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曉風（四十九）

在這個暮春的夜晚，在這小街上，這打鐵廠一帶，確實是一道亮麗的風景了。

這幾年，家有電視機的人，雖說不至於是鳳毛麟角，然而，既有電視機又有發電機，還是當得起“鳳毛麟角”一詞的形容的。由此也不難想像，當我們一行四人來到那路邊時，真有點暗自慶幸了。原來，那戶人家的屋檐下，藉著那室內透出的昏暗的電燈光，我們的眼前，已是一片人頭攢動的跡象了。說“跡象”，其實是頗為精確的，因為我們深知，再過一會兒，再過一會兒功夫，前來看電視的人，只會越來越多。這一趟，我們，來得還算及時。

暗暗的吸了一口長氣之後，四個小夥伴對視了一眼，帶着一絲調皮而欣慰的微笑，快步走向那透出亮光的屋檐下。這一二十米，也堪稱大步流星了。

這戶人家，大門口是朝北的。而我們小學六年級班主任的家，則在以東數米處。當然，這樣一個夜晚，對於老師的具體情形，我們一時也想不起過去看一看了。這樣說來，我們確實是愧對師恩的。當然，也不排除這樣一種可能，即我們的老師，此時並不在家中。

果真如此的話，我們內心的不安，或許稍稍會減輕一點。

這打鐵廠，隸屬於供銷社，是過去的一種經濟組織。如今，多半已經是承包了吧？給人的感覺是，前來做點刀具犁耙的人，也還是有的。當然，在這樣一個夜晚，這個經濟組織的具體經營狀況，不是我們所關心的了。我們的心中，想得最多的就是，在這樣一個停電的夜晚，如何能夠好好地看一下精彩的電視連續劇。

當然，也不妨這樣想，這戶人家，既然能夠用發電機發電，日子總還是相當不錯的了。

這戶人家的房屋，依然是老式的磚瓦結構。進門之後是客廳，客廳偏東一側，擺着一張長方形書桌，書桌上擺着一台黑白電視機。我們所看到的桌子南側的那堵牆，實際上是他家房間的外牆。至於這客廳以南的情形，我們是不知道的。

我們大體上能夠確認，這樣的一個客廳，也就是三四十平方米的樣子，容量有限。也就是說，如果來得稍遲一點，我們恐怕連登堂入室的機會，都沒有了。

然而，人生沒有如果，再怎麼說，這一次，我們的到來，還是比較及時的。

因為，此時此刻，我們四個小夥伴，就站在離電視機只有數米之遙的這戶人家的客廳里。

確實，是站着，不是坐着。

在這樣的一個夜晚，對於想看電視的人來說，能夠站着，也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因為，主人家並沒有收取任何費用，也就沒必要再為你提供椅子板凳什麼的。當然，這只是一種調侃的說法，真實的情形是，由於來看電視的人太多，僧多粥少就是難免的了。

站了一會兒之後，阿強、小軍和阿貴，說想到更近一點的地方去，坐着看。

對此，我不置可否。

在我遲疑之際，他們就鑽到前面去了。

對此，我也可以理解，畢竟，坐着看，要省一點力。

不過，再過一會兒，我暗暗吸了一口涼氣：此時此刻，我再想到前面去，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因為，涌到這客廳里來的人越來越多，別說走動，就連轉身，也早已是難於上青天了。當然，我很釋然：人嘛，那隨遇而安的心態，總還是要有的。