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試手
鶯歌燕舞話平生,素手欲調羹,晨沐新雨,暮觀彩虹,把酒小橋東;
雲淡風輕是英雄,金剛本天成,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傲立人世中。
……
小桃要住在鎮上?那怎麼行!眼看就十四歲的大姑娘了,這不合適啊……大果對來送信的人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姚嬸一把把大果拽到了身後,笑着說道,我們曉得了,辛苦這位兄弟了,這大熱天的,快進屋喝杯水吧。
那葛家的小廝連連擺手,說不用客氣了,這個包袱是您家小姐讓捎回來的,另一個是我家老爺送給您二位一份薄禮,關公子和姚小姐就住在鎮上的葛家酒樓,如果有事兒找他們,直接去那裏就好,如果沒有什麼事兒,我就先回了。
目送信使離開,姚嬸拎着兩個包袱轉身往裏走,憨貨!愣着幹啥!進來!大果撓撓頭,跟着老婆進到屋裏。
姚嬸先打開小桃的包袱,裏面是一個大油紙包,解了開來,裏面是些點心、果乾之類的,這死丫頭,就知道吃,說著也往嘴裏扔了個杏脯,嚼了兩下,抬手扔給大果一個,來嘗嘗,閨女孝敬的,這味道確實不錯。
大果嚼着果乾,皺着眉說道,剛才你攔我幹啥,我哪說錯了,小桃一個姑娘家家的,總住在外面是不合適啊,再說邊上還有男人……
姚嬸沒有理他,又打開另一個包袱,幾個銀錠咕嚕嚕滾了出來,大概有百十兩了……咋又是給錢?大果皺着眉頭說道,姚嬸倒是很平靜,挨個兒檢查了銀錠,然後包了起來,打開柜子,和之前的兩個銀錠放到了一起。
你倒是說話啊,閨女在外面你就放心?還有這銀子,這就收下了?這可是百十兩啊,咱收着不虧心嗎?大果邊說邊在屋裏打着轉兒。
姚嬸坐到床上,拿起了笤帚疙瘩,大果一見,嗖得竄到門口,手扒着門框,只探進個大頭,咋了?我沒說錯啥啊?姚嬸掃了掃床,招招手說道,當家的,你坐下。
大果遲疑着挪了回來,半個屁股搭着床邊,隨時準備再次開溜,姚嬸也不管他,自言自語道,咱都是命苦的,自打出娘胎就沒吃上過幾頓飽飯,人們都怨這該死的世道,可要我看,還是咱這些人沒有本事。
雖說西南在打仗,咱這可是太平的,近幾年又是風調雨順,這一無天災二無人禍的,只是朝廷多收了幾擔糧,寨子的日子就過不去了,要整天靠着砸石頭吃飯,你這寨首當得舒坦嗎?除了憑着一把子力氣,比別人多干點兒活,你還能幹啥?寨子裏幾十口子人都眼巴眼望的看着你呢,他們餓着肚子,你心裏能好受?
葛大善人萬貫家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這陣子天天見面,咋不見他送你百十兩銀子?富人家的銀子可不是撞大運撞來的,是靠腦子賺來的,看人看事准着呢,人家就是看好關公子,所以才來拉攏,咱沒有那好眼力、好腦子,在人家屁股後面跟着走準會吧?
話說回來,咱這輩子就這樣了,能讓全寨老少衣食無憂那是最好,就算還這麼窮着過,他們倒也說不出啥,但咱不能讓閨女也這麼苦一輩子啊,現在她跟在關公子身邊,以後水漲船高,身份也就不一樣了,不求大富大貴,嫁個殷實人家總沒問題吧?
