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093-歸來

第93章 093-歸來

公主府中一片陰霾。

趙姝生產之後一直宿在宮中,但府里的事兒也不能落下,大管家關三整天陰着臉,誰招呼也不理,沒事兒就蹲在門房,等待隨時可能傳來的消息;關四除了操持自己那攤活兒,就是躲在房裏看書,老爺教過的記賬法要多溫習,若是學不通理不順,老爺會打板子的;關五整天瞪着眼珠子在院子裏轉悠,專門找人麻煩,哪個懈怠了,或是沒眼色了,輕則幾句訓斥,重則一頓拳腳,而他主要的目標就是關七關八;關六一直守在馬廝,將馬匹打理的油光水滑,偶有哪匹馬使小性,也會挨上一通鞭子,然後再重新打理,再油光水滑……

小蟬的腫眼泡這陣子就沒有消過,公主不在,整個內院都需要她照看,外面的生意也要打理,她其實沒有多少時間用來傷心,但心頭的那團烏雲一直壓着,讓人喘不過氣,若是不在晚上發泄一下,她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熊符暫時關閉了苗葯作坊,每天陪着婆婆曬太陽,婆婆總是眯着眼往大門口看,嘴上含含糊糊不知在念叨什麼;熊哲帶着熊扎,還有從開慶趕來的弟兄們在第一時間就出發了,目標就是六盤山,熊扎還偷偷帶上了蠱毒,熊哲發現了,卻沒有言語,萬一萬一是最壞的結果,送幾個將軍元帥給老爺作伴也不錯。

李染消失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流水將行雲送去了姚家寨,而後與平沙一道直奔壽州,壽州如今不僅是物資轉運站,也是軍情中轉站,賈似道和趙高山的新軍現在到達何處,丁大全應該最清楚,四妹或許就是去找大哥了。

遠在開封的乃燕和暫駐京兆府的相威也沒閑着。

開封以南的綠林好漢大部分進了快運,但西北的江湖卻仍是山頭林立,乃燕調用大量人力物力,開始着手收編西北的力量,不是要開展快運業務,而是讓他們進山找人,翻山越嶺鑽林子,這些人才是好手。

相威持了忽必烈的虎符,調動十萬大軍在咸陽、興平一代集結,北上可達乾縣、郴州,掐住阿里不哥的脖子,西進可直衝鳳翔,抓住阿里不哥的尾巴。

整個中原鬧翻了天,此時的關舟正躺在窩棚里看風擺樹葉,聽溪流鳥鳴,偶爾還能聽到隱隱雷聲,也不知是哪裏變了天。

一個來月的將養,關舟較之前好了許多,但偶爾仍會發低燒,能用的方法都已用過,剩下的只有等待了。

小包子從手心捏起漿果,一粒粒的喂到關舟嘴裏,漿果很甜,關舟卻滿心苦澀,本來是要接你們回去的,如今倒成了你們救我……關舟對一旁的阿速真說道。

阿速真摘着枝杈上的果子,笑着回道,總之是從六盤山逃出來了,是你帶我們出來,還是我們帶你出來,沒有分別。

關舟苦笑着搖搖頭,撫着小包子的蓬亂的頭髮,按照日子來算,姝兒應該已經生了,我也做爹爹了……小包子啊,想不想去臨安玩兒?那裏可熱鬧了,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你若是去了,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夠還可以打包……

小包子見關舟和她說話,眯起眼,皺起鼻子笑了起來,關舟知道她聽不懂漢話,就好像自己聽不懂小包子咿呀學語,倒也不是全都聽不懂,至少小包子喊額赫的時候,關舟知道她是在叫娘親。

千雪和真諦陸續回來了,附近可吃的東西都吃的差不多了,他們需要走更遠的路去找食物。

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你們兩個一定要將可敦和小包子安全帶回大宋,而後聯繫大汗,接他們回去……

