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反擊-2

第10章 反擊-2

不多時,已向張永產辭行的葉志濤一行由張永產親自送到了府門外。

臨別之際,張永產單獨拉過葉志濤,低聲問道:

“葉兄,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當初的建議?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際,以兄大才,我願向巡撫大人——”

話尚未說完,葉志濤便已笑着對張永產揮了揮手,而後拱手告別。

張永產像是也了解不少葉志濤的過往之事,於是只得打住話頭,沒再說下去,表情間略顯遺憾。

待騎着馬離開一段距離后,鄭福松看着眼前蕭索的廈門港,又想到了港外不遠的料羅灣上、停泊的六十艘虎視眈眈的敵軍戰船,忍不住有些擔憂地向葉志濤詢問道:

“葉師爺,您說,荷蘭人和那劉香,會不會再次襲擊廈門,甚至登陸攻城呢?”

“不會。”

葉志濤想也未想,便斬釘截鐵地作出了回答,而後,又皺了皺眉,補充道:

“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再有大動作。但是,到周邊島上擄掠糧食,怕是不可避免的。”

“何以見得?”

鄭福松感到有些難以理解,隨即追問道。而葉志濤也是微微一笑,朝着廈門港外的方向一抬馬鞭,向這位少東家解釋道:

“指出敵軍所在位置,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凡多派小船去各處洋麵探尋一番,也能清楚。關鍵,是荷蘭人停泊廈門港外料羅灣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看了眼愈加不解的鄭福松,葉志濤的馬鞭卻又指向了北方,繼續說道:

“他們還在等待消息。看看夜襲廈門之後,會得到怎樣的反應。”

鄭福松朝着北面扭過頭去,以為葉志濤指的是鄭家的大本營——晉江安平,於是試探着確認道:

“荷蘭人還在等……家父的反應?”

葉志濤卻搖了搖頭,手中的馬鞭朝着北面抬得更高了些,似乎其所指的地方,要比晉江安平更加朝北。

那麼,是北面的福建省會——福州?

或者,再向北的大明陪都——南京?

還是說——

一瞬間,鄭福松終於懂了葉志濤的意思。

荷蘭人等的,難不成,是收到廈門遇襲的消息后,來自大明都城——北京的反應?!

葉志濤見鄭福松已經明白,於是放下了手臂,繼續分析道:

“荷蘭人之所以在料羅灣一帶佈置戰船,怕是想封鎖廈門的航道,藉以逼迫朝廷就範,答應他們的要求。一旦朝廷照他們所想,下令福建巡撫同意他們的要求,命令抵達福建至少也要十天半月,一旦這期間再有大的戰事,朝廷的允諾也可能隨時反悔變更。已經展現了戰船實力、又打着如此盤算的荷蘭人,又怎好再輕啟事端,大舉進犯呢?何況,他們人手也不足,一旦上岸據城而守,反而失去了所依仗的戰船優勢,在陸上徒增傷亡、實力銳減后,談判桌上反而少了籌碼。”

一邊說著,葉志濤一邊忍不住笑道:

“只可惜,他們還不清楚。當今陛下年輕氣盛,怎可能會答應與荷蘭人就此議和?荷蘭人期待着的求和書,肯定要落空了。不過,趁着他們黃粱夢未醒之際,倒給我們留出了足夠的備戰時間。反正,到頭來,還是要以一戰來決定勝負!這也正是咱們顯露身手、再建功業之時。”

聽懂了的鄭福松此時已忍不住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可馬上又被眼尖的葉志濤澆了盆冷水:

“但是,至於何時開戰,還要等你父親定奪,不可輕舉妄動。大公子,你方才在張永產面前提的建議不錯,只是太過冒險,把戰爭也想得太過簡單。”

聽葉志濤對於自己的妙計是這般評價,鄭福松似乎受到了些打擊,也有些不太服氣。而葉志濤見狀,又話鋒一轉:

“不過——”

葉志濤捋了捋鬍鬚,回憶起方才在守備府後堂時張永產的微妙表情,脫口而出道:

“以我對那位多年好友的了解,他心中盤算的,怕是倒與你不謀而合。”

聽到這裏,鄭福松忽然勒住了韁繩,猛地停了下來。

葉志濤一愣,不解地看着鄭福松,不知這位大少爺是怎麼了。

“葉師爺,我想先留在廈門,不回安平了。”

“這……”

葉志濤一時愣住了。此前無論是面對朝廷官員、海盜悍匪還是荷蘭使者,刀山火海都未讓葉志濤犯過難,但唯獨對這位一向特立獨行的大公子鄭福松時常的衝動之舉,實在是頭疼。

“您剛剛不是也說了,待在廈門沒啥危險,荷蘭人在皇上正式宣戰前,是不會強行登陸進犯的。我心意已決,還望葉師爺代我和爹說一聲!駕——!”