這銀子說是給咱們的,說到頭還是關公子的面子,咱們也就厚着臉皮收了,公子仁義,不會計較,之前那二十兩人家不是也沒要嗎,這些銀子就留作寨子應急了,總比用錢之時兩手空空的好,我也想明白了,窮人家哪有什麼臉面吶,還是填飽肚子更重要……
一通話聽得大果一臉灰敗,作為寨首他還是很盡責的,但正如姚嬸所說,多出把子力氣是有,找個好出路就費勁了;作為父親他也是合格的,但閨女未出閣時可以多上心,要說給閨女找個好人家,就沒那麼容易了……
寨子裏的日子有所好轉,關舟的好日子也開始了,葛雲漢夫婦吃了太長時間的素食,肚子裏沒啥油水,第一次開葷沒敢讓他們放開了吃,只是多少都嘗了一點兒,那一桌子好飯菜理所當然的進了關舟和小桃的肚子。
關舟還吩咐葛祥,每天晚飯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他這兒拿第二天的菜單,至於三餐之外的水果加餐,則需要葛祥盯着四位主子吃進去,天天如此,不可間斷。
小桃也接到了關舟下發的任務,不過她的任務是關舟找了個背人的地兒,偷偷告訴她的,小丫頭緊咬着下唇聽完了任務內容,小臉兒紅的像傍晚的火燒雲,關舟特意交代,她的任務是所有環節的最後一環,非常重要,要嚴格保密。
關兄,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治病,如果需要藥材,可以先安排人去買,丘懷鎮是小地方,有些稀有的藥材是買不到的,對於治病這回事,葛雲漢心裏還是挺急的。
已經開始了啊,藥材就不必買了,等我再制定好出遊計劃,就大功告成了,關舟笑着說道。
不用吃藥嗎?那……針灸?拔罐兒?還是按摩?葛雲漢很是不解,治病嘛,總得有點兒措施、有所行動啊。
都不用,你就把心放肚子裏,聽我安排就好,關舟說完,扔下發愣的葛雲漢,準備下樓溜溜腿兒,晚飯吃的有點兒多,不消化消化怕是晚上就睡不着了。
關舟帶小桃一起出了門,御用跟班葛祥也小跑着跟了上來,小鎮的街上很是熱鬧,雖然比不得大都市,但酒館茶樓、瓦子雜耍也是應有盡有,大宋繁華的商業可見一斑,三三兩兩的人們在街上走着,偶爾駐足和商販小廝說上幾句,買上幾樣相中的東西,有的則是純粹的歇涼漫步,累了就在樹下的石台上坐一坐,閑談幾句家長里短,市井見聞。
關舟瞧見街邊有家成衣鋪,便徑直走了過去,準備給自己和小桃添兩件衣服,店裏的夥計見來了客人,忙迎了上來,待看清關舟和小桃的打扮,一下子就沉了臉,我們這兒都是錦緞絲綢,不賣粗布麻衣,兩位還是去別處轉轉吧!
關舟苦笑,剛想解釋兩句,卻見遲一步進來的葛祥走上前去,照着那夥計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小三子,你就是這麼對待客人的!常掌柜呢?
誰打我!我……啊?祥子哥……你咋來了?常掌柜有事兒先走了,夥計揉着腦袋說道。
葛祥在夥計屁股上又踢了兩腳,下次再慢待客人,一準兒讓你捲鋪蓋滾蛋!回頭立馬換上一副笑臉,關公子、小桃妹妹,您二位慢慢挑,這店是咱家開的,如果都不滿意,還可以讓裁縫另作……
從葛祥嘴裏得知,葛長庚的生意做的很大,覆蓋也很廣,但主要是布匹生意,至於酒樓和其他,只是副業而已,覃氏的娘家是開織廠的,屬於上遊行業,不過葛覃兩家聯姻倒與利益無關,而是二人早就認識,屬於青梅竹馬。
從店裏出來,小桃開心極了,兩手緊緊抱着布包,生怕它長翅膀飛了,剛才關舟讓她直接換上,她說什麼都不肯,她從沒有過這麼漂亮的衣服,要留着年節的時候再穿,這個傻丫頭,難道不知道衣服有冬夏之分嗎?
在街上轉了一大圈,零零散散又買了一些東西,大多是一些日用品,三人邊往回走邊閑聊着,葛祥啊,當今朝廷的事你知道多少?關舟開口問道,對於南宋的歷史他知道的不多,對這個開慶元年到底是公元哪一年也不清楚,讓葛祥說說時事,若有些自己知道的,或許能推出具體年代時間。
朝廷的事啊,小的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西南在打仗,蒙古人很厲害,朝中的大人們意見不統一,總是爭論不休,尤其是丁相公和賈國舅,簡直水火不容。
那丁相公和賈國舅的名諱你知道吧?關舟心說這些人完全沒聽過啊,曹國舅我就知道,這賈國舅是誰?不過既然已經和蒙古正面開戰,那麼大宋周邊的國家應該都已被蒙古鐵騎擺平,南宋末年啊……關舟的內心有點沉重。
丁相公名叫丁大全,賈國舅是賈貴妃的親弟弟,叫賈似道,都是很厲害的人物,葛祥說道,此時三人已經走到酒樓門口,關舟指指門前的石凳,示意葛祥坐下,這丁大全、賈似道他是有些印象的,主要是因為他們好像都是有名的奸臣,流芳千古的讓人銘記在心,遺臭萬年的更是印象深刻。
貴妃的弟弟都如此得勢,那皇后呢?關舟問道,葛祥看看周圍,低聲說道,那謝皇后就更了不得了,乃是兩朝宰相謝深甫的孫女,初進宮時膚色灰黑、官家甚是不喜,可突然得了場病,痊癒后皮膚竟然全部褪去,變得白皙無比、美顏絕倫,楊太后覺得此乃天意,便欽點她做了皇后。
謝皇后?謝道清!關舟終於對上號了,之前在醫學院上學時,曾聽過這個故事,因為這是為數不多的一例有明確記載的白化病病歷,而且這個謝道清還是個很厲害的角色,貌似從皇后做到了皇太后,然後又做了太皇太后,還曾垂簾聽政……
關舟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因為他記起了謝道清的結局,南宋滅亡后,她和她擁立的小皇帝被擄往北地,幾年之後客死異鄉……換句話說,自己來的這個時代是純粹的宋末,雖然具體時間不記得了,但多則二三十年,少則十幾年,那十幾萬人就會從崖山跳海了……
你們先回去,我在出去走走……關舟背手又走向了落日的餘暉……
自己幫不了這個時代,即使真如老君觀中詩文所寫,金剛琢有無限法力,依然是無能為力……殺入敵陣,勇擒敵首?就算真能做到,也是於事無補,一棵樹一旦根爛了,就算殺死所有蠶食樹木的蟲子,又有什麼用?一個人救不了一個國,更逆不了天下大勢……
老樹上,一隻飛蛾鑽進了蛛網,正在奮力掙扎,關舟覺得它像極了自己,莫名其妙的闖進了這個時代,自身都難保,哪來的閑心管其他沾在蛛網上的蟲子?