老爺!就算是背,我也要把您背回去!真諦倔強的說道。關舟擺擺手,我不是走不動的問題,而是一時無法適應這裏的環境,好在已經入秋,天氣涼爽了許多,但山中瘴氣叢生,一切都不好說,你一定要聽我的安排,不可違令……

千雪,日後你若想回日本,可以直接去找張世傑,我臨行之時已經奏請官家,將他調往福州,重整大宋水軍,我們的水軍艦船如今都載有新式火器,出港便是蛟龍,無人能敵,你那個陰陽師不當也罷,讓張世傑抓了北條氏,把執權的位置讓給你,如何……

老爺,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笑,千雪抹了把眼淚說道,我那邊早就沒有親人了,還回去作甚,執權不執權的婢子不稀罕,還是留在公主府慢慢修鍊仙法的好。

關舟嘿嘿一笑,不再多言,抬手指指真諦,實話實說,你阿姐有沒有介紹她的姐妹給你認識,或者咱家那些宮娥內衛,你有沒有看上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回去后操持成家吧,你的性格不適合混跡官場,多置些地,做個春播秋收的富家翁也不錯。

不勞老爺操心,我還是喜歡做和尚。

阿速真在一旁聽着他們主僕談話,微笑着搖了搖頭,你這主子當得可真夠盡心儘力的,不過你既然死不了,何必非要弄得跟安排後事似的,不晦氣嗎?

因為有人找對了葯啊,自然就死不了了,關舟說著,拿起一株草在千雪眼前晃晃,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千雪接過那株草,看了看,又聞了聞,然後搖了搖頭,她采了很多草藥,但這一株不是她採的。

搖什麼頭,這是你夾在其他草藥中帶回來的,話說你對醫術又不精通,也識不得幾味葯,竟然敢熬藥給我喝,不怕毒死我嗎?額,不對,你那就不是熬藥,是煲湯,治不治病的不好說,倒是能吃飽,你是把我當豬養啊……這一株叫做青蒿,恰能清熱祛風,記住,以後采這個就夠了。

千雪難為情的低下頭,她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每種葯都熬上一些,萬一哪種起了作用呢……關舟拍拍她的頭,這些日讓你受苦了,回去之後……

墨兒從峽谷外面跑進來,滋溜一下鑽進千雪懷裏,幾人立馬警覺起來。

墨兒是最好的哨兵,它跑了進來,說明外面有人,當然,也可能是豹子或者狼,但不管是哪一樣,對於他們來說都很危險。

真諦和千雪拿起武器擋在關舟身前,關舟抄起小包子塞到阿速真懷裏,又將她們母子擋在身後,不想阿速真又將小包子丟給關舟,上前一步,彎弓搭箭,直指峽谷入口,關舟一陣汗顏,就戰鬥力而言,自己簡直就是廢物,只比剛滿周歲的小包子強一點,根本無力保護別人。

先是幾聲犬吠,然後是一陣嘈雜的呼喊聲和腳步聲,緊接着一大群人便衝進了峽谷,從裝扮和旗號來看,應該是阿里不哥的人……

終究還是沒能逃出去啊,關舟哀嘆一聲,強撐着站起身,扶着真諦的肩膀走向前去,昂頭說道,大宋的火器,貿易手段,乃至朝廷建制都是出自我手,只要你們放了其他人,我願意跟你們回去,且會毫不保留的教給你們……

那些人臉色非常不好看,給人一種眼欲噴火的感覺。奇怪的是,他們雖然沒有採納關舟的意見,但態度卻出奇的好,服務也很周到,山路不能行馬,他們居然找來了幾頭矮小的驢子給關舟等人騎乘,只是從頭至尾一言不發,甚至在阿速真發威,用馬鞭抽打了十幾個人之後,仍舊吭都沒吭一聲,只是一味的趕路,像是新娘子出嫁,怕誤了吉時一般。