似乎知道葉志濤還要再勸,話音剛落,鄭福松就調轉馬頭,一揮馬鞭,獨自奔馳而去,只餘下背後葉志濤無奈的呼喊。

“大公子——你——”

雖然這樣有些對不起葉師爺,不過,父親一直知道自己的脾氣,想來也不會太怪罪本就管不住自己的葉師爺吧。

如此想着,鄭福松心裏的歉意稍減,繼續策馬狂奔,憑着胯下的好馬一騎絕塵,待迴轉頭時,哪裏還見得到葉志濤等人的影子。

徹底自由的鄭福松轉而興奮地便欲直奔剛剛離開的守備府,打算向守將張永產大人毛遂自薦,實踐一下自己關於夜襲荷蘭人的大膽想法。就算不能領兵,能跟着張永產做一名普通士卒、盡一份力,對於還從未上過真正戰陣的鄭福松來說,倒也滿足了。

可高舉的馬鞭還未揮下,鄭福松卻忽然意識到,對於幾乎神機妙算的葉師爺而言,不可能猜不到自己留下的真正想法,此刻八成已經趕回守備府,正在“守株待兔”了。

想到這裏,鄭福松舉起的馬鞭又緩緩放下,索性不再着急,揉了揉有些扁的肚子,打算先吃點兒東西,等到葉師爺等人從守備府離開后,自己再去找張永產也不遲。

於是,鄭福松先找了家看起來店面還算完好的鋪子,店中客人也不多,便在此下馬。

點了些好酒好菜后,鄭福松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暗自想着,過會兒該怎麼和張永產解釋自己的身份。至少,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一旦讓別人知道自己是鄭芝龍的長子,不僅會招來麻煩,更有可能使得張永產擔心自己的安全,從而不再帶着自己去夜襲荷蘭人了。

待一餐吃罷,鄭福松已經想出了好幾個掩飾的假名,見時候也差不多了,鄭福松拍了拍酒足飯飽的肚子,便打算起身去找張永產。畢竟葉師爺還要回去復命,不可能到這時候還在守備府一直等着自己。可其還未走出店門,卻被店小二一把拉住:

“等等!這位爺,您還沒付銀子呢?!”

“付銀子?”

身為鄭家大公子的鄭福松,何時自己掏過錢,從來都是其他隨從代勞。而此刻,鄭福松才想起了自己好像根本沒帶銀子,不禁有些窘迫,上下摸索了一陣,也不見一文錢,鄭福松只得有些尷尬地問道:

“抱歉,今天走得匆忙,沒帶銀子出門,能否先佘一回賬?”

“沒帶銀子出門,你來這點些大魚大肉?媽的,我看你是想吃白食啊?!”

一聽此言,店小二立時拉下臉來,扯住鄭福松更不鬆手。兩人的爭執驚動了旁人,掌柜的也走了過來,聽聞店小二的抱怨后,再次指了指店鋪內一塊寫着“概不賒欠”的木牌,冷冷地重申道:

“客官,本店可是概不賒欠的。況且您也不是熟客,如今兵荒馬亂,小店也是經營不易,您點的又都是好酒好菜,這銀子是萬萬不能賒賬的。”

“那這頓飯菜一共要多少錢?”

“一共是一兩三錢銀子。如今兵荒馬亂,因此價格較平日稍稍貴了些……”

掌柜的回身撥弄了下算盤,而後回答並解釋道。而從未親自付過賬的鄭福松也根本不清楚這價格是否偏貴,只知道這點兒小錢實在不值一提,忍不住露出不屑的神情:

“我當欠你多少錢?還不到二兩銀子。我就住在北面的晉江,過兩日再加倍送來飯錢便是。”

“呵,好大的口氣,還‘過兩日’,到時我們到哪去找你?再不掏錢,抓你去送官!”

店小二不依不饒,掌柜的語氣則相對平和,大概看鄭福松也不像是普通人,若真是某位豪門大戶之子,倒也可以未嘗不能寬縱,因此問道:

“敢問公子姓甚名誰?可否告知姓名。”

“這……”鄭福松一時為難,實在不想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更不想被送去官府,惹出亂子。正猶豫着,店小二立時喊道:

“好傢夥!你這小子連姓名也不敢報,莫非是西洋蠻夷或海賊派來的姦細!必須送你去見官、送到守備府的張將軍那裏!待得了賞銀,剛好抵你的飯錢!”

鄭福松一聽,更加為難。雖說送到守備府,倒是能證明自己並非姦細,但如此一來,自己還怎好有臉面再和張永產提及夜襲之事。

掌柜的這時卻瞅了眼門外,而後給出了另一個方案,提議道:

“這位客官,您既不付賬,也不願說出姓名,那乾脆請您留下某物,且作為質押。待飯錢及時送回,小店再行歸還,如何?”

“那——質押何物?”鄭福松一時也沒了主意。

“門外拴着的馬是您的吧?那就權且留下這匹馬吧。”

店小二這時也在一旁應和道:

“也罷。掌柜的既然這樣說了,那就留下你的馬。若你是姦細,看你沒了馬還怎麼刺探港內虛實?!可若你未能按剛才所說,在兩日內送來飯錢,這馬我們就留下了!”

聞聽此言,鄭福松立時皺起眉頭,不免生出幾分怒氣。自己這匹坐騎乃是花五百兩白銀所購的涼州名駒,留下作為不到二兩飯錢的質押,店家如此藉機要挾,實屬過分。自己倒不是可惜五百兩的坐騎,但是被人如此訛詐,實在心有憤懣。

見鄭福松不肯依從,店小二隨即作勢要喊:

“喲呵!你還不樂意?那我直接喊人報官了!”

正在這糾結不下之際,忽然旁邊響起一個聲音,問道:

“你剛剛說,自己是晉江縣人?”

幾人扭頭一看,原來是在旁吃飯的一位年輕女子走了過來,朝着鄭福松問道。

鄭福松愣了愣,看着走來的這位清秀女子,忍不住恍惚了一陣后,方才點頭道:

“正是。在下正是家住晉江縣。”

再次確認了鄭福松的晉江口音,這女子隨即掏出了一塊銀子,放在了結賬的櫃枱上,言道:

“他的飯錢,我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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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荷大海戰-決勝料羅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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