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87-決絕
官家和娘娘何在?我姚家叔嬸何在?
莫急,莫急,趙禥站在殿門前不緊不慢的說道,姝妹、妹婿還是先看看這個吧。有侍衛從趙禥手中接過一個捲軸,下台階呈給立於院中的關舟。
關舟抬手一抖,大大咧咧的將捲軸展開,藉著夕陽的餘暉很隨便的瞟了一眼,便轉手遞給了趙姝。而後扶着額頭想了片刻,慢慢說道,何必如此心急呢,如此兵行險招,不甚穩妥啊。
這都是拜你所賜啊,事到如今,妹婿還要隱瞞嗎?哈哈哈……有些事好教妹婿知道,本王自幼受病痛之苦,服用丹藥無數,對於迷藥之類的東西早已不再敏感,那日你潛入盼盼房中,本王是知道的,只是當時用了仙藥,有些恍惚,不甚確定罷了,不過在青樓大門那裏,本王可是安了樁子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閑言少敘!趙姝將捲軸扔到地上,沉聲道,一份無印無押的詔書而已,毫無用處!即便是規制齊全,也掩飾不了你謀朝篡位的作為!你道天下人會認同嗎!
趙禥笑道,唐太宗玄武之變得天下,繼而有了貞觀之治;我大宋太宗燭影斧聲繼承大統,開疆擴土,穩固社稷,有先人錦行於前,我趙禥為何不可?詔書已然寫好,只需蓋了玉璽,再由賈相籤押,便可昭告天下,說到底世人也只是順勢跟風而已,這詔書是如何得來,天下人不在乎的。
無恥!趙姝怒喝。關舟生怕她動了胎氣,連忙小聲安撫,待趙姝情緒緩和,這才對趙禥說道,忠王殿下對世事人心看得倒是透徹,既然你已挾了官家,又與賈相相通,直接用印發詔即可,還招我夫婦入宮做甚?
趙禥撓撓頭上傷疤,自傷好后,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動作。
說來慚愧,本王這個侄子在皇伯伯心中沒有多少份量,較之堂妹、妹婿更是差之千里,皇伯伯定要確認兩位無礙,才肯在傳位詔書上用印。在孤想來,新皇登基之時,若姝妹賈相盡皆在場,確是能讓百官更加信服,所以只得勞煩兩位了。
原來如此,殿下想的果然周全,關舟道,殿下諸多作為在下業已明了,只有劫殺相威之事,始終想不明白,還請殿下賜教。趙禥呵呵笑道,不明白便不明白吧,過了今日,也便無需明白了。關舟環視左右,又開口問道,不知賈相何在?這種場面,他老人家不該出來說句話嗎?該不會賈相和子金也是你綁來的吧?
趙禥輕笑道,妹婿果然精明,這都被你看穿了,既如此,便請賈相出來吧。有侍衛得令,轉身進了殿門。關舟道,殿下高看在下了,殿下處心積慮,用心執着,若是再有賈相相助,又何必借力霍允之?隨你起事的,也不會只有這百十名禁軍了。
說話間,賈似道從殿門出來,見到關舟趙姝,老頭明顯鬆了一口氣,沉聲對趙禥說道,現在收手,老夫保你一條命。趙禥哈哈大笑,既而切齒道,賈相怕是有些糊塗,如今你等如在砧板,生殺予奪由我做主,您老想做第二個史彌遠怕是不成了!
再者說,趙禥舒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方才也見了,閻妃即將臨產,若後宮得子,我趙禥登基無望,你賈相就能過的安穩嗎?只有助我成事,才能保你世世榮華!
做夢!賈似道昂首抬頭,從前的奸相竟有一番義士風骨,某一瞬甚至讓關舟想起文天祥。關舟拍拍腦袋,告訴自己這是錯覺,這舅老爺的底氣絕非來自自身的修養,極有可能是老丈人給他交了底。
你的大事成與不成,還得看官家意思,關舟對趙禥說道,如今事情已然擺到明面,多說無益,你讓我進殿去,確認官家、娘娘以及我姚家親眷無恙,我便勸說官家,圓了你的心愿,左右是你趙家的江山,誰坐那把椅子都一樣,你若仍不安心,明日之後,我便帶着他們遠走天涯,再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如何?
