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初芒
狹路何須惜此身，一手定乾坤，銀光初現，丹葉飄散，似幻亦似真；
今時難改舊日人，兩極分陽陰，青牛俯首，白髮老叟，稽首問緣根。
……
關舟和小桃俯首彎腰潛在樹后，大氣兒都不敢喘，眼睛緊盯着前方，那裏的灌木叢一直有動靜，時緊時慢，不多時，一副長嘴從枝葉間伸了出來，兩顆大獠牙足有尺許，接着就是一個碩大的豬頭。
野豬呼扇了幾下耳朵，又抽動了幾下鼻子，警惕的抬起頭，關舟心叫不好，豬雖然視力不佳，但嗅覺和聽覺極其靈敏，它一定是發現了異樣，但願它只是路過，而不是在巡視地盤，否則今天就危險了。
關舟回頭看了下地形，又看了看四周的樹木，發現根本無計可施，跑是跑不過的，這裏走路都困難，想要擺脫野豬絕無可能，爬樹也不行，自己或許還能勉強爬上去兩三米，要帶小桃上去就難了……關舟又眯眼看向野豬，它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它腳下似乎多了些東西，距離有點兒遠，看不太清，但那東西明顯在動。
不好！關舟心中大叫，藉著穿透樹冠的陽光他終於看清，野豬腳下是幾隻半大的豬崽，這是一頭極具攻擊性的帶崽母豬！
果然，那野豬突然張開大嘴，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嘶叫，隨即揚起四蹄，像離弦的箭一樣朝關舟他們所在的位置沖了過來，完全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關舟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活了四十來年他也沒遇上過這麼危險的狀況，一時心急，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抄起小桃喊聲抓好，便把她拋向樹上的一個丫叉，自己死不死的無所謂了，不能連累了小丫頭。
野豬轉瞬即至，關舟急忙間看了一眼樹上的小桃，見她已經牢牢抱住樹杈，心下稍安，眼看野豬距離自己已不到二十米，腳下不敢怠慢，轉過大樹，朝剛才來的方向撒腿就跑。
野豬衝到樹下，見有人斜插着跑了出去，立即調轉矛頭腳下變道，劃了一道弧線，速度卻只增不減，低頭齜牙直接沖向關舟。
無論如何都是跑不掉的，關舟心裏很清楚，只要能引開它的注意力就好，只要離小桃再遠一些就好，但願野豬不會發現她，但願自己的死相不會嚇到她，但願她能平安的回到家，但願……關舟玩兒命的往前跑去，他不敢回頭，但卻能聽到野豬逼近的風聲，下一刻它就會撞上來吧……那一瞬關舟甚至想笑，如果穿越是神明的安排，那他老人家現在應該很鬱悶吧，好不容易弄個人過來，還不到兩天就被野豬撞死了……
怦！一聲巨響，野豬像是撞到了銅牆鐵壁，又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懟了一下，慘叫着倒飛了出去，巨大的身軀重重的摔到樹上，又滾落在地，呻吟兩聲便不再動了，震下來的樹葉、揚起的塵土在空中飛揚……關舟沒有等到致命一擊，卻也嚇得半死，一骨碌滾落地上，驚恐的喘着粗氣、瞪大雙眼，讓他害怕的不只是那兇悍的野獸，還有他左手上的圈子，剛才，就在野豬撞上來的一霎那，關舟看到那圈子有白光亮起，並不耀眼，如果不是這裏光線昏暗，他可能都不會發現，而現在，那白光正在隱去，和這周圍的環境一樣，漸漸歸於平靜。
回過神的關舟慌忙起身，現在不是考慮圈子的時候，他快步回到剛才的樹下，發現小桃還安然坐在上面，不免長舒了一口氣，關舟伸開雙臂，做好接應的準備，示意小桃跳下來，小丫頭使勁兒搖搖頭，抓着樹杈的手更緊了。