關舟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沒人能幫我,我倒是能幫你,說著踮起腳,儘力去夠那飛蛾……突然感覺手裏一軟,把他嚇了一跳,展開手掌,那飛蛾已然在手中……關舟心頭一動,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關舟興奮的叫道。
飛蛾撲騰了兩下翅膀,飛了起來,落在了老樹更高的地方,關舟朝它咧嘴一笑,今兒就委屈你了,這次也不伸手,只是想着去抓那飛蛾,果然,下一刻飛蛾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關舟回到酒樓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他出去時心情有些低落,臉色很不好看,長了顆七竅玲瓏心的葛祥早就看在眼裏,很是不放心,一直在坐門口等他,此時見關舟回來,臉上還帶着淺笑,心裏不免長出了口氣。
關舟拉過葛祥的手,把一樣東西放在他手心,交給你養了,可別弄死了!說完拍拍手進了酒樓,葛祥攤開手嚇了一跳,差點把那東西扔地上,公子!你上樹啦?這喜鵲毛都沒長齊,怎麼養啊?這得喂蟲子吧?
關舟心說我哪知道,我就是蛾子玩膩了,便找了個喜鵲窩試試,果然是不管多遠,不管什麼東西,也不管中間有多少阻礙,只要看得見,就可以瞬間擒來,怪不得連大聖爺都吃了虧,不過,只能是拿過來,要放回去卻不太容易,嘗試了幾次,卻總是掌控不好,有兩次還差點兒掉落下來,一個活物,扔又扔不得,也只好帶了回來。
飼養小喜鵲的任務終究還是落在了小桃身上,因為接下來的日子,葛祥會很忙,他要安排幾位主子遊山玩水、還要負責他們的一日三餐,關舟動動嘴,他就要跑斷腿。
關舟把葛雲漢他們從家裏帶出來,並沒有帶丫鬟僕役,住的是自家的酒樓,沒有必要,起初出去遊玩,關舟還有些擔心,怕吃不上飯,他甚至計劃讓酒樓安排廚子跟着他們,沒想到覃氏和穆氏姐妹都燒的一手好飯菜。
青山下小溪旁,關舟和葛雲漢談天說地,葛祥在下風口搭了個土灶,點柴生火,又把食材從車上搬了下來,覃氏三人便開始忙碌起來,小桃前前後後跟着打下手,時間不長,一桌飯菜便擺放停當,色澤誘人,香氣撲鼻,眾人也不分主僕長幼,紛紛落座。
嫂子好手藝!漢哥好福氣!關舟讚歎道,葛雲漢哈哈大笑,覃氏幾個也是面露笑容,自從得了關舟的許諾,又出了大宅門,避開了葛長庚那尊大神,他們的心情就好了許多,再加上飲食調配合理,一個個臉色也紅潤了起來。
關舟喝了口茶,看着葛雲漢夫婦,心裏多少有了些安慰,幫不了大宋,能幫到他們,也不枉我來此一回了,再看看身邊的小桃,緣分這種東西虛無縹緲,既然金剛琢把自己帶到姚家寨,或許就是想讓我幫幫他們吧,大富大貴的不敢想,至少可以讓寨子裏的人好得好一些,讓這小丫頭少受點兒苦……
關舟一怔,難道說……自己就是葛家人和姚家寨修繕老君觀的福報?老君爺爺啊,你咋不親自來呢?從大宋找個人也好啊,把我從千年後拘來算怎麼回事兒?我好像沒得罪過您吶,他們的福報有了,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