不不不,趙禥說道,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本事,楊髨知道的我知道,楊髨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若放你進去,那才真是大事難成。姝妹,進殿驗看一事,便有勞你了,煩請在皇伯伯面前多多美言幾句,都是一家人,還是不傷和氣為好。
趙禥一擺手,有侍衛從地上撿回那份詔書,雙手奉給趙姝。關舟抬手攔住,對趙禥說道,不行!若姝兒也被你扣在殿中,是非黑白豈不全是你都說了算了!還真是好算計!
進殿驗看是你提出來的,進得進不得,本王都不強求,趙禥無所謂的說道。趙姝凌然道,相公莫要擔心,我若被困殿中,你便召集院外人馬擒這無德無信之人,我寧可身死魂滅,也不會如了他的願!
趙姝昂首,不再多言,邁步登上石階,隨兩名軍士進入大殿。關舟看着殿門關閉,暗嘆一聲娘子好演技,而後對趙禥說道,姝兒進殿,難免要安撫一番,再勸說一番,估計要等上一陣了,如今殿下大事將成,可否放賈相過來?
趙禥點頭應允,賈子金還囚於殿中,他不信賈似道會棄獨女而不顧。賈似道走到關舟身邊站定,關舟又對一旁侍衛說道,賈相年邁,體力不支,去拿兩把椅子來。趙禥點頭示意,便有侍衛從偏殿拿來椅子,關舟扶着賈似道坐下,自己雙肘撐着椅背,抬頭看着趙禥說道,敢問殿下,我姚家叔嬸現在何處?
他們很安全,妹婿大可放心,待詔書昭告天下,本王親自將他們送到你府上,到時你我還可把酒言歡,論一論天下大事。
關舟呵呵一笑,饒有興趣的問道,殿下,關某問你一個問題,做個閑散王爺,不好嗎?趙禥一愣,隨即仰頭看天,似在思考,少頃嘆口氣道,若一直留在紹興的話,興許就安安穩穩做個王爺了,人啊,一旦有了念想,便總會想着去實現,妹婿怎麼看?
我啊,沒有你那鴻鵠大志,仨飽倆倒就行。關舟應了一句,低頭拍拍賈似道的肩膀說道,舅舅啊,聽明白了嗎,王爺埋怨你呢,你既然將人家請來臨安,就該盡全力幫忙爭取太子之位,如今倒好,人家等不及自己動手了,您老弄了個裏外不是人。
賈似道閉目不語,關舟又對趙禥說道,若大事不成,殿下當如何自處?趙禥眯眼道,今日本王帶進宮的幾人,皆是以一當百的異士,萬萬不會失手,妹婿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哐當!殿門從內側忽然拉開,兩名軍士從殿中竄了出來,驚恐道,不見了!不見了!趙禥怒喝道,混賬!慌什麼!慢慢說,什麼不見了?兩名侍衛單膝跪地,惶惶道,官家、娘娘、公主……所有人……所有人都不見了,連同殿下留在殿中的八名侍從,也……也不見了……
什麼?!趙禥一把拎起那軍士,吼道,再說一遍!什麼不見了?!怎麼不見的?!軍士支吾道,屬下不知,屬下不知,我倆守在門口,只一眨眼的功夫,您那些侍從便不見了,緊接着官家等人也消失無蹤……趙禥無力的鬆開侍衛,勉強挺直身子掃視院內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關舟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上。
不必想了,你想不明白的,關舟淡淡說道,說吧,我姚家叔嬸在哪?趙禥獃滯片刻,強作鎮定道,本王若敗,你便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交出官家,我還你家人。
關舟搖搖頭,不緊不慢的說道,官家的事,我作不得主;我的家人,我一定會找回來,趙禥啊,你知道楊髨是怎麼死的嗎?
不……不知道……楊髨……死了?