沒關係，我一定能接住你，就好像我剛才能拋你上去一樣，關舟鼓勵道，小桃還是搖搖頭，剛才那聲音……她話說了一半兒便又咽了回去，但是關舟已經聽明白了，她是看到了剛才的一幕，被巨響嚇到了，野豬被瞬間秒殺，關舟卻沒事兒，這不是正常現象，小丫頭對這個本就不太熟悉的大哥哥有點兒抗拒。
我也沒弄明白，可能是那野豬撞到了什麼東西，或者是山神嫌它太吵，引了天雷劈死了它，總之我們暫時安全了，你快下來，不知道這裏還有沒有其它野獸，萬一再有狀況可就應付不來了，咱們得快點離開。
關舟連哄再嚇，終於讓小桃從樹上跳了下來，兩人趕忙辨別方向，相互攙扶着往外走去，還沒走幾步，就聽前面又有樹葉的沙沙聲，關舟一把拉住小桃就要往回走，蒼天爺爺呀，你老人家這是要玩死我啊，要死就死我一個，別再捎帶其他人了可好？關舟在心裏禱告道。
是爹爹！小桃叫道，前面樹枝一分，幾個壯碩的男子走了過來，關舟總算鬆了口氣，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公子沒有傷着吧，聽完閨女的簡短描述，這個叫姚大果的漢子摸着關舟的胳膊腿兒，關切的問道。不礙事，多謝大果叔關心，關舟答道，進到老林子是我的主意，要怪就怪我，還請莫要責怪小桃。
大果憨厚的一笑，算是答應了，兩人說話間，另外幾人已經把那野豬抬了來，那些豬崽沒能找到，估計是跑遠了，在這一帶它們鮮有天敵，想來倒是能活下去。
公子好本事！大果看看關舟，又看看野豬，讚歎道，這麼大的帶崽畜牲，就是老虎見了都會繞着走的，這個看上去羸弱的年輕人竟能將其擊殺，自己卻無有大礙，着實讓人刮目相看，至於小桃說的山神之類的，他是不信的，只當是關舟為了安慰小桃才這麼說的。
關舟沒有多做解釋，跟着眾人往林外走去，大果等人雖然也沒進過幾次老林子，但他們在此地亦耕亦獵，尋蹤覓跡的本事是有的。關舟一路走一路盤算，圈子的事兒他自己都沒搞清楚，不說也罷，不過今天的伙食應該會好一些吧，這麼大一頭野豬呢。
……
為了搜尋關舟和小桃，寨子裏砸石頭的人都提前收了工，所以今天的收入少了，不過打到了獵物，算下來倒是收穫更多一些。
眾人回到寨子時已過戌時，此時天長，天色尚亮，姚大果開始招呼人們生火燒水收拾野豬，姚嬸笑得合不攏嘴，昨天剛撿了個貴公子，今天又獵到野豬，儘是喜事，不過聽了事情的經過臉就板了起來，有眼色的大果趕忙在她耳邊小聲解釋一番，才讓她沒有當眾發作，只是在小桃的屁股上打了兩巴掌。
大果引着關舟來到自家門前，那裏坐了個老頭，身後還站了幾個隨從，大果介紹說，這位就是修老君觀的葛大善人，聽說寨子走失了人口，特意帶人來幫忙的，關舟感激不盡，趕忙躬身行禮。
葛大善人名叫葛長庚，已近古稀的年紀，看上去身子倒還硬朗，葛家是鎮子上有名的大戶，只是代代單傳，人丁不旺，葛長庚四十多歲時才得一子，總盼著兒子能碩果累累、開枝散葉，奈何天不遂人願，其子葛雲漢娶一妻納兩妾，時過五載，仍是全無動靜。
葛善人修橋補路不落人後，救災善捐行盡義事，卻要落個絕孫無後的下場，心中自是着急，姚家寨西面的山中有座老君觀，據說已有千年，年久失修、破敗不堪，葛長庚有病亂投醫，想着修復道觀，成就一番機緣，說不定老君爺爺一高興，真就送他一份大禮也說不定。
見關舟行禮稱謝，葛長庚擺擺手，說聲公子不必客氣，還和善的問有沒有受傷，用不用請大夫診查一番，關舟再次致謝，連說不必麻煩，小子並未傷到，葛長庚本來還要再安慰幾句，待看清關舟左手的圈子，突然起身，一把抓住關舟的手，把關舟和邊上的大果嚇了一跳。
這圈子從何而來！？葛長庚目不轉睛的盯着關舟，急切的問道，關舟被抓的生疼，掙了兩下又掙不脫，他不明白剛才那麼和善的老人，怎麼突然轉了性，難道說老頭知道這圈子的來歷？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實不相瞞，小子也不知它從何而來，但它卻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老先生莫非認識此物？
麻煩？什麼麻煩？
