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上已節
這世間有人感情如沙漏,隨着時間的推移會一點點漏下去,但也有人感情若星輝,隨着距離的靠近會一點點照亮彼此的心。
皇宮內,萬卷閣。
顧掬塵揉了揉手腕,資料太多,不過寫了一個時辰不到,這手腕就有些疼了。
耳邊有一熟悉的溫和聲音道:“阿塵,今天就寫到這裏吧。這些資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了。今天風和日麗,正是踏青好時光。走,咱們去梨花河那邊轉悠轉悠,也好松乏松乏筋骨。”
顧掬塵抬頭,看向踏步進來的步拂花,他俊眉修眼,目光沉靜,黑黢黢的眼底帶着抹溫柔。
“也好。”顧掬塵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襟。
她起身挽住步拂花的胳膊,有些疑惑,“不是昨日裏還很忙着渠洲漕運那攤子事嗎?怎麼今天倒是有閑暇了。”
步拂花往外走,俯身看向顧掬塵,似笑非笑,“昨天不是忙完了嗎,再說昨夜你也累了,今天天光正好,又是上已節,咱倆走動走動,身子可還有不適……”
顧掬塵白了他一眼,有些羞赧,眼底有淺淡的笑意溢了出來,“沒見過象你這樣經歷旺盛的了……”
步拂花卻頗是自得,看向顧掬塵。見她一身天青色織金通袖衫子,淡碧色綉蘭竹襕邊的裙子,眉若遠山,桃腮雪膚,他俯首,在她額間落下一吻,又撫了撫她的面頰,從袖裏拿出一支赤金銜紅寶石鳳釵,給她插在頭上,輕笑道:“這支釵還不錯,我在通寶閣里親自挑的。你看看怎麼樣?”
顧掬塵向靠窗的錂花鏡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還不錯,就是重了些。”
步拂花便步上前去,將另兩支點翠嵌珍珠的花簪拔了下來,“怎麼樣?”
顧掬塵點頭,“這樣輕快了許多,挺好。”
步拂花見顧掬塵白晳臉上還留一抹艷色,心生漣渏,調侃道:“已過了幾個時辰了,阿塵這臉卻還是這麼燙啊……”
顧掬塵紅了臉,推開他撫在臉上的手,唇角翕動,本想啐罵幾句。不想李夜行也不知從哪裏轉了出來,“陛下,準備好了。”
步拂花點頭,攜了顧掬塵就往外走。
兩人同坐一輛馬車,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馬車粼粼,顧掬塵被馬車搖晃得有些泛困。順勢斜躺下,將頭枕在步拂花的腿上,闔目小憩。
步拂花展眉,以手輕拍顧掬塵的背脊。顧掬塵不過是假寐,見步拂花象拍小孩子似的哄她睡覺,不覺輕笑起來,步拂花聽到笑聲,轉頭問道:“怎麼又不睡了,倒笑起來。”
顧掬塵道:“笑一笑十年少呀。這沒事笑上一笑,心情便好呀。”
步拂花也不回答,閉目養起神來。
到了地頭兩人下了車。一路上青草嫩綠,梨花河兩旁樹陰濃密,樹底下落下層層稠密花瓣,象是雲錦鋪到天邊。兩人下了車,抬眼望去,只見在梨花河邊,已有人群熙熙。有孩童嘻笑聲,有少女軟語輕歌,有少年踏聲和歌,有婦人溫聲安撫哭鬧的孩童。
藍天白雲間,顧掬塵抬頭看去,見天上已有各色風箏在天空翱翔,有蜻蜓飛舞,有蝴蝶蹁躚,有蒼鷹盤旋的。顧掬塵舉目四望,唇邊露出笑臉,她看到了幾個熟人。正是劉清衡,梁津兩人。那劉清衡被眾多丫鬟婆子圍着,小腹竟微微突起,這是懷孕了吧。聽說是去年出宮不久便出嫁了。想着當初她被趕出宮之時,一副為步拂花生死無悔的樣來,顧掬塵再次挑了挑眉。她漫步向劉清衡走去,那本是興趣盎然來踏春的劉清衡無意間一個轉身,朝顧掬塵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眼直看得她眼色蒼白,似小白兔遇到了猛虎,嚇得臉色立時蒼白了。
“快走,快走。喲,快上車,快上車。嬤嬤,快,叫車夫。快快快……”她急慌慌的說道。
旁邊與她一起來遊玩的梁津看她這樣,頗感詫異,“清衡,你怎麼啦?你可輕點吧。不要忘了,如今你可是雙身子的人了,可不要動了胎氣呀。”梁津此時也是婦人打扮,她着一身桃紅煙蘿夾襖,眉宇敞亮。看樣子在夫家的日子也過得不錯。
劉清衡卻不回答,一把拉着她,又一跌聲的催促,“快快上車。”梁津知她有了身子,也就順着她的力道上了車,只是頗為詫異,“還以為你改了這猴孫脾氣,這是怎麼啦?難不成外面有個妖怪不成?看把你給嚇得……”
劉清衡撫着胸口,直喘了兩口氣,這才道:“可不是見到妖怪了。快走快走。趁着她還沒注意我們這邊,假裝沒見到就罷了。要是真見到了,還不好走了。”