你現在交出我的家人,束手就縛,我可以保證你不做噩夢,否則,無論官家如何發落,我都會讓你噩夢連連,生不如死。關舟語氣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但卻聽得趙禥汗毛直豎。
呵呵,你與其嚇我,還不如求我,趙禥乾笑道,那兩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吧?看來我這步棋走對了啊。關舟點頭道,如此說倒也不錯,我猜到你可能狗急跳牆,卻沒有猜到你會劫持姚家寨的人。
關舟繼續說道,自霍允之招供,我便上奏官家,欲以謀逆之罪請旨拿你,奈何官家念及血脈之情,推說缺少實據,駁回了我的本章。你當閻娘娘有孕的消息是誰透漏給你的,都瞞了八個月了,會瞞不了這幾天嗎,那是官家故意讓你知道的啊,他老人家是寧可以身涉險,也要賭你清白啊,當時我若能據理力諫,或許就沒有今日之禍了,趙禥,聽我一句,回頭吧,莫要枉費官家一片苦心。
我的棋子還未用完,怎可輕言失敗!關舟,我不信你可以不顧家人安危!趙禥紅着眼說道。關舟繞到椅子前面,慢慢坐下,翹起二郎腿,環視院中軍士,冷冷問道,你等怎麼說,也要頑抗到底嗎?
眾軍士不語,趙禥身側將官躬身道,麾下眾將士久受王爺厚待,刀山火海,百死不悔!關舟幽幽說道,那便是不降嘍,如此也好,你們若真的降了,我倒不好為那些慘死的人雪恨了……
關舟臉上泛起陰森森的笑意,氣沉丹田大聲喝道,勸也勸了,仁至義盡,眾將聽令!意圖謀反之禁軍,殺無赦!咻!咻!咻!關舟話音剛落,四周便是一陣連弩箭雨,隨着一連串慘叫,一股血腥之氣騰然而起,只片刻,一百多名夢想從龍的禁軍便橫屍當場,殷紅的血液匯成溪流,沿着青石板的縫隙慢慢流淌,又慢慢滲入大地。
賈似道深吸一口氣,慢慢品味着這戰場的氣息。趙禥依然站在門口,嘴唇發抖,臉上已毫無血色。關舟左手一搖,大門應聲開啟,馬無車手持鋼刀第一個沖了進來,緊接着黑壓壓的軍士湧入院中,開始清理戰場,凡是地上躺着的,不管死沒死透、輕傷重傷,直接一刀剁下腦袋,而後像丟麻袋滾皮球一般,一具具扔了出去,一會兒官家和娘娘們就要出來了,驚了聖駕可是大罪。
我問最後一次,我姚家叔嬸在哪?
趙禥咯咯冷笑,聲音顫的厲害,卻是一句話也不說。關舟嘴角上挑,眼蘊寒光,輕輕勾動手指。趙禥只覺頸間一緊,下意識的閉眼躲閃,等再睜眼時,卻發現已經站到關舟近前,不待反應過來,一股巨力便從肩上壓下來,趙禥雙膝一軟,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趙禥甚感屈辱,欲要強行起身,然而肩上壓力雖去,袍子卻被關舟踩住,依舊動彈不得。關舟也不說話,伸手抓住趙禥右手,又依次鬆開尾指、無名指、中指……單單握住了食指。
習慣了養尊處優,我不信你是個堅強的人……關舟說著,左手漸漸加力,趙禥只覺手指似被鉗子夾住,血肉將崩,筋骨欲碎,疼得他嗷嗷大叫。
噗嗤!趙禥食指指肚被硬生生捏爆,趙禥慘叫一聲,兩眼翻白暈了過去。院中眾人看着關舟行刑,都是一身白毛汗,縱是馬無車這種活閻王,也不自覺的抹了把額頭。
大果叔和姚嬸的下落還沒問出來,關舟沒打算收手,他抓着趙禥手腕,像拖死狗一般將他拖到院中的吉祥缸旁邊,而後手臂一掄,將他丟進缸里,趙禥咕嚕嚕吐了幾個泡泡,噌的竄出了水面,劇烈咳嗽起來,關舟一把將他拉過來,按在缸沿上,再次抓住他的手指,這次是中指。
本王……咳咳咳……我……咳咳咳……趙禥嗆得上氣不接下氣。噗嗤!趙禥的中指被捏爆,啊!趙禥疼得幾乎躍出水面,這次有冷水相激,倒是沒有暈過去。
我說!我說!他們被我藏在了西山!趙禥捂着右手,嘶聲吼道。與此同時,西南天邊有三道白光直上雲霄,光芒衝破雲霧,將稀薄的夜色映成白晝。那是新軍的信號彈,三彈連發,說明趙高山已經攻佔了趙禥的秘密別院。