它讓我回不了家了……
哦？來！邊走邊說！葛長庚手上稍松，拉着關舟就走，姚大果愣在那，一個勁兒的撓頭，不知道葛大善人要把那公子帶去哪裏，圈子？圈子怎麼了？那不就是個手鐲嗎？沒什麼奇怪的啊……姚嬸上前，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又指指葛長庚和關舟離開的方向，大果這才快步追了上去。
葛長庚拉着關舟一路向西，已近七十的年紀體力卻很好，把姚大果和葛家隨從遠遠的甩在後面，一路上關舟說了自己被圈子套來的事，對於自己來自哪裏卻模糊帶過，沒有細說，葛長庚只是聽着，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腳步似乎更快了。
西山上景色不錯，遠不是那野豬橫行的後山能比的，但關舟卻無心欣賞，行了約莫兩刻鐘，葛長庚在一處破敗的院落前停住腳步，關舟抬頭望去，窄門之上有塊榆木牌匾赫，看樣子不似舊物，該是后掛上去的，上書三個大字：老君觀。
你出現在姚家寨附近是有原因的，這個圈子就是出自這裏，我們進去吧，你一看便知……葛長庚說道。
關舟隨葛長庚進了院子，院子不大，全由青石壘成，天長日久，到處佈滿青苔，有些地方已經坍塌，院中有些新的石料，應該是大果他們新鑿出來，用作維修的，背北向南一座小殿依山而建，也是青石砌成，從殿門口望進去，隱約能看到有尊神像矗立其中。
不待關舟多看，葛長庚便拉着他進了殿門，香案上陳列整齊，貢品、香爐、長明燈一應俱全，想來是大善人妝點好的，香案之後，是一尊老子塑像，只見它頭挽道髻，壽眉低垂，穿一身黃色道袍，坐下是一頭健碩的青牛，整體大小與真人、真牛無二。
葛長庚來到像前，伏地叩首先是三拜，爾後徑直來到神像東側，指着一處對關舟說道，來看這裏，關舟上前，只見他所指之處正是老子扶牛的左手。
老夫等人初到觀中，這裏四處蒙塵，待下人將殿中打理停當，我又親自為這泥胎描畫著色，所以印象及其深刻，這老君手上的圈子可不就與你的一模一樣嗎？
關舟瞥了一眼，也沒有細看，的確是有點像，都是圈子，能不像嗎？本以為他能說出個子丑寅卯，結果不過是帶他來看這泥塑的神像，虧的路上還把自己的遭遇說了個通透，想想也真是有夠實誠……
老先生，這天底下圈子、環子、鐲子多了去了，您怎麼能確定我手上的圈子和這神像所塑的就是同一隻呢？
大不同，大不同，那圈子制式本就特殊，之上又刻有銘文，乃是金文的金剛二字，是也不是？
是……關舟一愣，隨即答道，圈子上有字，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認得而已，聽葛長庚一說，再次查看時，那兩個字的確越看越像是金剛……
還有，這圈子的材質雖是金屬之器，拿在手中卻輕似鴻毛，是也不是？
關舟冷汗都下來了，他很確定，這葛老頭自始至終都沒有碰過自己手上的圈子，他怎麼會知道圈子的重量？這老頭是神仙？
你不必驚慌，我可沒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且來看這裏，葛老頭說著，又指了指神像左手上的圈子。關舟這次湊的很近，只見那泥塑的圈子上除了金剛二字，還刻有幾行隸書小字，年代久，字體小，此時天色又有些暗了，看上去很模糊，不過修繕神像時用漆料描過，倒是能勉強分辨出來……
錕鋼摶煉蘊丹靈，宛若鴻毛近身輕。水火不侵擊萬物，變化無窮奪千兵。來去無因皆造化，飲啄有序論前情，傳道曾將函關過，渡世還需把舟行。
關舟像個木頭人似的杵在那兒，一動不動，彷彿時間凝固了一樣，這神像上的詩說得再明白不過，自己手上的莫比烏斯環分明就是太上老君的金剛琢啊，巧合嗎？函關……行舟……關舟！說得不就是我嗎？這個也是巧合！？時空穿越還有相對論來論證，神話傳說該用什麼解釋？西遊記嗎？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