梁津更好奇了,伸手去撩車簾。她這一動作,把已如驚弓之鳥的劉清衡嚇得跳起來。她眼急手快的一把打掉了梁津撩車帘子手。“劉嬤嬤,叫車夫快走。”
梁津見了她這一番着急忙慌,撫了撫手,“你可是輕着點,你看,我這手都見了紅印子的。你着急歸着急,可手也不能這麼重嗎?……你倒底見着誰了呀?沒聽說你有什麼仇家呀……”
劉清衡扯了扯了自己靛藍素麵杭綢褙子,頭上插着的嵌珊瑚赤色簪子都被她一番折騰歪了些。梁津抬手幫她整了整,不由笑道:“也是快當母親的人了,怎麼還是這一副孩子樣?也就你家那位是老小,合該輪不着你當家理事。要是長子,你就真箇成了當家太太。可看你這作派,沒的讓闔俯的奴才婢子們小瞧了……”
劉清衡聽梁津這一番慢條斯理的念嘮,心情反而平靜了些。她抬瞼掃了梁津一眼,又幫她揉了揉手:“對不想,一時慌着了,這手有點重。”一時又讓嬤嬤拿藥膏子給梁津抹手。
梁津擺手,“哪裏真這般嬌氣了。不過是逗你罷了。”
劉清衡伸頭看了,見她手上的紅印子早散開,便嘆了口氣道:“你猜我見着誰?”
梁津有些想笑,把雙手一攤,“我這不是猜不着,想看看外面倒底是誰嘛,可你又不讓我看,又不告訴我,哎。人說一孕傻三年,我看你這可能不只傻三年……”
劉清衡也知梁津在調侃她,勉強笑了笑:“我見到顧后了。你說這算怎麼回事?原想趁着上已節出來透口氣,卻沒想到這口氣沒透着,氣更悶了。”
梁津也嚇了一跳,“你真看到她了?”她張大了嘴巴,也在車裏喊起來,“快走,快走。這要是讓顧后逮着了,那可真是不得了,……”
想着她們在宮裏背後說顧后的壞話被逮着之時,顧后笑盈盈的說著話,還當著她們的面開陛下的玩笑,真的是一副溫柔親切的樣子。可誰能想到她能想出那樣缺德的治人法子。
待在車內服待劉清衡的嬤嬤見這兩人臉上驚恐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問道:“夫人,那位顧后真的如此可怕嗎?”
兩人皆點頭。嬤嬤喃咕:“看着顧后明明一副嬌不禁依的樣子,沒想到卻是如此暴厲脾氣……”
顧掬塵掃了一圈,好不容易見到兩個熟人,本想着湊上前去說幾句話,卻沒想到那兩人仿似自己是個怪物似的,慌得一批的就上車跑了。
顧掬塵摸了摸鼻子,臉色頗為不善。
不就是罰你們摘了三個月的魚內臟嘛。你們背後說人,我如此溫柔的懲罰。哎,你們不知感恩我的寬仁大度也就罷了,還避之唯恐不及。真是豈有此理。改天得了閑定要到你們兩家多走動走動。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避我。她唇邊露出個壞笑來。
步拂花看了她半晌,見到她這般形容,有些好笑:“這是又憋着什麼壞捉弄人來着?”
顧掬塵白了他一眼:“還不是你以前的風流債。我剛才見到梁津,劉清衡兩個了。本想着上前打個招呼,沒想到她們明明見到我,卻跑得比兔子還快,可真沒意思?不過就是罰了她們洗了幾個月的魚嗎?這可不是比罰上幾板子要好得多。竟象是恨上了好似的,這可真是不知好人心。”
步拂花聽她這麼一說,也是想笑:“我想,你還不如打她們幾板子呢?”
顧掬塵着實詫異:“真的嗎?原來真的是欠揍啊……”
步拂花見她說得認真,哈哈哈大笑,一逕點頭認同。兩人邊走邊說笑,春風拂面,鳥掠高空,碧空如洗。
步拂花看着天空的風箏,笑道:“阿塵可想放一迴風箏?”
顧掬塵點頭,“以前我與小文每年都要做上幾個風箏,父親有時也會湊上一回熱鬧。母親卻只敢站在遠處看着。見我們一個個從山頂飛快的竄下來,每回都驚得不得了,又不敢跑到山頂來,只得站在遠處跳腳喊……我們幾個每回看到母親那個樣子,都會哈哈哈大笑着從山頂一路往下。山風又快又急,吹動我們身後的風箏,它們便隨着那山風扶搖直上,飛得又快又高了……”
步拂花微笑聽着,吩咐旁邊護衛去買上一個。顧掬塵卻擺了擺手,朝他眨了眨眼:“不用買,待我去搶上一隻。”
步拂花失笑。見顧掬塵漫步走向一個嘟嘴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粉雕玉琢,卻大眼含淚,對着奶娘發火,“牛嬤嬤,為什麼我做的這個風箏飛不起來。我做了好幾天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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