你的妖巢被端了,新軍奏報很快就會送到這裏,關舟橫着眼對趙禥說道,若是我姚家叔嬸有任何閃失,你會死的慘不忍睹。趙禥退到水缸另一端,縮着身子蹲在水中,一個勁兒的哆嗦,在他眼裏,此時的關舟比魔鬼還可怕,若能重來一次,他一定會第一時間交代姚家人的下落,不,是壓根兒就不該劫姚家人……
殿門洞開,趙昀在後妃、女兒以及董宋臣等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趙姝輕輕揮手,八名侍從憑空滾落出來摔倒院中,拿了!趙姝吩咐一聲,舉步來到關舟身側,低頭瞥了一眼不人不鬼的趙禥,眼中沒有半點憐憫。
啊……額……疼……一連串的呻吟從趙昀身後長傳來,眾人尋聲望去,見閻妃一手扶在謝皇后肩上,一手捂着隆起的肚皮,呼吸急促,額頭上汗珠滾落,身子抖個不停。
來人!快來人吶!扶娘娘回後宮!董宋臣尖利的喊聲響徹大內皇宮。
……
閻妃久居皇宮,從未經歷風雨,本就耐不得半點折騰,踏出殿門,又是滿鼻滿口的血腥氣,剛剛緩下的神經立馬又綳了起來,小腹也開始陣陣作痛。
趙昀顧不上處理造反的侄子,與謝皇后、趙姝一起陪着閻妃回了後宮,關舟叫來周權,讓他回府去取自己的醫藥箱,以閻妃的表現來看或是要早產,這可耽誤不得。收尾的事只能交給馬無車和張世傑了,只是大果叔和姚嬸尚無消息,實在是讓人心慌。
關舟領着小桃匆匆來到後宮,尚寧殿中已是忙作一團。御醫穩婆捯着碎步進進出出,趙昀則在殿前搓手打轉。
如何了?關舟來到趙姝近前問道。趙姝挽上關舟的胳膊,搖頭道,還不知道,御醫正在會診。說話間,有御醫跌跌撞撞的跑過來,跪倒御前稟報道,官家!官家!娘娘他暈過去了!
什麼!趙昀一腳踢倒御醫,大喝道,閻妃暈過去,你跑出來做甚!還不快去診治!那御醫一骨碌往後滾去,踉蹌着站起身,飛快的往後跑去,掉在地上的官帽也顧不得了。
都怪朕啊!若是朕准了你的奏章,提前將那廝拿下,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趙昀轉向關舟,懊悔的說道。官家莫急,我進去看看!關舟說完,不待趙昀恩准,便邁步沖向大殿。小桃攙着趙姝緊隨其後。
閻妃雖然已經被御醫喚醒,但情況卻極不樂觀。宮縮時間過長,胎兒心跳超過一百六,這是很明顯的胎兒窘迫現象。屋漏偏逢連陰雨啊,怎麼就偏偏趕在這個時候呢,看來只能出大招了!關舟咬咬牙,將御醫女官全部趕了出去,一群人如蒙大赦,逃的比賊都快。
我的醫藥箱送來沒有?!關舟站在內室門口喊道。小蟬飛快的從外面跑進來,舉着手中的箱子應道,拿來了!關舟接過箱子,對小桃說道,你留在這裏等你爹娘消息,而後又抬手點點趙姝和小蟬,你們隨我進來!
趙昀看着反客為主的關舟,心中的不安稍稍平定,哪知關舟似是想起什麼,又從門口跨出來,盯着趙昀說道,敢問官家,若娘娘和孩子只能保一個,您選哪個?
這個問題對於後世人來說非常殘酷,對於注重傳承的古人來說,則殘酷至極,但趙昀是皇帝,或許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會比較簡單,普通百姓在一個蛋和下蛋的雞之間難以取捨,老趙後宮母雞無數,他這隻年近花甲的老公雞又力有不逮,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說,他都該選擇保孩子,或許他會霸氣的要求大小都要保?。
憤怒的老公雞一腳將關舟踹回門口,大聲的爆了粗口,選個屁!快去救人!先救容易救的那個!關舟一愣,飛快的縮到房中,回身掩好房門,這老頭情急之下居然說出了應急救援原則,真讓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