走了兩天,關舟發現不對勁兒了,這不是回六盤山的路,而是在往南走,難道這些不是阿里不哥的人?又走幾天,關舟發現一直有零散的隊伍往這裏匯聚,到得最後竟然有一兩千人之多。

關舟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因為他們碰到了蒙古快運的人,他們雖然脫了號坎,但卻依然扎着紅巾,在山林中尤其惹眼。這些彪悍的漢子見到關舟立馬就跪下了,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哈哈大笑,場面一度陷入混亂。當關舟問起,這些蒙古軍隊是怎麼回事時,快運的人竟然賣起了關子,擠眉弄眼的說道,東家莫急,等出了山林,自然知曉。

秦蜀咽喉、漢北鎖鑰;漢中入蜀有四道,鳳占其三;故道、連雲、褒斜三道溝通西南,這些話說的都是一個地方,鳳州。

當關舟進入鳳州時,在城門迎接他的是一位頂盔摜甲,背負長刀的女將軍,身材婀娜,面容姣好,只是一身的征塵,女將軍獻上的第一份禮物是一排整齊的牙印,結結實實印在了關舟的肩頭,疼的他眼淚直流。

再之後,李染撲關舟懷裏泣不成聲。

鳳州已經人滿為患,秦嶺腹地鳳縣、寶雞、梁泉一線駐紮了大宋四路三十萬大軍,他們是得知關舟安然無恙的消息后,從秦嶺北線陸續撤到此地的,在此之前他們正在步步進逼六盤山,打出的旗號不是驅除韃虜,恢復中原,而是迎關少傅回朝。

前溯數日,九月十五,趙姝在尚寧殿誕下男嬰,是時,有青白之光乍現,映耀穹頂,而後化作光縷,挽在嬰孩手臂之上,形成一個雙色玉環,同時,趙姝發現自己手臂上的鐲子消失不見,隨即想到遠在六盤山的關舟也已失去金剛琢庇佑。

緊接着,京兆府八百里探馬傳到臨安,說少傅大人攜阿速真母女遁入深山,蹤跡全無,阿里不哥正調集軍隊,焚山索人……

大宋官家御筆擬旨,左右二相籤押用印,樞密使賈似道坐鎮漢中,合川軍、永寧軍、鄂州軍、新軍,四路大軍全線北進,旦有阻攔者,從不廢話,直接無差別打擊,不動刀槍,不計火器消耗,射程之內,不管是人是馬,全部撕成碎肉,撿都撿不起來。

阿里不哥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不,是兩個,不不,是三個。他低估了關舟帶走阿速真的決心;忽視了關舟在大宋的地位;過於輕視了大宋的戰力。在忽必烈那裏領教的火器和宋國軍隊用的根本不是一個級別,若是宋軍參戰,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可以回和林避難了。

南有宋軍氣勢洶洶,東有忽必烈虎視眈眈,事到如今面子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能讓宋軍退兵,解決這個問題不用推敲,更不用排兵佈陣,只要將關舟全形全影的送回去就好,因為宋軍的大旗上寫的明白,迎關少傅回朝!

於是,阿里不哥再發明詔,着令各軍增派搜尋人手,擴大搜尋範圍,務必找到關舟,無須帶回六盤山,直接送往鳳州,還特意強調,照顧好使臣的千金之軀,一根頭髮都不能少!

……

梧桐樹下,微風徐徐。

關舟靠在椅子上,懷裏抱着一個肥嘟嘟的娃娃,娃娃睡得很香,嘴角有口水流出來,口水泛着微微的乳白色,看來是吃飽了;董宋臣坐在他身側,輕輕推着搖車,車子裏的娃娃仰着頭,小腿一蹬就完成了翻身動作,而後再躺回去,然後再翻,玩得不亦樂乎;小包子梳了一頭的小辮,邁着笨拙的步子在院中溜達,採花采草摳樹皮,連老鼠洞都不放過,真諦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後,手裏拿着風車、撥浪鼓、布娃娃……

女人們去逛街的時候,關舟要負責看孩子,這是趙姝給他的懲罰,為期三個月。看自己的孩子本就應該,為什麼還要看趙旃?看趙旃也就罷了,為什麼還把小包子留下?沒地位啊!

