坐了下來。

躺下的夢覺看着她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忙將快要閉上拿眼珠子睜大了些,哧道:“長憶呀。這深山老林子裏頭的,也沒個俏公子看你,你這嗲模樣給誰看。”

洒然而坐的顧掬塵卻挑眉,笑道:“錯了。誰說這裏沒有俏公子看的。你看那裏不是有一位挺挺俊俏的公子看着嗎?”說著她隨手一指,指向遠處一株樹梢。

夢覺聽着大驚,彈跳而起,手已摸向了背後包裹里的大刀。口裏還不停嚷道:“哪裏,在哪裏?何方妖孽,還不快快出來。”

長憶卻不似夢覺這樣炸炸呼呼的,也不知她手裏何時又多條帕子,望向樹梢那位着白衣的公子,捏柔了嗓着,嬌滴滴的道:“除卻君子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公子呀……”

顧掬塵撇了犯花痴的長憶,朗聲笑道:“公子縱是風流可入畫,卻也終將白骨化成灰。”

夢覺‘啊’的一聲,看向顧掬塵,大吼道:“風緊,扯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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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花拂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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