事實證明,關舟的地位的確每況日下。

趙旃就不必說了,一出生就是郡王,十歲之後要麼是親王,要麼一步到位被立為太子,再之後就會接班成為大宋官家,君臨天下;小包子是忽必烈的嫡女,蒙古的公主,博爾忽的外孫女,脫歡的外甥女,未來的夫君最差也是元帥將軍,統兵一方;懷裏這個才滿兩個月的娃娃名叫關念,稱爵永寧侯,他外公是大宋官家,外婆是大宋皇后,母親是大宋唯一的公主,舅舅是大宋唯一的繼承人,就是爹爹身份差點兒,官居一品,當朝少傅。

投胎是個技術活兒,學的好不如生的好,比不了,比不了啊!關舟感嘆道。

關念這個名字是趙姝起的,據說趙昀為搏女兒歡心,給孩子起了一堆名字,以供選用,趙姝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到了一邊,直言名字已經想好,就叫關念,思念的念,想念的念,惦念的念……弄得老趙很是尷尬。

關舟也有些尷尬。

阿速真脫離險地之後,並沒有像預想的那樣轉道北上,返回燕京,而是隨關舟回了臨安。來就來吧,江南風景秀麗,氣候宜人,遊覽一番也不錯;怎料她一住就是兩個月,似乎是把北返的事忘了;忘了就忘了吧,那邊不安生,咱也不缺糧食,多住陣子也無所謂,可你放着皇家別院不住,非要住在公主府算怎麼回事?還整日和閻妃、趙姝混在一起,管前者叫姐姐,管後者叫妹妹,再這樣下去,輩分就徹底亂了……

北邊很亂,南邊很忙,痛定思痛,窮則思變。

經關舟一鬧,北方的戰局變的很微妙,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都在默默揣摩大宋的意圖,評估大宋的戰力,想着汗位之爭可能帶來的一系列結果,以及戰勝之後可能形成的新的格局。

大宋的變化則發生在各行各業,比如今夜,御街上將舉辦一場大型表演秀,慶祝三郎廟第一個發電機組投入運行,表演秀的主辦方是國子監,真正的主角卻是霍言啟和張炎,一個是大宋電力學的先行者,一個是大宋娛樂圈的締造者。

作為二人實質上的老師,關舟也收到了請柬,但他推掉了,理由是,為師違反家規,正在受罰,暫時不能出門,就由師娘代勞吧……霍家經忠王一案,已經退出了朝堂,霍言啟現在一心一意的撲在電力開發上,可謂兢兢業業,百折不撓;至於張炎,他本就是個痴人,恨不得用命去填詞譜曲,今晚是他們的專場,所有的光環都該照在他們頭上,那是他們應得的榮耀。少傅的帽子雖然不算太高,但恩師的牌子卻是太寬、太厚了,容易擋到光,還是不去為好。

今晚的慶典你真的不去?董宋臣歪着脖子問道。關舟搖搖頭,不去,怎麼,你想去?那就去啊,順便代我向馬天驥道賀,這半年來可把他忙壞了。

我也不去,看護好寧王殿下才是我的責任,你這個先生可是古今少有,只出力,不沾光,能做你的學生那是三輩子修來的福啊,有啥咱老董能學的嗎,你也教教我,也不枉咱相交一場。

有啊,關舟指着趙旃說道,你看,寧王殿下雙手握拳,眉頭緊皺,兩腿微屈,小臉通紅,這是一種信號,代表有些事將要發生。

觀面相,測吉凶?這可是大學問,快說快說,這是什麼信號?將要發生什麼?

這個信號的意思是……寧王殿下拉了,你快給他洗屁股換尿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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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闌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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